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派了三撥人來尋高陽公主,到最後,她隻得妥協,極不甘心的氣乎乎的登上了車子答應住回江夏王行轅去,條件是秦慕白“親自”護送。
秦慕白便騎了馬,伴著她的車兒一護她走一趟。
高陽公主坐在穿蕩蕩的大馬車裡,心裡好不憋悶。她撩開了車窗,對外麵叫道:“喂!”
“乾嘛?”秦慕白笑。
“我不依啦!”高陽公主撇著臉,很不開心。
“怎麼了?剛才不是都說好了麼,這又要變卦嗎?”秦慕白笑道。
“我不是說的這件事情。”高陽公主怏怏不樂的道,“這下好了,媚娘要在襄州經商,可以與你朝夕相伴。我呢,過不了幾天還得回長安。這不行,不公平!”
秦慕白無可奈何的笑:“那我又有什麼辦法?”
高陽公主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轉,突然詭譎的一笑:“要不,咱們就在襄州成婚好不好?那樣我就可以留在襄州不回長安啦!反正太子哥哥與皇叔也在,他們可證婚的!”
“胡鬨!”秦慕白沒好氣的斥罵了她一句。
高陽公主哭喪著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麼辦嘛?我離你這麼遠,你又有媚娘陪伴,都不會想我了。說不定,用不了幾天都會把我忘了。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秦慕白笑問道。
“還有就是……”高陽公主的臉突然紅了,喃喃道,“你們朝夕相伴,孤男寡女的……我不放心啦!”
“哈哈!”秦慕白大笑,“你是怕她近水樓台先得月是吧?”
“哼,少臭美!”高陽公主心直口快的道,“她都跟我說過了,一天不過門兒,你一天彆想碰她!哼,我也是!”
“哦,原來你們兩個早就商量好了。”秦慕白笑得越厲害了。
“不許笑,大壞蛋!”高陽公主自知語失,生氣的扔下窗簾坐到馬車裡生悶氣去了。
秦慕白想了一想,湊到車窗邊說道:“玲兒,怎麼樣我也不會忘記你的,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高陽公主芳心竊喜,嘴上卻是不軟,恨恨的道:“難說!男人,都是花心大壞蛋!所以,我要一刻也不離的看著你。”
“能看得住的,就不是屬於你的。這樣的道理你還不明白?”秦慕白說道,“我們二人經曆了這麼多的風浪波折才能在一起,我若還不珍惜,豈非是禽獸不如?我秦慕白此生,又怎麼可能辜負你?”
高陽公主略怔了一怔,回想起二人經曆的波折,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她再度撩開車窗,美眸滿貯深情的看著秦慕白,輕聲道:“傻瓜,我相信你。我隻是不舍得離開嘛!……長安,襄州,遠隔千裡,要見一麵都這麼難。要不你想想辦法,看什麼時候能調回長安好嗎?對了,到時也將媚娘一起帶到長安來。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自私的。”
“我可從來沒認為你自私。”秦慕白說道,“隻是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吧!我和吳王都還隻來了半年,這時候談調職,為時尚早。這一次你既然來了,那就多住些時日。反正江夏王也是個賦閒的王爺,沒人催他過早回去。你也可以和他一起多住些時日嘛!”
“好!”高陽公主這才欣然的歡喜點頭,笑嘻嘻的道,“說了半天,就這句動聽一點。”
秦慕白送高陽公主到了江夏王府第,剛進門,卻是李佑先迎了上來,滿麵春風的道:“慕白,玲兒,你們回來了——玲兒你快看,是誰來了?”
高陽公主朝正堂中一看,頓時欣喜的跳了起來:“舅舅!”
這時,一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從堂中走出來,遠遠就嗬嗬的笑道:“高陽,舅舅可真是想死你了!”
秦慕白看了他一眼,長相挺周正的一個男子,頗有幾分高仕風範,三綹細長的飛須平添儒雅,個子不高也不矮,穿一身圓領青衣團衫,顯得頗為灑脫乾練。
“這便是高陽與李佑的親舅舅的,陰德妃的兄弟陰弘智了吧?早聞其名,今日才算見到。”秦慕白心忖道。
高陽公主已經飛奔過去一把撲進了陰弘智的懷裡,興奮的又叫又跳:“舅舅,你怎麼也來襄州啦?好久不見,我可想你了!舅母還好嗎?”
“好,好,家裡一切都好。”陰弘智也顯得頗為歡喜,樂可嗬的道,“隻是你一年多沒有去並州了,我們都很想念你呢!你哥來襄州時我正在鄧州治下的一個城邑辦差。聽聞你到了襄州,我馬上轉交了手頭的公務,急忙來看你了。”
“報歉呀,舅舅!”高陽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我都沒去看你,反倒讓你來看我。”
“那不能怪你。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你在這裡陪著夫君,哪能還想著舅舅呀?”陰弘智打趣的笑道,轉而打量起了秦慕白,連連點頭嘖嘖的道:“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慕白秦公子吧?”
