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心中如有鹿撞的撲撲直跳,她這可不是少女懷春,而是心驚膽寒。
一個翻身後剛剛站定,她就看到淩歧的鐵拳徒手撕開了兩匹坐獸,搗碎它們的脊骨,精鋼的拳套破皮而出。
他的左拳出如龍升天,右手更甚,化拳為爪,鐵爪一掀一撕,將白獸人轟飛出去的同時,手中還撈了半片的板甲,以及許多的零碎、腸子,黏在一起,好不瘮人。
他渾身都被鮮血和肉沫掛滿,看起來異常的猙獰恐怖,像是剛從屠宰場裡走出來,腥臭的氣味撲鼻,讓人直欲嘔吐。
遠處撲通落地的白獸人,稍微掙紮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它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貫穿式的可怖傷口,幾乎是開腸破肚。它渾身癱軟蜷縮著,看著像一堆爛泥,就算不死大概也徹底失去戰鬥力了,因為光是脊椎就斷成了十好幾截。當然現在它大概已經死了,就算它是有著遠超人類生命力的獸人。
夏爾著低垂眼簾,心中仍在驚懼。
她不光是驚恐淩歧表現出的可怕的搏擊殺傷能力,更畏懼這人莫測的心思。
其實要做到和淩歧一樣的戰鬥表現,在當前位麵雖然有點困難,卻並非沒人能辦到,艾利克斯也可以。隻是,誰會真的那樣野蠻,還滿臉享受?
更可怕的是,夏爾方才明明就感覺到了,淩歧對自己真實不虛的殺意。
想來若不是她退得快,隻怕現在也已經成為伏屍中的一具!
但是...為什麼!!!
夏爾收起心思,乖巧的來到淩歧身邊。
為了隱藏心中真實想法,她甚至主動替兩人補了一個簡單的增益魔法,順帶還有除汙功能。
淩歧對此不置可否,仰首淡淡道:
“索倫!給老子滾出來!”
隨著他話音落下,天上的黑雲開始盤旋,淩歧從交戰之初便被隨手投擲出去的、插在地上的獸咬劍,剛剛平息了微芒,又開始釋放出奪目的藍光,這表示有更多的邪惡生物正在彙聚!
淩歧眯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氣氛,完全沒有夏爾如臨大敵的架勢。
他的身上逐漸升騰起一股屬於君王的威嚴,那威嚴莫測,還彌漫著濃鬱的死氣和滔天邪焰。
他背後鋪在地上,似是影子的深黑,逐漸拉長,連夾角的空氣都出現了晦暗的扭曲。
一點點蛛網似的晶亮銀絲,在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時候,開始以晦暗的扭曲為中心蔓延!
“這是什麼?!”
夏爾瞪大了眼睛,右劍交於左手,揮手捕捉著空氣裡並不存在的銀絲。
淩歧不知這由元磁之力編織成的大網,落在彆人眼裡是一副怎樣的場景,但在他的視界中,那就是滿目的細縷,霧靄一般密集,又像是迷夢般縹緲。
這是元磁之力,交織於靈魂和現世之間。他可以肯定,一般人顯然是什麼都看不到的。對於夏爾能看到,或者為何能感覺到,他也覺得意外。
“什麼什麼?”
淩歧漠然反問,夏爾根本不信他不知,但隻得放下手,任由那仿佛無害的璀璨光帶,穿過自己的身體。
雖然她想過抵抗,可對於這股柔韌的貫穿了生命和靈魂的力量,就算她是龍裔,也隻能隱約看到,卻無能為力。
天上旋轉著的黑色漩渦,和地上的夢幻霓虹恰恰相反,滿目都是邪惡的喧囂。
就在淩歧編製好巨網等待獵物落網的時候,獵物姍姍來遲!
黑色的風暴漩渦在凝聚到極點的頃刻間化開,一圈極深的黑暗,包圍著一道火環,又像是一顆眼球凸顯,那是一隻有著人形火色瞳孔的眼睛,而火環是眼瞼、是囚籠、是...至尊魔戒的形狀。
“sataluo,handuolata...”
“我們...又見麵了,異界的旅客,saluoha!”
沙啞的聲音,混合著黑暗語和人類語的怪異腔調,就算是淩歧,聽起來也覺得費力。至於夏爾,隻感到滿滿的邪惡和陰暗自空中落下,光是兩句沒頭沒腦的黑暗語,就讓她覺著一陣虛弱、遲緩、困倦,仿佛是中了詛咒。大駭之下,龍裔少女立刻就一連給自己加持了七八個增益狀態魔法,甚至還喝了一瓶魔藥。
夏爾的施法速度是前所未有的迅捷,可對於她難得的表現,天上那位卻連半點表示都沒有,既不藐視,也不重視。
至於淩歧...
淩歧從始至終連表情都沒有半分變化。
“我們的確見過了,奈何物是人非!”
淩歧坦言,索倫還是那個索倫,地位依舊尷尬,力量卻深不可測。隻是淩歧,早已不是過去的淩歧,現在他究竟是什麼?是未知的代表?是百變超人?還是死靈君王?
