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半夜之中被驚醒,聽到門外是木青的聲音,他便知道心急的雲秦皇帝已然劃下了規則,是時候出發了。
沒有絲毫驚慌的穿衣起身,在二樓和邊淩涵會合之後,兩人跟著木青講師出了止戈新生殿,步入了濃厚的黑暗之中。
眼見一直很和藹的木青十分沉默,被如水的夜色包裹著的林夕忍不住低聲問道:“木青老師,此次比試到底是什麼樣的規矩?”
聽到這個問題,木青看著林夕和邊淩涵青澀的臉龐,搖了搖頭,道:“大約皇帝還生怕我們做什麼手腳,所以連我們也都不知道比試的具體規矩,我隻接到消息,要將你們帶至十指嶺。”
林夕和邊淩涵微微一怔。
“看來皇帝並不怎麼光明磊落。”麵對明顯是夏副院長這一脈的木青老師,林夕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忌,怔了怔之後,直接說了一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話。
“這話你在我麵前說可以,但在外麵,皇帝畢竟是皇帝。我們青鸞學院無法乾涉朝堂律政,而且我們也希望無論王公貴族還是布衣平民都能依法而行,所以你這話在外麵卻是不能說。”木青在黑暗之中告誡了林夕一句,因為熟悉林夕的性子,她也不怕自己的話讓林夕變得驕橫,所以說話也沒有什麼掩飾:“哀牢後山的那些人分析過,先皇忙著打仗,應付外敵,見慣了生離死彆和因戰而苦的民眾,心胸之中自然帶著悲憫,隻想保衛家園,便也沒有時間想太多,性子便自然光明。然而皇帝自懂事開始,已經是一個大大的江山,一個安定盛世,手握世間最強大的帝國,他更多時候想著的便是要超過先皇的榮光,所以他無時無刻想著的不是南進,便是西進,開疆辟壤。先皇有張院長之助,本身就已經是千古一帝,守成已然不易,他還想著要超過先皇的功績,這等雄心壯誌,他所能做的,便是在龍榻之上各種算計…無論是陽謀還是陰謀,算計得多了,性格便自然沒有那麼光明。”
林夕在之前的現代世家自小也看過許多上下五千年之類的書籍,而且從小學到大學自然也上過許多曆史課,對於帝王心術的理解恐怕未必在這個世界熟讀經綸的人之下,從木青講師的話中,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東西,於是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看著黑暗中的木青,輕聲問道:“聽老師的意思,若是換了先皇在,那南邊的大莽和西邊的唐藏或許便能議和?”
“大莽的老皇帝湛台莽以一名普通邊軍起兵,最終一統南域,建立大莽。唐藏的皇太後親自領兵平亂,征戰七年,萬民愛戴,將幼子扶上王位,這兩人都是不世之才,何等的眼光,他們未必願意和一個國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帝國死耗。”木青緩緩道:“但他們若是也看得清楚雲秦皇帝的性子,看得出雲秦皇帝的雄心和野心,他們自然不敢坐以待斃。但這也不能全然怪雲秦皇帝,畢竟他的勵精圖治也是有目共睹,他立誌要做史冊上的開明聖君,自己過得都是極其清苦。若是換了一名不思進取,荒淫無度的君王,可能這雲秦還不複今日之景象。”
林夕在黑暗之中跟著木青,思索著木青的這些話,嘴角很快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這些國與國,那些上位者心術的問題終究太過複雜,最多也隻能當成八卦來聽聽,最終要考慮的,還是自己和身邊這些朋友的問題。
“現在我雖然不知比試到底是什麼規矩,但夏副院長臨行前曾交待我告訴你們,這次比試必定可以讓你們發揮你們的實力,否則他不會答應比試的規矩,還有,你們兩個人最好一起行動,不僅是因為你們兩個人聯手可以發揮出最大威力,而且在所有這些人裡麵,你們兩個的修為應該是最弱的。”
……
“一直都沒有問過你…你現在到底是什麼修為?”
通過一條銀絲滑索滑到青鸞學院群峰最北端的一片緩坡上之後,林夕看到了高亞楠、文軒宇、宇化天極以及另外兩名青鸞學院的講師。因為和文軒宇、宇化天極並不熟,而且看上去文軒宇和宇化天極也並不好說話的樣子,林夕便自然和高亞楠走在了一邊,忍不住問起了高亞楠的修為問題。
“你真的很想知道?”
“這當然啊,要不然我問你乾什麼…反正修為還是會精進的,這應該能說吧?”
“中階魂師。”
“…..”
