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忠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他的這些老戰友們,當初在腳行時,大家都是吃住一體,幾乎天天都能見著張瀚,現在家大業大了,就算想見楊泗孫朵兒他們都不容易了,何況現在自己是待罪立功之身,更加不能和以前相比了。
將士們看著老隊官沉默下來,各人都很識趣,大隊級的軍官層次估計要取消了,絕大多數大隊指揮級彆的軍官都調整為副團級,王敬忠的資曆和實際的水平,如果不是走了錯路,估計團級指揮也是遲早的事。
換句話說,各人現在其實是和肩扛銀星的指揮在說話,大人物的世界複雜多變,士兵們識趣的不再出聲,安心吃自己的飯。
一時吃畢,有人脫了軍裝袍服和靴子,趟過長滿水草的淺水區,跳入大河之中。
士兵們的體能都相當的好,遊泳也是軍訓的標準課程,常年的鍛煉加上接受過專門的訓練,這些小夥子們幾乎沒有任何困難就能在湍急的河水中相當自如的遊個來回。
王敬忠坐在河邊微笑著看他們戲水,他的身份不好脫衣下水了。
在小夥子們遊完水上岸時,一個塘馬策馬而至,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到了王敬忠身邊。
“隊官。”塘馬以超出對隊官的禮儀範圍行了個過於尊重的軍禮。
“傳令。”王敬忠還了一禮。
“根據緊急軍令,請隊官交卸自己的隊官職責,立刻往買賣城報道。”
命令宣讀完畢之後,塘馬把軍令遞給王敬忠,一式兩分,王敬忠簽名之後留下一份,另外一份塘馬帶回軍令司複核後歸檔。
“你知道叫我回買賣城做什麼嗎?”王敬忠疊好軍令,收在自己的前胸口的暗口袋裡。
“知道。”塘馬猶豫了一下,他們是軍令司傳令係統的人,不是簡單的塘馬,考慮到王敬忠的身份和老上司的情義,塘馬提前透露道:“軍司挑選了一批隨孫政事官一起赴台灣的人選,老隊官你也被選中了。”
“什麼?”一群龍騎士頓時炸了營。
一個龍騎士激憤的道:“我們隊官已經貶了多少級了,還要發配台灣?”
“他可是從腳行鏢師一路過來的,不管是步戰馬戰,長槍腰刀火銃哪一樣不精,替咱們和記立下汗馬功勞。”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
“肯定有人蒙蔽了大人!”
塘馬眼見眾人激憤,忍不住道:“你們知道個鳥啊,且不說派老隊官過去是和政事官他們一起走,一般的人有這樣的機會?再者說奉調台灣都會有升級,老隊官現在已經有戰功在身,加上去台灣的升職,最少能從隊官到連級或副營級指揮,雖說離原本的官職還差的遠,也不至於還留在這當個小隊官,你們這些小子,真為老隊官好就彆瞎說八道了。”
眾人這才明白,王敬忠是等來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王敬忠深吸口氣,說道:“上頭也是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啊,小子們,你們要繼續行軍了,我回來之後,會到北城看你們去,不要叫我失望!”
……
“終於要正式開市了!”
連續多少天的折衝談判,和記主導著大量的漢商與俄羅斯人不停的談判,談判幾乎是日以繼夜,哪怕是與卻圖汗部的戰事也沒有使談判停頓過。當然,戰事結束之後談判就容易的多了,俄羅斯人以前打死不肯讓步的部份也談了下來,總體來說,俄羅斯人的態度是能夠接受,而漢商與和記則是感覺將會在這一次的貿易中獲得相當大的利潤,雙方都大有賺頭,俄羅斯人也隻是把貪欲給收斂了起來而已。
認識到對手的不凡與根本沒有辦法抗衡的實力之後,俄羅斯人老實了許多,他們主動提供了很多貨物的清單和價格,都是暫時還沒有的,但可以達成意向,在不需要訂金的前提下,隻要有確定的意向,在下一步大規模的俄羅斯商人前來之時,貨物的數量和種類也毫無疑問會提升很多。
就算現在這樣,漢商們也是相當的滿意了。
貿易大街的商行鋪麵已經全部打開了,琳琅滿目數不勝數的貨物令人眼花繚亂,大量的毛皮和北方的特產擺滿了各個鋪麵,不僅有俄羅斯遠東部份的特產,甚至很多銀器是輾轉從俄羅斯的本土部份運過來的。
從這一點來說,一年前開始準備的雙邊貿易,俄羅斯一方的準備反而更充分一些。
