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女真人做的還是相當的棒,這和他們現在的軍民一體的軍國體係下的政權有關,這是一個純粹的軍事集團,說是國家確實是高抬了他們,整個後金國就是一個大型的八旗耕戰一體的組織。
對國家政權體係來說這種落後的形式是不可能支持太久的,兩年後皇太極就開始了改製的過程,沒有皇太極成立六部,文院,沒有他拉攏和利用漢人士大夫和漢人武裝集團的手段,這個小政權還是一個較為緊密的部落聯盟,根本就不可能走的更遠。
在李明禮離開之後,趙立德對王彪道:“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了,東虜確實要對遼西動手了,時間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嗯,你怎麼看,禿頭?”
“能不能不要叫綽號?”
趙立德嘿嘿一笑,說道:“你不要裝正經,現在問你怎麼看,不是問你喜不喜歡這綽號。”
王彪沒好氣的看了趙立德一眼,這個前錦衣衛就是這種油鹽不進的風格,和他嚴謹的特務作風還有水準完全是兩回事。
情報人員特彆是主管級都是陰沉沉的,趙立德算是軍情司中標準的異類。
“打是肯定要打的,遼西最少會過去六萬以上的東虜和他們的仆從。”禿頭慢條斯理的計算道:“這一次肯定舉族而出,隻會留下兩藍旗和正紅旗的一些兵馬看家,老奴麾下有三百來個牛錄,最多留三四十個牛錄看家就足夠了。二百個以上的牛錄肯定是有的,每牛錄連披甲帶旗丁最少出動百人以上,這一塊是三萬來人,基本上也是東虜全部的戰兵數字和壯年旗丁了,原本會更多,但老奴這一年多來把漢軍徹底摘出去了,自斷一臂,不過這一次他們傾巢而出,漢人包衣也不會少帶,最少也是帶兩萬原本是漢軍的包衣,再加上蒙古左右翼三四千人,估計也就是五萬人左右的規模了。”
“說來也是諷刺。”趙立德笑了笑,說道:“我大明幅員萬裡,生民億萬,九邊在冊的軍人我記得嘉靖和萬曆年間都核查過,嘉靖年間過百萬,萬曆年間核查是在冊兵丁人數九十四萬,在冊戰馬十幾萬匹,光是遼鎮一鎮的兵馬就比東虜全族的丁口數還多的多,可惜屢戰屢敗的是我們,現在不敢打了,一心想著保持守勢,結果人家還不讓……”
“說明大明是廢物,從皇帝到百官到邊軍上下,都是廢物!”
禿頭毫無客氣之意,瞪眼對趙立德道:“你彆不愛聽,老子說的是事實。你沒到晉北和陝北去過,不知道那邊百姓過的是甚樣的日子。吃糠咽菜就算好日子了,哪年冬天沒有凍餓而死的,那些人,逃到咱們李莊地界時是什麼模樣?就是餓鬼,你想的餓鬼是什麼樣,他們就是什麼樣。大明朝廷從他們手裡搜括了多少銀子,弄了多少賦稅,老百姓征糧納稅也是該當的,圖的是什麼?朝廷和百官能秉公辦事,對內能安定地方,對外能保衛家國。結果弄成什麼鳥樣了,老子罵兩句,你替他們不服?”
“服,老子服。”趙立德無奈的道:“不過是隨口一句,你他娘的就噴老子一臉的口水。還有,老子在這裡不是和你辯論的,而是和你討論我們下一步的應對。”
“應對個屁。”禿頭火氣上來就一時半會下不去,仍然是對著趙立德狂噴道:“東虜主力全出,遼南空虛,遼東空虛,他們的老家都空虛,加起來最多兩三千的戰兵配兩三千的旗丁,能打的五六千人,配一些林中野人和漢人包衣也就萬把人,還要防守從遼南到赫圖阿拉到撫順關和沈陽遼陽,內外虛實都叫咱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是想說,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把這些地盤都拿下來?”