“咦,舅舅你認得他呀?你們見過嗎?”高陽公主好奇的問道。
“未曾見過。”陰弘智麵帶微笑的道,“隻是,能夠陪伴在高陽公主身邊,又如此相貌堂堂一品人才的少年郎君,除了秦慕白,還能有誰呢?”
“陰先生真是好眼力。”秦慕白微笑上前拱了拱手,“晚輩正是秦慕白。”
“豈敢、豈敢!”陰弘智急忙拱手回禮,“秦公子出身將門功德卓著,少年英雄名揚天下,在下今日得見,真是足慰平生。”
“哪裡,陰先生過譽了。”秦慕白客氣的回道。
高陽公主聽得不樂意了,叫嚷道:“哎呀,舅舅,慕白!你們這是在說些什麼嘛,都是一家人,用得著客套來客套去嗎?哥,你給舅舅安排好了住處嗎?如果沒有,就交給慕白哦,他可是襄陽的地主,嘿嘿,彆跟他客氣。”
“不勞你操心,這等小事為兄早就安排好了。”李佑笑道,“慕白,舅舅遠道而來,你可曾有時間陪我們二人到寒舍小酌一杯?”
“好啊,求之不得。”秦慕白爽快的答應了。
“我也要去!”高陽公主頓時欣喜的叫道。
“玲兒,天色將晚,你就彆去了。乖乖留在行轅,我們明日再來找你一起去遊玩如何?”李佑拎了拎高陽公主的臉蛋,說道,“彆讓江夏王皇叔為難嘛!”
“哼……好嘛!”高陽公主隻好怏怏的答應了下來。
這時李道宗也從正堂裡走了出來,笑嗬嗬的道:“一家人聊得很投機嘛,不知本王是否打擾了你們呢?”
“皇叔太客氣了。”李佑說道,“玲兒回來了,還要勞煩皇叔多加管束。我們這就離開,不打擾皇叔清淨。”
“何必急著走?府中正在備宴,二位若是留下,這裡的客房也收拾得很不錯的。”李道宗說道。
“多謝皇叔美意,小侄早已安排好了住處,就不勞皇叔費心了。我等告辭!”李佑堅持要走,李道宗也沒有強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們一眼,他點點頭道:“也好。若有閒時,不妨到敝府來坐坐。”
“好。”李佑點頭應諾,對秦慕白道,“慕白,一起走吧?”
“也好。”秦慕白便向李道宗辭行,陪李佑與陰弘智一起出了行轅。
李道宗看著三人離去的背景,眉頭輕微皺起,陷入了沉思。高陽公主怏怏不樂的站在一旁,嘴裡嘟嚷道:“皇叔,你就不能放我去陪一陪舅舅和哥哥嗎?”
“我剛才有說過不讓你去嗎?”李道宗說道,“分明是你哥哥,不讓你去。”
“呃……”高陽公主愣了愣神,“那我現在去好不好?”
“算了吧!他不讓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李道宗和藹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陪皇叔用膳了。”
“哼,準是又聊些什麼‘機要大事’!”高陽公主忿忿道,“怎麼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一樣?聊到正事大事的時候,都要把我們撇開?”
“彆瞎猜。”李道宗神情自若的道,“他們三個能有什麼‘正事’、‘大事’可聊?說不定也就是喝喝花酒尋尋快活。”
“呸呸呸!皇叔你為老不尊!慕白才不是那樣的人!”高陽公主急忙嚷道。
李道宗嗬嗬的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和舅舅就是那樣的人嘍?”
“哼,不跟你說了,又逗我玩!我吃飯去!”
秦慕白和李佑三人出了行轅,便對他們道:“二位既然來了襄陽,就請讓在下作東,請二位到襄陽的風雅酒肆裡淺酌幾杯,讓在下一儘地主之誼。”
李佑笑道:“慕白,舅舅是個隨和之人,你不必如此客套生份。寒舍早已在準備酒宴,就不勞你破費了。你隻須出一張口一副肚皮,陪我們吃好喝酒便行——請吧!”
“是啊,慕白。”陰弘智也親熱的笑道,“雖然玲兒還沒有過門,但那也隻是遲早的事情了,如此,我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必客氣。佑兒那裡早已備好酒宴,你同來便好。”
“如此也好。”秦慕白爽朗的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氣了!二位,請!”
