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周逢吉和張學曾這個長輩也都從庫倫趕了回來,兩個老人家一直在大湖邊上放養鴨群,最為難的是過冬,這個問題已經初步解決,鴨群持續擴大,現在軍中的蛋禽類的供給,超過五成來自大湖畔的鴨群。
很多高層拿這個開玩笑,兩個老人家真是立功不小。要銀子,他們已經有足夠多的賞賜,要功名,他們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功名對他們已經不是太要緊了。
賞無可賞,看來隻能將功勞算在兩個老頭子的後人身上。
周逢吉的後人很平庸,隻能多賞田畝和頂身花紅股,張續文則相當出色,很多人開玩笑說,他本身的功勞足夠封侯爵,而加上張學曾的功勞,怕是能博一個公爵的身份。
張瀚在這些事上當然不會輕易表態,不過他自己也知道,兩個老人家確實是立下了極大的功勞,當然和記高層也在這些事上給了老人家們極大的支持,相輔相成,缺一方都不行。養鴨這事,在開始時連張瀚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張瀚一心要大辦養雞場和豬場,事實證明不管是雞還是豬都不好養,一個雞瘟整個雞場的雞死絕也不是難事,而且這些肉類養殖需要的人手十倍在鴨群之上,需要的空間和物資也很多,農家放養的雞可以自己捕蟲吃菜,喂點剩飯就行了,速成的肉食雞要不停的喂食,需要大量的雜糧喂食,算起來投入真的不小。隻是為了將士們有充足的肉食攝入不得不投入重資,等得了草食,鴨群養的多了,還有充足的羊群,現在和記的將士已經不太為肉食和蛋類攝入發愁了,甚至和記的那些屯堡和軍堡裡,肉食供給也相當的充足了。
從這一點來說,眼前這兩個老人立的功,抵一個侯爵有些過了,一個伯爵還是相當值得的。
不過兩個老人絲毫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事業也創立的差不多了,兩人又奔波了好幾年,張學曾年過七旬,身體不是很好,已經不能再受奔波勞祿之苦,同時也受不得漠北的嚴寒,張瀚回新平堡,老人家也動了思歸之念,雖然未回蒲州,也是跟著一起到新平堡來了。
周逢吉也是卸了手頭的事情,不打算再辛苦,但老人家的家人已經在青城一帶居住,他到新平堡來,當然是不放心張瀚的原故。
“又上魚了。”周逢吉老眼昏花,半天也沒提上來幾條,張學曾也是一樣,兩個老人轉頭一瞧,一條魚在半空中晃蕩著,張瀚一笑,卻是將魚捉來,取了下來拋回河裡。
“是條小黑魚。”張瀚笑道:“不值得留下來。”
“文瀾有仁心。”張學曾不緊不慢的道:“反正魚也夠了,今晚喝湯成不?”
周逢吉表示反對:“我覺得還是醋溜鯉魚好吃。”
張學曾不滿道:“你個老貨,總是和我唱反調。”
接著又道:“唱吧,咱倆不知誰先死,過幾年就唱不成了。”
兩個老人倒也不忌諱這種話題,棺材都是張瀚親自孝敬,叫人從寬甸弄的上等的好木頭,請最好的木匠打出來的,兩個老人都很高興,吉地也選好了,現在時局不太平,但兩人都願葬在李莊附近,那是和記還有張瀚發跡的地方,兩個老人對那裡也是最為熟悉,他們都認為那是龍興之地,將來可能是陪都之類,離家鄉也不遠,算不得遠葬他鄉,所以都很願意葬在李莊,替張瀚守著李莊的家業。
看起來,張瀚還有和記被迫離開李莊,對青壯男子來說不算什麼,對老年人來說則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傷害,成了心裡的一個結。
這也難怪,畢竟當初那麼大的產業,那麼繁榮的地方,說沒有了就沒有了。現在李莊的產業和人員都遷離的差不多了,兩個老人都因去一趟,頗為感傷,打那次之後,他們就決定在李莊下葬,活著被逼走,死了葬下來還怕個鳥?