“是有這種想法。”趙立德坦然道:“東虜主力全出抵達遼西時,我們先提前做好全麵動員,以五千戰兵為主力核心,渡河直抵遼陽,輜兵配合守備,遼南和遼中各處的城堡都在,現在的,我們的輜重補給充足,在老奴他們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們差不多都把遼陽打下來了,隻要我們不去動沈陽,撫順關,隻把力量用在遼陽一線,應該差不多能守下來。”
“放屁。”禿頭相當粗魯和直接的道:“你這狗屁計劃隻配用來擦屁股,老老實實的當你的情報人員吧,打仗的事你彆操心。”
“我這也隻是說說罷了。”趙立德麵不改色的道:“我也知道行不通的。”
“我知道你心裡有幻想,老子和你一樣也仇視女真人,但不能急燥。”禿頭陰著臉,沒有再發脾氣,放低了聲音對趙立德道:“遼陽為核,遼南和遼東為兩翼,如果我們不掩其後,東虜就會從四麵八方斷我們的後路,我們隻能從寬甸獲得補給,山道迢迢,補給上相當困難。就算我們能守住,也會被限製,削弱,一直到我們堅持不下去,或是把軍司的全部力量牽扯過來為止。從戰略上來說,我們現在占的是棋盤上的邊邊角角,在蓄積時期,如果我們妄動,想著去中間占地盤,實力不濟就是送子給人家吃,蠢不可及。”
趙立德思索著道:“所以大人再三強調,小規模哨騎戰可以,小規模練兵式的遭遇戰也能打,但絕不準未經批準的大舉出擊……這一條怕就是為今天準備的吧?”
“八成是。”禿頭撫著下巴說道:“你不知道大人,他是神仙,什麼事都算的準準的。所以我看你是白激動,溫忠發那廝不可能同意出兵,我們要是自己蠻乾,就算把遼陽打下來大人不會要我們的腦袋,這輩子我們現在的職務也是到頂了,沒準會被發配到更邊遠的地方去。”
“寬甸還不夠邊遠?”
“寬甸靠著皮島和東江,與十三山呼應,和台灣那邊聯絡緊密,哪邊遠了?真的邊遠是馬武他們呆的卻圖南城,聽說放眼看去百裡無人煙,那種地方叫老子呆一個月都受不了,派我去駐防三五年的我就瘋了,要真是有那一天,老子先掐死你。”
趙立德翻翻白眼,說道:“你不是沒聽我的?”
“老子知道你也就是試探一下,看看咱們心裡怎麼想的。”禿頭嚴肅的道:“怎麼對女真和大明,這是一篇大文章,我想大人心中自有成算。估計還是會先打女真,大人絕不會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和大明不管怎樣是咱們漢人自己的事,大人將來不止是想得天下,而是想做更多的大事,咱不懂,但知道大人心中自有丘壑,總之,咱們不必在這個時候冒險去替大明解開危局,也更不會給大人的全盤大計添亂。在將來,更不會在東虜和大明打起來的時候,抽冷子去打大明,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雖然王彪和趙立德不可能知道張瀚還在養望,不會做有損自己聲望的事,隻會想辦法給自己增加聲望,但並不有損於這兩個人理解和體悟張瀚的想法。
現在的和記在遼東沒有至關重要的利益,不動比動好。
穩守地盤,積蓄內力,準備將來,現在除了和台灣和皮島,朝鮮等處的互動之外,寬甸的和記力量應該做的就是不動如山。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是相當困難的。
不動之中,還要有些動作,不能太叫東江鎮那邊看出不妥來。
兩人在一瞬間都是想到了,彼此對視一眼,王彪先道:“你也想到了吧?”
“沒錯。”趙立德道:“這個機會,咱們不要,東江鎮可不會不要。”
禿頭用嘲諷的語氣說道:“東虜隻剩下幾千老弱,毛將軍怎麼可能放棄這樣揚名立萬的機會呢。”
趙立德平靜的道:“毛帥還是想做些事的。”
“為他自己還是為大明?”
“論事不論心啊。”
“一個情報頭子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想把人笑死過去。”
兩人慣例是互相嘲諷的,不過這一次趙立德沒有心思再繼續下去。
是的,毛文龍越來越不象傳聞中的那個活數十萬遼民,孤身提劍收複失土的忠肝義膽的開鎮邊帥了。
東江鎮拿著幾十萬的內帑,還有其餘軍鎮沒有的做買賣的權力,加上登萊和遼西的大力支持,前幾年還頗有些戰績,近年來也就隻剩下派不怕死的遼民潛入遼東去水井裡投毒的事情了。
是的,東江的間諜戰給女真人添了不少麻煩,但也就是麻煩而已。
相比東江塘報裡那些嚇死人的戰績,東江鎮往上交的首級也並沒有多少。
雖然比起遼西來東江還是有首級的,可是東江也開鎮了,毛文龍賜尚方寶劍,佩將軍印,天啟皇帝對這個愛將的支持一點兒也不差。
但東江的戰績多半是在袁可立還在位的時候立下的,包括收複旅順。
袁可立離職之後,東江占下來的金州衛城又被女真人收複了去,而且張盤被擊敗,隻能困守族順不能寸進,女真人隻是用正紅旗的少量人在複州牽著,東江鎮就沒有辦法攻堅。
整個天啟五年,東江並沒有打一場象樣的勝仗,毛文龍在塘報裡吹來吹去,相當的離譜,要到天啟六年,東江才會迎來揚眉吐氣的一年,也是有相當紮實戰績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