王敬忠牽著馬進城的時候,對這一點感受很深。
漢商的貨千奇百怪,有很多並不適合的貨物,居然還有好幾個古董商人,帶著一些宣德爐高麗扇和田玉過來販賣,可能也能賣的出去,不過從擺攤到真正出手,絕對將會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
還有一些賣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的,王敬忠感覺那家夥腦子壞了,被驢踩過。
東西朝向的貿易大街上充斥著各種人群,不過貿易還沒有正式開始,大家隻是把貨物擺開來準備著。
最積極的就是那些窮的連褲子也沒有的小部落的來的人,他們把僅有的一些毛皮擺開來賣,值錢的就是一些品相不錯的珍珠,一些保存的還算不錯的人參。
克魯倫河到遼東地界綿延不絕的大山和河水中,珍珠品相很好,人參也是一樣,內地很缺這些東西,相當的缺。
他們擺開這些,就用期冀的眼神打量著四周,心中做著種種期盼。
蒙古人的貨物相對要全一些,數量也多出來不少,還有很多牧民是趕著活羊和牛馬來貿易,也有他們自己采摘的蔬菜和水果。
數裡長的大街幾乎是擠的密不透風,和記和俄羅斯使團的官方貿易清單早就列好了,等開始之後雙方互相交換清單,各自到對方倉庫搬貨就好了。
王敬忠看到了俄羅斯人的車隊,果然也是與和記相差不多的四輪大車,當然形製沒有辦法如和記這樣有統一的大小和式樣,俄羅斯人的大車式樣很多,顏色也是千奇百怪,或者可以這樣說,象是一群乞丐用來乞討用的大車,破爛流丟,不成體統。
但離近些看,就能看的出來這些大車造的特彆堅固結實,每個零部件都透著一股粗曠的味道和感覺,大車的造型遠不及和記,但王敬忠看了看,感覺大車的負重和長途越野的能力應該不比和記的差多少。
都是本時代的工藝水平,拉絲彈簧,車輪前軸和轉向係統,馬車底部的縱向軸,俄羅斯人的車軸和轉向係統都是傻大黑粗的樣子,有不少都生了鐵鏽,王敬忠瞧著直搖頭。
“可彆瞧不起他們的馬車。”
一個軍司吏員樣子的中年人也在看馬車,他看了看王敬忠,見是隊官打扮,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隨口道:“上頭未必知道,不過我們最近可是研究了很多。”
“研究啥了?”
“你看過地圖沒有?”中年人道:“從他們的莫斯科過來到咱們這,比咱們這從海南島到京師還要遠的多。這麼遠的路,就是這玩意一路過來,拉了這邊的好東西再折回去,一來一回就是過萬裡啊。當然他們也有船,都是沿河走為主,但要馬車拉的地方也很不少,地圖上標識的空白地你看過沒有,那都是俄羅斯人也沒有到過了,到處是林子,密不透風到處是野獸的林子,不沿著河走根本沒有路,整個地方比咱們大明還要大!這麼大的地方沒有咱大同府一個府的人多,你想想那是什麼感覺。他們就是翻過山脈,從密林到草原,一路來一路回,就是用這馬車加上沿河走,這馬車他娘的造的真是皮實,太皮實啦!”
這個中年軍司人員應該是工商司雜項局的技術人員,說起來真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用十分讚賞的語氣對王敬忠道:“造花巧沒用,改進車身沒用,就他娘的造的結實些最好,咱們的車損壞率高,主要還是零部件太多,要我說,張大人就該懸賞,把馬車的零部件象火銃那樣減少,減一個賞一筆銀子,越簡單越好,越皮實越好!”
“有道理。”王敬忠沉思著道:“火銃的零件就是越減越少,但操作就越簡單,然後損壞率減少,打響率增加。”
“看吧。”中年軍司人員得意的道:“和明白人說話就是輕快。”
王敬忠笑起來,說道:“既然這樣,我有機會見大人,一定會把你的話當麵告訴他。”
“你吹牛吧?”中年人瞪眼道:“你個老軍看來就是好吹牛,不然兩鬢都白了才是個隊官?”
王敬忠也不生氣,哈哈一笑繼續前行。
這時在南街最高的樓宇之上,突然窗子大開,人們先是一征,接著都是歡呼起來。
張瀚的身影出現在窗邊,佩特林和張子銘等重要的商人也在他身旁。
在樓宇之下是擁擠在一起的俄羅斯商人和漢商,當然都是相當重要的角色。
張瀚沒有叫人們久待,貿易談判和備貨準備場地在此之前已經耽擱很久了,他拿起鼓槌,在市鼓之上重重敲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