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大發,是中和盟國首都燕京最頂級的酒店之一,超星級。
這家酒店共有五層,對外隻開放最下麵的三層,從一層開始,每上一層,消費檔次都是十倍的提高,到了第三層,一盤青菜都要尋常工薪階層整月的工資,但隻要不是龍肝鳳膽,你就算想吃“兩腳羊”,酒店也敢給你弄來,還能讓廚師烹調的很美味。
這家酒店如此做派,當然也是有後台的,尋常商家哪敢這麼做,早被有關部門請去喝茶。
除了有後台,酒店還有絕活。
彆說那些精品食材,就算是黑暗料理中才會出現的奇葩食材,甚至石頭、泥巴,廚師也能將它們處理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招牌。
如果說,中和盟國還有廚師能做出讓人上癮的、毒品一樣迷人的家常菜,那麼十個這樣的廚師,至少有一個在興隆大發。
陳家是正經的大族,族中或許有紈絝子弟,可是大部分族人,還是比較守規矩的,甚至堪稱高素質精英人才。
老一輩的掌權者,也大都有著不錯的生活作風,頤指氣使的都很少見。
所以在陳家主辦的宴席中,一般很少見到那種極端奢侈,或者讓人接受不能的奇怪食材,但是一道道菜肴,也絕對是精挑細選,不考慮廚師的水平,僅僅食物本身,也都在水準之上,亦隻在水準之上。
“近山,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陳家雖不提倡奢侈,但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族人,你來嘗嘗這道菜。”
“這是山裡的珍饈,你應該經常能吃到,不過大概吃不到這樣精細的。”
陳近山穿著漿洗發白的道袍,在這場合中,雖然不能說徹底格格不入,也明顯像是一個外人一樣端坐著。
一位老者將一疊精致的小菜推到一旁,自然有聽到他話的服務員接過,送到陳近山身邊。
陳近山麵無表情,拿起筷子夾著就吃,並沒有什麼太特彆的表示,也不顯得尷尬。
除了吃東西發出的細微聲音,整個貴賓廳三桌食客,都安安靜靜的陪著,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陳德這次包下了一整層酒樓,用到的其實才十分之一。
這老人說不奢侈,也隻是在一些生活細節方麵,可是該有的排場體麵,陳家從來不會少。
十分之一的第三層酒樓,已經足夠擺下幾百桌宴席,幾百桌的席,隻有這三桌,坐著的是在陳家內部舉足輕重的人物,單獨安排在貴賓廳內。
這當然不是家宴的標準,以往陳近山和陳德見麵,都沒有這麼隆重過。
不過這次陳近山早就從師門收到消息,陳家要和他攤牌了,這也是他斬斷塵緣最好的機會!
多聽,多看,少說,少錯。
陳德目光掃過,心中不禁哀歎,周圍同輩族老,個個都將自己的長子當成潛在的敵人,可憐這個癡兒,還在那埋頭吃東西,好像真的是從山上下來的窮道士,一輩子都是粗茶淡飯,沒吃過幾回好東西。
“近山,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陳德不得不開這個頭,雖然他這話才說出口,周圍就是猛然一靜,連咀嚼的聲音都漸漸消失。
不,還剩下一個!
陳近山仍舊慢條斯理的吃著,直到將眼前盤中的食物消滅了一半,這才放下了筷子,而這時周圍人的神色,都已經變得非常微妙。
“打算?繼續留在山上修道吧。”
“我能有什麼打算。”
陳近山聲音平靜,表現的不像是尋常的青年。
這讓周圍族人麵色都有些變了,猜想他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依仗。
陳德卻是心情鬱鬱,知道這個兒子,還是放不下和他之間的芥蒂。
放不下其實也正常,可他已經有八九分篤定,陳近山並不是真正的修行者,在這種情況下,還和他慪氣,又該多麼愚蠢!
其實陳近山此時最好的做法,就是以退為進,說一句全聽他的安排,又或者,提出一些不那麼過分的要求,比如為師門求取一些供奉,或者乾脆提議繼承一些家族的外圍產業。
這樣的要求,陳德都是可以一力做主答應的,族裡也不會有多少反彈。
這個兒子就算再怎麼離心離德,那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再怎麼無能,自己也能保他一世衣食無憂,這可不是說說。
但是現在這樣,讓他怎麼開口,如果真開了口,麵子該往哪裡放?
