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四沒有和普通的新兵一樣磨自己的馬刀,他入伍時間夠長,成為精銳騎兵的時間也夠長了。戰刀的養護是每天都要進行的日常工作,每柄馬刀價值六兩銀子,這是軍司早就交代過的。軍法官會經常抽查士兵和軍官的腰刀,一旦出現養護不力情況必受懲罰。
老兵們多半躺著放鬆,軍士長老鐘就是斜躺在帳篷的入口,身後墊著厚厚的被褥,他和騎兵們一樣光著膀子,嚴格來說這是違反軍規的行為,老鐘也是看到軍政官和軍法官們剛剛路過,這才敢這麼放肆。
嘴裡噴出一口濃煙後,老鐘一臉愜意的道:“這日子夠舒服,明個砍翻了蒙古人,過幾日進青城,非得找個女子好好耍一耍。”
這麼不要臉的話老鐘說的十分坦然,白淨的臉皮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聽到這樣的話,其餘的騎兵都怪笑起來,他們顯然打的和老鐘一樣的主意。
盧四感覺臉有些發燒,他道:“你們要找死,敢強奸婦女,軍法可是判死罪的。”
“誰說要用強了?”老鐘又抽了一口煙,笑眯眯的道:“咱有銀子,這一次大仗打完,軍司賞田不說,能不賞現銀?”
“現在賞銀幣了。”
“無所謂啊。”老鐘道:“銀幣也是當一兩,一樣能使的出去。韃子也不蠢,知道是好東西。”
“乖乖。”一個老騎兵嘖嘴道:“老鐘你他娘的到底是韃子,蒙古女人你也受得了?”
蒙古人一生幾乎不洗第三回澡,加上一直以牛羊肉和奶酪為食,穿著皮毛衣服,身上那個味道當然就甭提了。
老鐘也不惱,咧嘴道:“你他娘的懂個球,各有各的好處,味道是有,不過好女一身膘,韃子女人才夠勁。”
這時有人發覺盧四,指著他笑道:“瞧瞧,盧四臉紅了。”
“哎呀。”老鐘怪笑道:“咱隻顧說葷話,把個雛兒給忘了。”
盧四站起身來,故作冷靜的道:“你們扯臊就扯臊,彆把老子掛上。”
盧四冷著臉出帳篷,裡頭爆發出一陣怪笑,什麼“雛兒”,“這娃子聽的梆硬”之類的話不絕於耳,把他氣了個半死。
盧四信步走到營地邊上,隔著木柵欄,那邊是輜兵和民夫們的營盤。
一個軍政官站在木箱子上,正在做戰前的動員。
“一下子要搭好幾座浮橋,工兵們負責技術督導,出力還得是靠你們這些老鄉。”軍政官手叉著腰,很有氣勢的樣子道:“打過河去,架起橋來,打到青城底下,幫著輜兵和工兵修攻城的器械,就是這些事。我們和裕升打仗是靠軍人,不會拿你們這些老百姓當墊背的,儘可以放心……”
另一個軍政官補充道:“賞銀人人都有,抵得上你們做半年的活計。我們張大人不是小氣的人,隻要主動報名來做事的,將來各個村屯都有好處,選各處的村官吏員,優先挑立功的。這是軍司發過話的!”
人群一陣陣的騷動,打仗不要他們冒險,又有這麼多好處,人人都很動心。
“還有,”軍政官趁熱打鐵的道:“俘虜被安排做苦工的,這一仗打完,隻要表現的好,不出岔子,可以縮短半年的役期,直接轉成雇工!”
這一下俘虜群中更是轟動起來!
