林夕在暮色之中回到了臨江小樓。
在臨江小樓的周圍又布置了一圈“暗鈴”之後,他才將養在水缸中的老江團和剩餘的一條鐵頭狗魚都抓了出來,開始宰殺,清除內臟。
“暗鈴”是青鸞學院傳授的用於布警的方法,用一些難以察覺的細線等物牽引易發聲的物件,布置於周圍,隻要有人不走正常途徑,從正門而入的話,便很容易引動聲響,被提前發現。
先前徐乘風派來的那些刺客,便是觸動了林夕這樣簡單卻極其有效的布置,才被他提前發現,及時的做好了應對。
在布置前方臨江平台上的“暗鈴”時,林夕看到遠處的江麵上,有足足六七十條漁船聚集在一起,燈火通明,煞是熱鬨的樣子,林夕請教莫老人,也是不知江上這些漁民有什麼慶典,隻是獲知平時也沒有這樣的景象。
林夕也沒有多想,將處理完的老江團和鐵頭狗魚提著上了樓,將老江團去甲切成大塊之後,先行放在大瓦罐之中加上幾味藥物燉了起來。
這頭老江團的肉足足可以讓他吃上兩頓,在缸中已經被他用了藥物吐儘了泥沙,隻是還需要六個時辰的慢燉,才能徹底的祛除腥臊,並將肉質燜爛,燉出鮮香,並使得吃下之後容易吸收,對於修行者而言發揮最大功效。
從此時開始燉起,到明日晨起便可以喝湯吃肉了。
將老江團燉上之後,林夕便用匕首開始切魚片,今日的晚飯便是這條鐵頭狗魚了。
林夕切魚片切得異常專注。
匕首在他的手中以極穩定和極快速的態勢落於魚身之上,他儘力將每片魚肉的厚薄都切到完全一致。
這自然和純粹的吃魚時的口感無關。
除了平日裡經常接受佟韋等人無處不修行的思想影響之外,讓林夕開始時刻注意修行之事的,還在於來自魏賢武的壓力。
雖然率著鐵騎而來,卻是被薑瑞指著鼻子罵畜生而隻能沉默離開,但林夕從一開始在銀鉤坊前見到這名軍官,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種最直接的殺意。
這件大案因為薑瑞的插手而已經變成了難翻的鐵案,這名軍官和三鎮連營將徐寧申恐怕也會受到查處,若是他再對林夕不利,恐怕即便上麵有人,也不可能保得住他。然而從這名軍官離開時的眼神,林夕卻隱然覺得他不會罷休。
就像對於雲秦絕大多數人而言,青鸞學院是這世上最為神秘難言的聖地一樣,修行者事實上也是淩駕於一般人的存在。
不為朝堂所用的民間修行者,也一直都是雲秦朝堂最為頭疼的存在。
這些修行者因為有著遠超出一般人的武力,在某種程度上便也不受律法的遏製,因為諸多修行者嘯傲於江湖,行蹤無定,今日殺了人,明日又不知何處,所以很多牽扯修行者的生殺大案,便很難查,更難將元凶緝捕歸案。
雲秦帝國的版圖又大,而且這個世界又不如林夕之前的那個世界那麼發達,還是有很多軍隊不能達或是難以管轄到的地方可以隱匿。
魏賢武肯定是修行者,光是從遠超於常人的呼吸吐納和氣血流動,都可以讓林夕隱隱感覺到其體內蘊含的爆發性力量。
隻要是修行者,就已經足夠值得林夕警惕。
更何況林夕雖然不清楚魏賢武的具體修為,但魏賢武那平時也時時注重修行的步伐和身上時時給林夕壓力的氣息,卻是讓林夕直覺很有可能在他之上。
若不是用神梨弓和晶鋼箭,平時正常對敵的話,光是江上那名被他射殺的黑色蓑衣男子,都恐怕是一名強大的勁敵,從身份地位和魏賢武對他躬身說話時的強大自信來看,魏賢武的實力都應該比那人隻高不低。
因為對這朝堂之事有著天然的淡泊,所以林夕更能清楚的理解夏副院長將他放到外麵來的用意。
事事皆修行….若是因為這朝堂紛爭中一些不利的消息或是來自於一些人的壓力便心神難安的話,將來在戰場上,又如何能夠做到不動如山,甚至在大敵壓境之時便隨時入定,修行補充消耗的魂力?