“今晚我親自下廚。”張瀚微微一笑,卻是放下了魚杆。
兩個老人也看到了河對岸劃過來的小船,船上是兩個打魚人模樣的漢子,也象是在白洋河畔放鴨子的。
由於和記的帶動,放鴨人也不光是和記自己,幾百裡的河岸兩邊現在放鴨人增加了十倍也不止,這些放鴨人養大的鴨子和產下的鴨蛋主要也是賣給和記,和記對肉類和蛋類的需求與日俱增,就算一時用不到的也是先買下來,醃製起來備用也是好的。
對食物,張瀚向來是多多益善,這種風格也影響了和記軍司的官吏們,對儲備糧食,還有肉食,禽蛋,做的過了也會得到誇獎,所以和記財務支出上,這一類的支出也最容易得到報銷。
這樣也緩解了軍司收購大同一帶肉食的緊張氣氛,在幾年前,由於軍隊需要大量肉食,和記的采購人員幾乎轉遍了大同一帶每個村落,將每隻雞每頭豬都高價買走,這導致地方肉食價格大幅度上漲,甚至拿錢也不一定買到肉,地方上當時意見很大,現在由於掌握草原,多方麵補充肉類,大同等地的緊張情形早就得到了緩解,甚至由於放鴨人的增加,還有和記的肉類供給,大同的肉食價格比數年前要便宜許多。
兩個老人對視一眼,張學曾道:“文瀾看來有正經事了,我們先回去罷。”
“嗯。”周逢吉站起來,提起魚簍道:“文瀾不必急,魚我們拿回去炮製,彬兒和楨兒喜歡吃烤魚,我來弄給他們吃。”
張瀚微笑著答應,新平堡裡雖然有地方給兩個老人家住,不過他們自己的親人都在草原居住,所以這兩個長輩就索性住在新平堡張家的府邸裡,年齡大的人很容易把感情寄托在小孩兒身上。
“彆把他們寵壞了。”張瀚搖頭一笑,對張學曾道:“二叔公,你得閒講點蒲州張氏的故往給孩子們聽聽,叫他們聽一下,商人家族想發達起來可有多麼不容易。”
兩個小孩還都沒到開蒙的年齡,不管是士紳家族還是普通人家,一般是六歲開蒙,不過士紳家族會循序漸進的給孩子一些提前的教育,比如家史也是教育的一部份。
張瀚感覺自己兩個娃還算聰明,但也算不得神童,象大明史上的那些神童,有九歲中秀才,十二歲中舉人,十七歲中進士的,這才是妖孽,後人提起秀才就是窮酸秀才之類的貶義,其實考中秀才也並不容易,皓首窮經,一世隻是老童生的人,太多了。
張瀚的兒子們當然不需要再考什麼秀才了,張瀚對他們的教育方針是全方麵的打造能繼承自己事業的人,軍事,政治,曆史,地理,算學,這些東西都要逐漸教導兒子們,但現在還不急,有張學曾這個有學問的家族前輩,閒來講古,給孩子們提前做功課,這倒是不打緊,並且相當有益。
“那好,彬兒和楨兒都聰明,我帶他們吃罷了晚飯,講半個時辰的古。”
張學曾興趣很高,他身體已經不太好,也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事,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把張續宗給管教好,還好張瀚創下這麼大的事業,也是蒲州張氏的光彩,另外張續文得到張瀚的器重,自己也相當的爭氣,這令得張學曾老懷大慰。
現在又有教導未來君主的資格,張學曾高興的眉毛都飛舞起來。
“哼,你也不要太高興。”周逢吉不服氣了,說道:“將來楨兒和彬兒學算學,我來給他們啟蒙。”
張瀚笑道:“老掌櫃是整個新平堡有名的算學高手,這兩小子能得到老掌櫃的教導,算他們有福了。”
周逢吉確實是算術高手,當時的大掌櫃誰能不通算學?東家可能算學入門就行,當掌櫃的是從小夥計到大夥計到掌櫃,最終當上大掌櫃,沒點算學底子,誰能服氣?
周逢喜笑道:“若不是老了,還真想和田季堂比比誰才是和記第一的算帳高手,現在,老了,不中用了。”
張瀚笑著送兩個老人離開,說話的當口,小船已經飛快的劃了過來。
河邊的蘆葦從裡站出來十幾條漢子,均是將手按在腰間或放在胸口,就算明知道過來的是和記軍情司的人,護衛人員也不會有絲毫的放鬆。
現在連大明皇帝都想要張瀚的人頭,明裡暗裡的刺殺肯定不會少,這一年下來軍情司破獲了很多起針對張瀚的陰謀,其實多半是小孩子式的胡鬨,一些妄人的奇思妙想而已。這年頭,為了富貴很多人都可以不擇手段,他們倒黴的就是碰上了和記,隻要有想法就夠了,基本上敢有想法的人肯定會失去創造想法的腦袋,這就很公平了。
沒有了腦袋,自然也就沒有了想法。
“止步,搜身。”
兩個軍情人員從小船上跳下來,護衛人員則上前搜身和盤問口令,確定無誤之後才將他們放到張瀚身前。
“見過大人。”
兩個軍情人員行禮,張瀚也抱拳一還禮,對兩個軍情人員道:“有緊急情報吧?”
正常來說軍情人員不會冒失的跑到張瀚這裡來,而是會通過他們的情報渠道層層上報,不過這兩人可能在送情報的途中遇到張瀚在河邊,加上情報緊急,所以直接跑過來彙報了。
“是的,大人。”兩個情報員臉上都是緊張之色,一個人喉頭湧動了幾下,嘴巴都有些發乾,半響過後才道:“大明動手了。”
“確定嗎?”
“確定!”
另一個情報員用十分堅定和憤怒的語氣道:“洪承疇出大同,黃得功去殺胡堡,沿邊諸堡戒備,張家口駐軍和宣府標營急赴邊牆戒備,各處營伍均是出動,陽和城關門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同時派騎兵截斷了道路,還有人驅離河麵上的捕魚人和養鴨人。各級情報員都是冒險把情報送過來,我們接到之後立刻往新平堡這邊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