雖然明知道高亞楠的修為肯定要比自己強出許多,但是聽到高亞楠的誠實回答之後,林夕還是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有小小的挫敗感。
這兩天他一門心思試煉的,便是看看有沒有可能對付得了中階魂師修為的修行者,然而高亞楠的修為竟然已經到了中階魂師。
木青所說的十指嶺距離青鸞學院並不近,林夕等人自半夜啟程,直到正午,足足花了一天的時間,才趕到了規定的地點。
一列繡著威武金龍的明黃色旌旗在一片荒嶺間的空地上迎風招展。
十餘名身穿銀色甲衣的軍人和兩名身穿金黃色長袍的雷霆學院講師和木青等人幾乎麵無表情的打過了招呼。
隨後為首的一名銀甲將領將五個火漆封著的羊皮小卷交給了木青,分發到了林夕等人的手中。
這五個火漆封印著的羊皮小卷之中的內容都是極其簡單,隻是一份這十指嶺的地圖,其中標注著一個地點。
上麵的字跡都是十分娟秀,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都是一模一樣,隻是交待,在天黑前他們必須趕到那個地點,在那個地點,便有接下來正式比試的規則說明。
“皇帝還真會來事。”
當著一列中州衛的精英和雷霆學院的講師,不久前才聽了木青勸誡的林夕自然不會說什麼胡話,但等到學院五人開始按照這羊皮小卷趕路,遠遠的離開了兩個學院講師和這些中州衛精英之後,林夕卻是忍不住對著高亞楠和邊淩涵嘀咕道。
這本來就不見得是一場完全公平的對決,即便雙方為了讓對方服氣,在過程之中要儘量顯得公平,按理來說,規則也可以在這個時候便全部說了,用不著再等到下個地點。這多出來的一個環節對於彆人來說可能覺得反而是好事,但對於林夕來說,卻是反而更加覺得皇帝的心中不夠光明。
“拋開一些意見的分歧,當今聖上的確可以用聖明兩字來形容,所作所為比起史上的許多君王要好許多。”聽到林夕的嘀咕,高亞楠平和的輕聲道:“終究人無完人,你並不必要對他懷有什麼敵意。”
“這到隻是一時單純的喜歡和不喜歡,說到敵意,我可還沒有這個資格。”聽到高亞楠的語氣之中對雲秦皇帝有一絲回護之意,林夕也不以為意,畢竟他十分清楚恐怕隻有他和張院長才是根本沒有什麼君臣觀念的人,正待開口說些彆的令人輕鬆的話題時,他卻是眉頭猛的一跳,和邊淩涵等所有人發現前方天空有些異樣的光亮。
……
夜色再度降臨登天山脈,降臨了這片名為十指嶺的荒嶺。
林夕、高亞楠、邊淩涵、文軒宇、宇化天極五人坐在一間木屋之中,看著釘在中間木墩上的一張硬牛皮。
“你們怎麼看?”
林夕的目光離開了同樣布滿娟秀自己的硬牛皮,他看著身周的其餘四人,第一個出聲道。
從一開始接近地圖上標注的十指嶺,看到天空之中飄灑的如同鑽石微塵一般的冰晶時,除了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外,他還沒有能夠了解皇帝挑選此處的用意,但等到真正進入十指嶺,趕到此處見到這具體的規則之後,他便知道夏副院長和皇帝共同商定此處,恐怕也是都費了些腦筋。
這處荒嶺的地勢和當日他們曆練的半雪蒼原差不多高,按照林夕之前那個世界的海拔的說法,大多數區域大概海拔都在四千米左右。
平時他們生活起居和修煉的青鸞學院海拔大概都在三千四五百米左右,所以他們青鸞學院的學生自然不會有什麼不適的高原反應,然而從平原過來的雷霆學院學生在劇烈活動下卻是未必,所以雷霆學院的學生才會那麼早就已經到半雪蒼原中去修行適應。
先前才能夠他們五人得到的地圖上看,十指嶺整個就是一個荒原中的丘陵地帶,隻是其中有十座山峰略高一些,但是這份地圖極其簡單,都根本沒有距離和高度的標注,等到真正進入其間,林夕等人才發現,這片荒原比起半雪蒼原更為匡闊,他們所置身的這座木屋雖然隻是在當時最接近他們的一座“十指”之一的山峰之中,但是他們以全速趕了半天,也才從地圖上十指嶺的邊緣地帶,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此處。
根據他們在途中的目測,從他們現在置身的這座山峰到最近的兩座山峰,恐怕都要全速近一天的路程。
而現在這硬牛皮上寫清楚的比賽規則是邊軍精英競賽之中常用的“奪旗和守旗”。上麵寫得很清楚,這次的“旗”將會是五名囚徒,此刻已經被分散帶入了除了最中央那座山峰之外的其餘九座山峰之中。他們的任務便是要找到這五名囚徒,並將他們護送帶往最中央的那座山峰,送至皇帝設置在那座山峰山腳底的數個營地。而雷霆學院的學生,便是要搜尋和截殺這五名囚徒,就看青鸞學院學生救出的多還是雷霆學院的學生殺得多。
活生生的人便是獵物,這對於林夕而言,自然是有些殘忍。
而這比賽規則裡麵除了說明不能攜帶任何學院的東西,連衣物都要換後麵另外一間房屋中的普通邊軍衣物,隻能在其中挑選兩件邊軍的製式武器之外,並沒有相關時間的限定。
很明顯,這恐怕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比試。
…….