“yitalu,mokefanda...”
“你...來找我...為什麼。”
索倫似乎很少和人交流,每吐一個詞都要思考上片刻。
夏爾不懂黑暗語,又覺有一股無形的詛咒襲來,當即變了顏色,曉得彼此的差距,乾脆從懷中掏出一枚圓形的飾物,放下手中雙劍,合抱於胸前。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比方才一連串的法術和魔藥都有效,連天上那火色的人形,都朝著她瞥了一眼。
黑暗語、神語。對於不懂的人,隻是天書。而對於懂得的人,那就是曆史和文化的結晶。對於強者,它就是規則部分具現的大道。言出法隨,要達到這一程度,首先要做的,便是掌握一門直指規則的語言,無所謂黑暗或者光明。當然這隻是基礎中的基礎,可隻要再稍微有所進步,就能像索倫一樣,一言一行都是力量。
淩歧聽懂了前後兩句話的意思,索倫是在問,以他的實力,它不明白他為何要來找它。如同他能漠視它言出法隨的力量,它也能感覺到他超凡的層次。當生命層次不同,原本就是連交流都有障礙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讓低位生物變成飛灰,不由自主。
“索倫、安納塔,曾經誘惑阿拉鬆大帝起兵攻打阿門洲的你,如今卻是這樣一幅不死不活的樣子。”
“你,難道就不希望再度獲得美善的外形?”
淩歧淡淡述說,完全不理天上烏雲的翻滾湧動。
安納塔,是美善的天賦宗師的意思,索倫的狡詐之名,就是在他化身天賦宗師坑蒙拐騙時獲得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看那些邁亞維拉,哪個的化身不是威嚴貴氣逼人,就算甘道夫這個老貨,其化身莫非就猥瑣了?
美和善在任何世界都能獲得更好的投資和幫助,所以人人都想擁有一副美善的外表,也許審美觀不同,但總歸是愛美厭醜的,區彆隻是一些人執著於美善的外衣,而另一些人將這當成通往成功的捷徑。
淩歧的個人覺悟並不高,他喜好美麗的原因介於兩者之間,所以他並不否認,在可選擇的前提下,他還是有些在意皮囊的。而索倫大概就是明顯的後者,隻是他失敗了,所以安納塔之名,對他甚至是一種諷刺。
“kru,lasu,moruiya!!”
聽得出來,索倫的情緒有些激動,這在常人就是怒火中燒的激憤。
其實以淩歧看來,索倫化身美善宗師的行為,已經很成功了。至於最後的失敗,那是必然。因為命運如此,因為中土大陸有凱蘭崔爾這種不該存在的精靈女王。凱蘭崔爾究竟有多強?大概不會比黑暗時期的索倫差太多吧,起碼應該是同一層級!
平心而論,聽著索倫的詛咒,淩歧有些失望。
這位邪惡君王,遠遠不像傳說中描述的那麼狡詐,暴躁的脾氣導致它很容易就失去理智,顯然這不是一位好的合作者、被利用者!
也許,這便是在這個世界墮落的代價吧。
如果索倫魔苟斯之流一直能保持理智和狡猾,那麼有著絕對的力量優勢,命運就算在偏愛,人類也無法獨立逆轉大勢。
有的時候,命運真的是一種很可疑的東西。因為它就像是被設定好的路線,每個個體都是牽線的木偶。隻是木偶本身不知道,他們會把成功歸功於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之後百分之一的靈感爆發,他們會將失敗歸咎於智者千慮的偶然一失。
硬幣的正反兩麵,是一種對或然率最好的描述,卻不也正是無定式的表現?
其實,沒有人每次投一萬下,都能五千正,五千反,而下一個一萬下,結果又和上一個一萬下一樣,那基本不可能。
這無關硬幣重量失衡,無關手法習慣,這是或然率最大的特點,在既定的概率背後,其實一切皆有可能。
隻要是局限於理解內的一切都還皆有可能,那自然就無所謂是否被限定,因為井裡的青蛙看不到井外。
超然此界之外,淩歧猜得到索倫原本的命運,也能看穿此獠最大的弱點,因此堅定了擊殺索倫的決心,完全收起了暫時合作的打算。
雖然它現在還殺不得,一殺就要回歸,單單打殘了控製起來還是可以的。他可沒把握到了對抗巴爾的最後關頭,一旦失利,還能把握好最巧妙的回歸契機。
淩歧相信命運,也相信自己的運氣,但終不敢依賴。就算對於命運,百分之一並不比百分之九十九遜色,但他仍然願意站在九成九的那邊。
夏爾還在握著“命運之石”禱告,試圖利用全知之神的力量,來抗衡邪惡的侵蝕。
一縷縷半透明的絲線穿過了她的身體,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卻已編織成一個龍形的光團,栩栩如生。
淩歧的背後,扭曲著的黑暗中,一根根探入後又發散交替的銀絲,同樣糾纏起來,形成了一個較小的龍形光暈,似是禁錮著什麼。
仔細望去,就會發現一大一小兩個龍形光團之間,無數的絲線羈絆牽扯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藕斷絲連。
而龍裔少女,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