李佑二人乘車而來,秦慕白騎了馬,一行朝城西而去。李佑到了襄陽,既沒有住行轅館驛也沒有在李恪那裡落腳,而是在城西包下了一間大客棧,單獨住在那裡。秦慕白曾聽到一些風聞,說李佑每天都要更換不同許多不同的青樓女子,在客棧裡開賭檔,玩鬥雞,夜夜笙歌無拘無束好不快活。來了襄州沒見天,他早已是威名遠揚,滿襄陽的人都知道那個揮金如土貪賭好色的齊王李佑,大駕光臨了。
到了客棧,三人落下車馬,先有兩名彪形大漢迎了上來,對李佑抱拳而拜。
秦慕白對這二人有些熟,上次在刺史府見到李佑時,他除了帶來一群女子,身邊就跟著這二人。
李佑見秦慕白打量這二人,便說道:“慕白,我介紹一下。這二人是我的心腹幫隨,這一位叫昝君謨,旁邊這個叫梁猛彪。他二人武藝高強忠心耿耿,堪稱死士。你們兩個,還不快見過秦將軍?”
“見過秦將軍!”昝君謨與梁猛彪一並對他抱拳。
“不必客氣。”秦慕白點頭微笑,心裡卻暗有些不爽——因為這二人,眉宇之間都透了一股子“匪氣”,顯然非奸即邪,一眼既可看出。久聞李佑除了紈絝驕橫,還偏好結交這些“匪流”之輩。把他們當成死士食客養在身邊,終日為伍。除了一些遊獵賭嫖,就沒乾過什麼正經事。為此,他曾遭受過彈劾也挨過李世民的痛責,但依舊故我。
記得那時候還在百騎當差之時,秦慕白就親眼目睹過有一次,李世民在看了一份奏折之後大發雷霆,原因就是有人上書彈劾李佑,說他在任齊州刺史之時,不理州事不務正業,整天就和這些市井氓流串勾在一起,吃喝嫖賭畋獵無度還算是小事,欺男霸女欺壓良善的事情也沒少乾。李世民當即將他召回長安痛罵一頓,除些將他削了王爵貶到嶺南。到頭來,還是陰德妃出麵求情,李世民才網開一麵饒了李佑。但是,李世民仍是罷了他府上長史等人的官職,換了一大批人前來輔佐他。從那以後,李佑稍有收斂,將一些活動全部轉入了“地下”,比喻繼續豢養這昝君謨與梁猛彪這些人。
其實,若非李佑不肖,李世民與陰德妃的感情也不至於日漸變差。至從陰德妃出麵為李佑求保之後,李世民就對她日漸冷淡。因為他的心中始終有著長孫皇後這件標尺,陰德妃直接出麵求情,為保護兒子而亂了他的綱紀律法。這與長孫皇後的態度及做法都有較大出入。二人之間的感情裂縫,也正是因李佑而起。
如今,秦慕白再看到昝君謨與梁猛彪這樣的人出現在李佑身邊,心裡老大不爽。原本齊王李佑要和什麼人為伍,不關自己屁事。可他偏卻就是高陽公主的親哥哥,自己未來的大舅哥……這使得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一絲陰霾。
一行人進了客棧,方才踏腳進去,秦慕白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與脂粉味混合在一起,簡直嗆鼻。這處客棧秦慕白知道的,算是襄陽城中比較有名比較體麵的一家,現在卻如同酒池肉林一般。入眼所見,儘是爛醉如泥的漢子和娼婦,或勾肩搭背的行著酒令大肆飲酒,或醉倒在地打著呼嚕,還有兩對衣衫零亂的男女索性倒在了蔑榻之上,摸|乳親嘴淫|聲浪|語,好不淫猥!
眼見身邊有秦慕白,李佑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沉喝一聲道:“成何體統,全都給我滾!”
堂上眾人多半醒了神,急忙收拾杯盤整理衣衫紛紛退下,好些個醉倒在地的人也被拖走。
李佑臉上擠出乾笑,說道:“慕白,讓你見笑。這些人好酒貪杯沒個分寸,你彆往心裡去。走,咱們走後宅清淨之地,聽聽雅樂品嘗美酒,豈不快哉!”
秦慕白這回可算是被惡心到了,但麵子還是給足了李佑,隻是無所謂的笑了一笑道:“齊王殿下請!”
三人便往內堂走,陰弘智不失時機的絮叨道:“佑兒啊,你有時間得多約束這些人。你看看,你才兩天不在,他們就不成體統了!這要是傳將出去,豈非是壞了你的名聲?”
“我知道的舅舅。”李佑咬牙恨道,“稍後,我會收拾他們!”
秦慕白暗自搖頭歎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舅甥倆一唱一合的在我麵前演著戲,分明就是一丘之貉。陰德妃有這樣的兄弟和兒子,高陽公主有這樣的舅舅和哥哥,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