按照林夕的判斷,登天山脈的雪線大約在四千八百米左右,但是這十指嶺,卻是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雪。
和四季平原一樣,這片荒原也是大自然的奇跡,大約是這片區域往北的登天山脈雪峰略微比彆的主脈雪峰低矮一些,或者冰川因為某種原因更為鬆散一些,所以先前林夕等人看到的異樣的光亮,是天空之中飄灑著的一顆顆十分細小的冰粒。
現在並不是登天山脈下雪的時候,然而這獨特的地貌,卻使得這片區域在這個時候就像是在下雪。隻是這些冰粒比較稀疏,就像太陽雨一般,對視線並沒有什麼遮掩。
十指嶺區域內生長的都是一株株雲鬆,然而長得十分稀疏,並沒有多少其它植物覆蓋。
這樣一來,不僅在這片區域之中尋找食物不易,而且若是依靠張院長教會雲秦製作的單筒長距離望遠鏡,也就是雲秦軍隊所說的“鷹眼”的話,在這十指峰最高的那座山峰上,便有可能觀察得到有些區域的動靜。
所以對這一戰非常看重的雲秦皇帝,便極有可能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之中。
這裡從北往南,高處往下的山風都是十分的強勁,一些上風往下墜落的冰粒,和強勁的山風一樣,都對著從空墜落的箭矢有著很好的推動作用。
所以在這處地方,從三四百米高度利用墜月手法射出的一箭,威力必定比起彆的地方更強。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裡根本不缺改造普通製式弓箭所需的原材料。
雖然自從入學之後還從未見過夏副院長,但他卻是感覺得出來,這是夏副院長在儘量彌補他和彆人的修為差距,並讓他儘可能的發揮威力。
也就是說,夏副院長似乎將不少寶押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林夕也十分清楚,天空之中飄灑的冰粒和濃厚的濕氣對箭矢飛行的影響同時也更大,要想射準的難度也更大。
“夏副院長,您對我何來這麼大的信心呢?”
在想清楚了即將要麵對的事情,問高亞楠和其餘人準備如何做的時候,林夕的腦海之中也油然的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這些囚徒已然被分散丟於這些山林之中,誰越找早到,便是成功的關鍵。”
宇化天極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話,這個時候才開口說了第一句,這名頭發如同太陽般光澤的金發瘦弱少年看了一眼林夕等所有人,道:“這樣的奪旗和守旗的比賽規則,自然是要將雙方分散出去,唯有分散搜索,才能儘可能快和儘可能多的找到囚徒。自然是馬上出發。”
林夕的眉頭微蹙,沉吟道:“這道理自然不錯,但是這比賽要顯得公平,這些囚徒自然不可能隨便就餓死,凍死,所以肯定是都有一些行動力的,在黑夜之中想要找到這些囚徒的可能性便是極小。或許保存些體力,等到天明再出發會更好。”
“隻有怯弱者才會懼怕黑暗,心中光明的祭司,從不會在黑暗中迷失信仰和方向。”
宇化無極又是驕傲而冷漠的吟誦了一句祭司經文,推開門朝著後方一座木屋走了過去,聲音在混雜著冰粒的寒風中接著傳來:“你說的也有道理,但要趕往最遠的山峰需要不止一夜的路途,我會趕往南端那三號峰。”
聽到這名臉色蒼白,頭發金黃的少年背誦經文,林夕便又忍不住搖頭,覺得真是個怪癖的神棍,但是聽到對方的下半句,他的眉頭卻是一挑,心中對這名少年產生了些不同的觀感。
在他們手中的簡陋地圖上,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是地圖最北端的七號峰,地圖上標注的三號峰,距離他們最為遙遠,恐怕直線趕過去,都至少要三天的路程。
路程越遠,當然也越為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