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對嘍。”張瀚讚道:“就是這樣,所以現在我們集結的大軍除了留下少數人,全師都要調動往尚義集寧大黑水河堡和舊中都一線,充實我們的東線,可能來不及休整我們就要向林丹汗所在的察哈爾部進攻,要在女真人到來之前把戰線推到嫩江科爾沁部落,所以我們的時間很緊,任務很重。”
眾人互相使著眼色,這才都徹底明白過來。
怪不得張瀚用銀彈攻勢這種不名譽的打法,確實也隻能這麼做。既能叫將士們的死傷率降下來,又能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掉套部和鄂爾多斯部,使自己身後沒有一點兒威脅。
打掉這兩部後,留下來的戰兵不過兩千人,這和以前近四個團分散駐守在舊雲中堡和青城一線的情形截然不同了。
和記能把更多的兵力調到東線,隻留少數人守河套地區就可以了。
西北方向隻有馬武的兩千人,草原上有不到三千人,加起來不到七千的戰兵維持著萬裡防線。就算這樣也十分安全,因為不服氣的潛在對手都已經被打服了或是消滅了。
可以說一個營的獵騎兵就能把漠北三汗嚇的規規矩矩服服帖帖,這不是想象,而是建立在過往曆史上的事實。
後背穩固而堅實,前方又有大仗可打,孫耀和李從業彼此對視一眼,發覺對方的臉都要笑爛了。
張瀚哼了一聲,對孫耀道:“你就不要笑了,大軍雲集,團以上指揮全部要往東線,你覺得我會留下什麼人在青城提調整個西線的防禦?”
一瞬間孫耀麵白如紙,而李從業用同情的眼光打量著孫耀。
如果是普通的戰事,參謀司的司官倒是可以參加,但這樣的聚集了大量主力的會戰,張瀚和大量的參謀軍官都會在第一線,還有大量的高級將領,司官去不去倒並不是最要緊的事情了。
對孫耀本人來說,這當然是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放心吧。”張瀚反而安慰孫耀道:“打蒙古人實在沒有什麼花樣可說了,察哈爾人還倔強加蠢笨,弄十幾個女人統領部落,反應肯定連火落赤也不如。我估計也就是突進,分割,包圍,剿殺,根本不需要什麼象樣的參謀計劃。”
眾人都是點頭,確實是如此,相比火落赤,林丹汗更愚蠢和自大,他的部落也早就在內部四分五裂,張瀚連銀彈也不必用,直接就可以看到察哈爾人的內部分裂。
至於戰術和打法,應該是比打土默特人還輕鬆,最少肯定不會如眼前的戰場一樣激烈。
不得不說,套部還算是給商團軍找了一點麻煩,近二百人的陣亡數字令將領們無比心疼,當然若是叫大明那邊知道了定然會罵這些將領矯情,二百人不到的陣亡數字換取的戰果是整個套部和鄂爾多斯部的滅亡,收複了漢唐四郡為主的河套地區,沃野千裡,重歸漢家之手。
獲得了這個榮譽的張瀚,付出的代價隻是三十萬兩白銀加上二百不到的將士陣亡,如果換了尤世祿或是陳洪範,這兩個大明總兵怕是睡著都會笑醒吧。
當然張瀚也肯定不止付出這些,那些背後的辛勞和堪比大明歲入的軍費,這才是真正的勝利的來源。
“還是快點打東虜吧。”一個軍官忍不住道:“打北虜已經打膩歪了,北虜啊,太不堪打了。”
“機會很快就到了。”張瀚微笑著看向四周,一座座佛寺現在空空蕩蕩,風呼嘯而過,吹動大殿的殿門,發出吱呀的響聲,似乎在宣告一個民族的終亡。
是的,衛拉特人嚴格來說隻是遊牧民族的一支,他們並非正經的蒙古人。
漠北的喀爾喀人降服了,套部服了,土默特人服了,喀喇沁人也臣服了,還有察哈爾人,翁牛特人,巴林人,奈曼,敖漢,科爾沁,這些東邊的部落都衰弱不堪,他們有一多半臣服了女真人,失去了獨立的地位,還有察哈爾人正是張瀚要去攻打的目標,在商團軍的打擊下,察哈爾人的覆滅隻是時間問題了。
從血脈上來說,蒙古人還會傳承下去,張瀚可不是那種會搞種族滅絕的瘋子,雖然和蒙古人有三百年的血仇,蒙古滅宋時殺戮極慘,最少有超過兩千萬人北方和南方漢人被屠殺。然後在其百年不到的殖民史上漢人也飽受欺淩,地位等於騾馬。在和大明二百多年的對峙之中,蒙古人對邊境附近的漢人來說也是噩夢,殺戮和搶掠是家常便飯,任何一個九邊附近的家族提起家史,總會有血淚在其中。
但做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也夠了,該懲罰的也懲罰了,蒙古人的死傷也相當的慘重。光是這一次的複套之役套部和鄂爾多斯最少死了一萬人以上,傷者也不計其數。
被俘虜的丁口還會被押到和記控製的各個區域服勞役,還會把婦孺遷走。
他們失去了所有的草場和尊嚴,死傷慘重,做為報複來說,雖然不及屠族來的爽快,以張瀚看來,也足夠了。
終究漢人是一個寬容和仁慈為主的文明傳承,可能在商人統治時期所有的外族都隻配被拿來祭天,可後來終究還是有成周,有筆削春秋的聖哲,這個文明,“仁”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內心,無法更改了。
隻是寬仁不是爛好人,該罰則罰,該懲則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張瀚突然心起一個念頭,然後就再也按不住。
他對所有人道:“有沒有人想去大河邊走一走,看一看?”