盧四事不關已,就是純粹的瞧熱鬨,不過這時他也是聽出來軍司的意思,俘虜是強製種地,這一仗打完立了功,還得再乾幾個月的免費苦力,然後再強迫轉簽雇工,看來人力還是吃緊,就算是戰前動員,放出來的好處是有,但不包括給這些俘虜工自由。
當然,對很多俘虜來說未必要什麼自由,在和裕升的地盤上他們吃的很好,活計當然很累,但在家裡就很輕鬆?一樣的苦熬,還不如在和裕升這裡有奔頭。
當然也有很多想回家的,他們可能有幾十畝菜田,衣食還算有保障,有房舍和院落還有家人等他們回去。
但盧四估計,沒有兩年時間,這些人是不要想回家的。
這時盧四看到一個青年俘虜倚在木柵上,嘴裡咬著根草,兩眼茫然,眼圈還有些發紅,似乎是剛哭過。
“喂,你小子你哭了?”盧四忍不住趴在柵欄上向下譏嘲道:“你他娘的哭個屁啊,你們架橋的危險很小,韃子會向將士們射箭,而不是把箭浪費在你們身上。”
眼圈發紅的是趙文,他看到盧四和其臉龐帶出來的陰影,趙文很生氣的道:“我又不是害怕哭的。”
盧四一臉理解之色的道:“是啊,你是想家才哭的。”
“你閉嘴。”趙文站起身來道:“我記得你,就是你把我押去做苦活的。你們槍騎兵當初殺到板升地,偷襲百姓,殺了很多人。”
盧四一下子就窘迫起來。
他到底還是一個新人,不知道怎麼麵對這種情況。
趙文有些得意了,他指著盧四道:“看不出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心腸卻狠毒哩。”
“放屁!”盧四暴跳起來,叫道:“信不信老子翻過去打你。”
“你不敢!”趙文得意道:“我現在是民夫,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到軍法官那裡去。”
盧四喘著粗氣,兩眼瞪著看趙文,趙文也瞪眼看他。
兩個二十左右的小夥子就這麼瞪眼看著對方,半響過後,趙文扭過臉去,說道:“算了,打仗的事也不能怪你。”
“我們是來打韃子的。”盧四也找著理由,說道:“你們是漢人,乾嗎給韃子賣命!”
“我們家在韃子地界幾十年了。”趙文不服氣的道:“大明那邊苛捐雜稅那麼多,地方官比老虎還凶。”
盧四張了張嘴,想反駁,一時卻是詞窮了,半響過後才道:“我們和裕升又不是大明!”
“哼,這個我也知道。”趙文說道:“張大人將來肯定稱王稱帝,不過當時我們又不知道這個,還以為你們是大明的人。”
兩個青年一時又沒話可說。
盧四想了想,說道:“你既然都明白了,哭個什麼勁。”
趙文一臉苦惱的道:“我家裡人又不知道,我擔心我爺爺犯倔,拉著一家給韃子陪葬,那可太他娘的冤枉了。”
盧四有些同情,歎氣道:“唉,這倒也是。”
趙文突發奇想,從懷裡掏出個荷包,說道:“我看你長的不錯,又是正經的騎兵,將來前程一定不壞。這是我妹子趙蓮娘的荷包,她送我,我再送你,你要打進板升城,找到我趙家護持一下,我妹子就嫁給你了。”
“啊?”
盧四目瞪口呆。
趙文把荷包硬塞給盧四,說道:“我妹子好看的很,個頭不高不矮,比你矮半個頭,瓜子臉,大眼睛,膚白若脂,不是我吹牛,以我趙家在蒙古人這裡的實力,我妹子原本該挑個象樣的大商家的長子嫁過去,現在算便宜你了。”
盧四原本也在喜愛女子的年齡了,加上被老鐘幾個說的葷話撩撥的心裡有些難受,這時又聽趙文吹噓他妹子如何如何好看,心裡當然是動心的,不過他還是很冷靜的把荷包塞回去,說道:“要是我真的打到你們趙家,會叫上官給你家投降的機會。要說怎麼護持,我一個小兵可是沒有辦法的。”
“你騙人。”趙文怒道:“你胸前有兩個勳章,你們商軍的勳章有多難得,你哪會是真的普通的騎兵。”
盧四苦笑一聲,說道:“這是我賣命賺的,你以為我們商軍也有邊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反正收下吧。”趙文把荷包又丟回來,人也閃身躲了,他道:“我也沒有彆的辦法,算是臨渴掘井了,荷包裡有封信,我早寫好了的,把原由都說清楚了,我趙家人說話算話,你放心吧。”
盧四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低頭看一眼手中的荷包,刺的是荷葉和荷包交錯的圖案,看的出來刺繡的少女手很巧,不知怎地,他眼中浮現出一個巧笑倩兮的美貌少女的形象,當下臉上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情,卻是把荷包給塞進了懷裡。
“一切拜托了。”盧四轉身離開時,身後還有趙文的叫喊聲。
回到帳篷裡多半的人已經睡了,老兵們知道放鬆之後需要立刻進入睡眠來補充體力和精神,什麼樣的好補品也不如一場好覺,這是每個老兵都知道的金玉良言。
老鐘原本已經在打哈欠,看到盧四回來他立刻提起精神罵道:“狗日的混帳家夥,還有十分鐘就九點,你死哪去了。”
“遇到件怪事……”盧四原本就心情複雜,此時趕緊把事情向老鐘一五一十的說了。
老鐘臉上露出怪笑,他道:“這事兒交給我,我和上頭說,我們槍騎兵是要一下子猛、插到韃子身後的,到時候多半第一波進板升城,那個趙家的事,包在老子身上了。”
盧四聽到之後鬆了口氣,他慢慢躺在自己的鋪位上,手摸著懷裡的荷包很快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二十歲不到的槍騎兵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