陳近山說完,就又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對周圍將目光轉向陳德的眾人,以及那位手握大權的父親,全都視而不見。
陳德皺了皺眉,目光掃過陳近山背後始終沒有解下的寶劍,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這樣的兒子,要他全力投資,或者支持去做什麼大事,那都是不可能的。但這畢竟是他的兒子,他心中無愧,卻有憾。
莫非都到了這個時候,一點麵子,他還放不下,舍不得?
“近山,你覺得這家酒店怎麼樣?”
“你好像很喜歡吃這裡的菜。”
陳德儘量把語氣放緩,他的話讓周圍緊繃著的氣氛瞬間鬆開,筷子碰撞碗碟的聲音又響起了。
“嗬嗬,天德說的不錯,我也看出來了,近山,你好像確實很喜歡吃這裡的菜。”
“不如這樣吧,反正近山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總不能一直待在山上修道。這修行,山上可以,山下也可以嘛。這次大家都在,所幸就讓大家一起出錢,把這家酒店買下來,轉讓給你,權當是家族對你這些年來的補償,怎麼樣?”
陳近山的一位族叔忽然開口,這話引起了不少讚同聲,附和聲。
唯有陳德,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一家酒樓,就算是超星級的,對他來說又算什麼!
如果他願意,把這家酒樓所在的整條街買下來,也不過是一件平常事!
這需要彆人出錢,來補償自己的兒子?
還有補償?這算什麼話!挑撥離間?
陳德還隻是麵色陰沉,陳近山聽了這些,卻是噗嗤一笑。
他並未猖狂大笑,隻是這表現,已經值得玩味。
“近山?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當然了,如果你覺得這個還抵不過家族對你的虧欠,你可以提出來嘛。”
“你父親有的是錢,你叔叔我也不是窮人。”
“這些年來,確實是苦了你,一個人在山上過苦日子。”
“一家酒店不夠補償,可以兩家、三家!”
“這錢都不用搞什麼眾籌,就讓我出好了。”
“大家覺得,怎麼樣?”
又有人跳了出來,說了一些讓陳德更不爽的話。
陳近山卻非但沒有停下笑聲,反而笑的更明顯,甚至帶上了一點嘲諷的意味。
周圍人不說話了,神色有些難看的盯著陳近山,以為他知道陳家家大業大,不滿足這點“補償”,又擔心這是陳德父子在設套。
其實,在場除了陳德外,其他人的想法都很一致。
陳近山回歸族內,名列族譜,這可以。
要錢?要人?這都好商量!
陳家有的是錢,有的是人力物力。
唯一不行的,就是不能讓陳近山掌權,不能讓陳近山介入族裡真正的內部事務,最多最多就是讓他繼承一些外圍產業,最好連外圍產業都不要交給他,多出點錢給他置辦一些實業,這個就很好!
這原本問題不大,陳家的人想法都很簡單,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個山裡的窮小子而已,一百個億砸不倒,那就一千個億,兩千個億!
錢,對於陳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多數陳家的族老,甚至和陳德同輩的新貴,大都隻把錢當成一組時刻變動的數字!就算是陳近山的同輩、小輩,又有幾個不是一擲千金!
陳家隻有一個陳三城,財富可抵三座大城!
但是陳家還有一群的陳半城,陳三鎮!
“唉!”
感受著周圍人的警惕和排擠,還有陳德的意外和愕然,陳近山搖頭笑道:
“你們真以為,自己很有錢,這家酒店,根本不算什麼?”
他這話一說,周圍人先是愕然,接著就是轟然一笑。
唯有少數幾人,皺緊了眉頭,特彆是陳德,看向陳近山的目光,已經帶上了一點驚訝,以及陌生。
陳近山看著哄堂大笑的族中長輩,心情卻是瞬間愉快了很多。
如果不是自小就被送到山上,如果不是從小有家不能回,現在他是不是也會和這些人一樣,甚至比這些人還不如,隻是一個看似瀟灑的井底之蛙?
這些人在世俗中,個個都有著相當的權利,陳家一個個小霸王、新生代精英,都要看他們臉色,就算自己那位深孚眾望的二弟,也是一樣,不敢過分得罪這些青蛙,自己卻能用俯視的眼神看著他們,這感覺,真的很棒!
陳近山的眼神變了,氣質了也變了。
在場的沒有傻瓜,一些人像是被扼住喉嚨的鴨子,笑到一半,笑聲戛然而止。
幾位從頭到尾都沒笑出聲來的族老麵麵相覷,眸子裡有著驚訝,甚至還有一點擔憂。
就連陳德,沉默的表情朝著驚喜發展了片刻之後,也開始變得焦慮起來!
他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