林夕如同控弦一般儘力控製,鍛煉自己的精準。
整個一條鐵頭狗魚在他的手中很快變成了一副骨架,將無用的魚頭切掉之後,林夕將這副骨架放入了那大瓦罐之中,和老江團一起燉著,開始就著另外一個煮了沸水的小瓦罐燙魚片吃魚。
這次因為他準備了一些調料的緣故,所以這略微一燙的魚片吃起來味道就更加的完美。
就在他吃了大半魚片,肚中的饑餓感漸消之時,他卻是突然聽到自己這臨江小樓前方的江麵上突然有行船的聲音。
“當”的一聲,很快,一聲金屬脆鳴聲便響了起來。
“許笙求見林大人。”
就在他眉頭微皺之時,一個聲音卻是又清晰的響了起來,傳入了他的耳中。
林夕微微一怔,下了樓去,卻看到一條烏蓬漁船停在臨江平台前方,許笙就站在船頭,兩名身穿蓑衣的漁夫正將兩塊跳板搭上臨江平台。
“林大人。”
看見林夕從小樓中走出,許笙和這兩名漁夫頓時又是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禮。
看著這恭敬行禮的三人,林夕微怔,回禮道:“許笙你從這江上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許笙一笑,對著身後兩名漁夫揮了揮手,兩名漁夫也頓時又臉露興奮之色,一名漁夫先行從艙中拖了一個大網兜出來,江水淋漓,沿著跳板往平台上走。另外一名漁夫卻是有些緊張和小心,拖出了一個戳了許多孔的大皮囊,內裡似乎有什麼凶狠活物,不停的攪動,使得這艘有帶水內艙的不小烏篷漁船都是不停的晃動。他一個人顯然也無法將這個大皮囊拖上岸來,隻是等著先前那名漁夫再回來幫忙。
林夕看著前一名漁夫的大網兜之中是五條黑色的大魚,隻是一眼看清這外貌有些像普通鱘魚,但是體型卻是要大出許多,身體也更為扁長的五條大魚的外形,林夕便是吃了一驚,“黑鱘?!”這兩字脫口而出的瞬間,他也頓時明白了許笙來找自己的用意。
“你是特意幫我送了這些魚來?”林夕有些驚喜的抬頭看著許笙。
對於修行者來說,是標準的食不厭精,食不嫌多。好東西隻怕根本不夠吃,不怕吃不下。餐餐都吃對於修行者來說是大補之物,最有利修行的東西,恐怕就是皇宮裡麵的修行者都根本做不到。
本來林夕今日光吃一條鐵頭狗魚還略有不足,而眼下這五條息子江黑鱘加起來至少有一百餘斤,這名漁夫沿著跳板拖上來也是極其沉重,至少又夠林夕吃上三頓了。
“之前聽張二爺說鐵頭狗魚和老江團對於林大人大為有用,我便又打聽了下當日林大人去魚市還要些什麼,打聽到林大人當日還問過雪花魚和黑鱘,便覺得有些難辦,因為雪花魚是雖不難捕,但量少,這黑鱘卻是在江中深處,很是難捕,隻有靠深拖大網加上一些燈光和獨特誘餌,才有可能捕到。”許笙看到林夕驚喜樣子,也是高興,笑道:“今日和一些朋友聚集起來一試,看看運氣如何,沒想到連燕來鎮的鸕鶿翁都聞訊來指點幫忙,結果還真有幸捕到了這五條。”
林夕愣了愣,不由轉頭看向遠處方才漁船聚集的江麵,此刻他看到那些漁船已經分散了開來,星星點點,開始駛往各處江岸,他便徹底反應過來,“那些漁船竟是你們在幫我捕魚?”
“大家做些高興做的事情而已。”許笙點了點頭,看著那些分散在江麵上的漁船,道:“今日大家都很高興,有不少朋友還相約回去痛飲一番。”
林夕心中有些難言意味,看著這名高興的黑麵年輕人,他問道:“燕來鎮的鸕鶿翁又是誰?”
“是以前江上一名專門養鸕鶿捕魚的老漁民,手段十分高超,專能捕些極其難捕的魚。光靠捕魚便在燕來鎮置了大宅子,因為患了風濕已經徹底收手,已經有十餘年不在江邊走動,所以我們這些後輩也隻是聽說些他捕魚的事跡,沒有親見。”許笙似是想起了方才圍漁的場景,興奮道:“也隻有林大人才能讓他主動出來,才讓我們見到了他的技藝。”
說著,他越加興奮的點了點身旁的那個大皮囊,道:“林大人,你猜猜這裡麵又是什麼?”
“是鐵頭狗魚?”看著那大皮囊裡麵凶狠有力的攪動態勢,林夕有些猜了出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正是鐵頭狗魚。”許笙哈哈一笑,道:“原來當年這鸕鶿翁能捕這鐵頭狗魚,是用一種特製的鋼條籠子,令這鐵頭狗魚能夠鑽入,卻是無法鑽出。否則即便用最為牢靠的鋼絲拖網也容易被江底的江石卡住,硬拖就拖壞。鸕鶿翁說這些年鐵頭狗魚沒人能捕,恐怕是又可以捕一陣了,所以他還把那種鋼條籠子的製作之法告訴了我們,讓我們去多做幾個,到時他還會到這江上指點我們,將之放在鐵頭狗魚可能出沒得較多的地方。不出意外還能捕獲一些。鸕鶿翁對大人也是敬佩到都不吝嗇這些獨門的秘技手藝了。”
“我來弄。”聽到許笙這麼說,又看到兩名漁夫抬動那個大皮囊十分吃力的樣子,林夕便馬上上了前,一手便提起了大皮囊,同時卻是也馬上吃了一驚:“怎麼這麼重?”
許笙笑道:“鸕鶿翁說了,他十幾年第一次回江上,在這麼多人麵前,要是隻捕個一條兩條,那可是在眾人和大人麵前有些丟人,所以今日是足足捕了五條。他還說了,隻要來年春,他手腳還算靈便,能上得了船,張龍王又肯持舟的話,他便乘著張龍王的船,幫大人好好的捕上一回雪花魚。雪花魚那時最多,最肥美,隻是魚群分散,又跑得快,需要張龍王那種極快的輕便小舟才能一舉捕獲許多。我也和他說了,既然如此,到時若真能成行,便由我做東,到時在江邊廊坊上擺個長街百魚宴,正好看看江對岸桃花,豈不是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