張瀚沒有等人應答,他腦海中已經呈現出一畫絕美的畫麵,幾字型的黃河帶著黃河滾滾而至,河水不停的衝涮著沿岸的泥沙,有的地方是黃沙與低矮灌木形成的河岸,有的地方則是綠意盎然,大河兩岸到處是草地和灌木形成的低矮從林。
從周王朝開始,這一片地方就是三麵衝塞為地利,一麵麵敵的地理條件特彆優秀,水文環境十分出色的肥沃之土,在落入蒙古人之手以前,這裡是四郡所在,不知道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哪怕是在後世,這裡也被稱為西北糧倉,西至寧夏衛,再經過舊豐州,再過舊東勝衛,再到山西的平虜衛,環兩千裡,大河三麵環之,各種支流水係滋潤著這一大片土地。隻是在張瀚之前,包括土默川這個前套的外延在內都是為蒙古人所有,舊豐州,東勝衛,都是被大明曾經占領又放棄的地方,黃河從這些地方流淌而過,千年如一日,不停的滋潤著這裡的土地,黃河百害,唯利一套,這句八個字的話語傳承了千年,也是充分說明了一切。
現在這裡終於被打下來了,所有的外敵被肅清,張瀚麵色平靜,可是內心也是無比的激蕩。
當然,還有舊北庭都護府的地方,還有安西,還有奴兒乾都司……
張瀚想著,可能在自己有生之年都要為這些東西而努力了,不過既然有了現在的一切,難道自己會願意放棄?
搖頭一笑,張瀚先邁步向前,底下所有的將領們慌忙跟了上來,護衛們也是趕緊跟隨,幾百騎從白城子出來,往著大河方向而去,這時押送火落赤的騎隊正好經過,頭發花白的老台吉被捆綁著放在馬上,隻要有兩條腿是自由的,哪怕捆的如粽子一樣這個老蒙古人也能在馬上輕鬆的控馬而行,火落赤已經是一副認命的模樣,神情居然還有一點悠然,但當他看到大量的武官簇擁著一個高大的漢人青年經過時,還是忍不住動容了。
“這就是你們的張大人吧?”老蒙古人忍不住向押送他的士兵詢問著,儘管他自己已經幾乎確定了。
“當然是了。”士兵盯著張瀚看了好一會兒,就算在軍中也不是經常能遇到這位最高的統帥,普通的士兵視張瀚如神,遇到了當然會盯著看一會兒。
士兵用自豪的口吻對火落赤道:“這就是我們的大人,戰無不勝,天下無敵的名將!”
火落赤很想反駁,他也很吃緊這小兵的用詞,很明顯也是讀過書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繩索,突然閉口不語。
倒是另一個俘虜開口道:“你們張大人去哪兒?”
“去看黃河。”一個軍官答道:“去看我們的黃河,巡視我們的河套。”
……
眼前的河邊冒出了一點綠意,也就是河水滋潤的地方綠草會冒出來比較快,一點點帶綠色的草尖從濕潤的泥土裡早早冒出頭來。
與此同時,柳葉還完全沒有發芽的意思,柳條還是光禿禿的。
不僅是柳條,各種樹木都完全是隻有稀疏的枝條。
土地是黃色為主,隻有少量的黑色。
到處是山巒,有時候對麵的人都能看的清臉,但想要過去就得繞道幾十裡的山路。
很少有地方是平坦的,到處是山穀。
事實上有樹有河的地方就算是風景優美的,在陝北的高原上行走時,多半都是光禿禿的黃色山脈。
沒有綠意,到處都是荒蕪的農田,去年大荒,陝北這裡的人大量逃荒,到現在還是十室九空。
因為天氣尚且寒冷,還沒有到可以返鄉耕作的時候。
也有可能有不少人都在路上,畢竟很多人逃在了關中或是大同一帶,路途遙遠,返鄉耕作在路上可能就要走兩三個月的時間。
儘管回來之後可能還是收成有限,甚至難以果腹,但多半的人還是會回來的。
身上一襲紅袍的洪承疇策馬而行,身邊是幾十個長隨伴當和幕僚隨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