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狗日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俞士乾和所有的當家們都聚集到了一起,他們騎著馬出了山間穀道之後就是小片的平川地方,方圓有十來裡的地方是一馬平川,在逼仄窄小的山穀裡走了多日後,一下子有耳目一新,心胸一快的感覺。
隻是獨峪嶺這邊的情形,委實叫他們不快。
這裡的地形就是身後是大片的山穀,平刑關就是建立在要隘之上,幾百年後這裡還打了著名的一場戰事,守兵也是充分利用了地形之便,伏擊了外國的侵略者,大獲全勝。
在俞士乾等人之前,東邊方向也是有平川和隱約可見的山巒,西邊就是高高聳起的獨峪嶺,從地名就能看的出來,這山嶺高出其餘的山巒一頭,海拔高,而且地勢很險要,屏障了身後大片的鐵場。
想要從道路上直入鐵場,就非得拿下這片山嶺不可。
按往常的經驗,除了要緊地方和州城府城有大量官兵守備外,就算是衛城或所城也沒有什麼兵,這年頭的衛所都空虛的厲害,衛城也就是掌印指揮會養一些家丁,山西這裡又沒有班操兵的任務,衛所一年到頭也不會訓練和集結一回,一路過來,逢村屠村,遇鎮滅鎮,幾乎沒有過絲毫的滯礙,誰料剛到靈丘,在這獨峪嶺地方,攔頭就是一棍。
“老周,”俞士乾注視著老周,臉上滿是怒氣的道:“這就是你說的叫俺們落腳的好地方?”
老周臉色也很難看,他道:“此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在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算了!”俞士乾又觀察一陣,發覺除了地形有些不利外,對麵的守備似乎也就是在山嶺高處備了一些石頭,他們從陽麵往上,坡度還算緩,並不太過陡峭,而且守備的人也是雜七雜八,雖然人數不少,看起來也是一群烏合之眾,關鍵是俞士乾沒發覺有太多的製式兵器,說明上頭都是臨時湊起來的鄉勇和村民,他的部下有好幾百邊軍出身,打這一夥人,心理和身手上優勢都很大。
“你,你,你,你們三人各帶三百人,湊起一千人,再選五十個選鋒衝在前頭,攻下這山頭,人人都有重賞!”
周大牛和成方都沒有被選中,有九百來人被俞士乾指定的軍官挑了出來,亂哄哄的在山嶺下站隊,戲班子擺了開來,開始敲鑼打鼓的唱戲,不被挑中的兵都鬆了口氣,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看戲,一個個眉開眼笑。
被挑中的多半陰沉著臉,隻有那些悍不畏死的報名當選鋒,一會要衝在最前頭。
俞士乾很大方,他覺得進靈丘鐵場區就是眼前這一錘子買賣,進了鐵場區,搶到大量精鐵,可以從容打造出更多的兵器,也能造一些鐵甲,到時候他軍隊的實力就猛上一層,然後再選好地方流竄,多打下地方就意味著多裹挾民壯進入軍中,可能半年之後,他的實力會達到幾萬人之多。
俞士乾這一次北上,除了三省交界地方可能會使官兵剿滅他有難度外,就是想到北方多弄一些馬匹。
流賊無馬是成不了大勢的,有了大量馬匹,訓練出一批真正的老營騎兵,用利則戰,不利就走,隻要精兵在,隨便一豎大旗就又能湊起幾萬人規模來。
真鬨大了,將來的事誰知道?俞士乾心裡也是野心勃勃。
“流賊要上來啦!”李大用尖著嗓門叫喚,馬化先等一群東主的臉色也難看的很。
他們可是壯著膽子呆在這裡的,這兩天能湊起一千多壯丁來守這險要之地才鼓舞了這些人的信心,要不然他們早跑了。
站在高高的嶺上看著下頭,兩千來人的流賊擺開了大隊,從上往下看人數感覺變的很多,叫人更加害怕,特彆是流賊有很多凶悍殘忍的傳說,更加重了山頭上的恐怖情緒。
“老李,大夥看的著,彆叫啦。”
常威眼圈有些發黑,原本他想著在軍營睡一夜,跟著大軍一起趕過來,後來一想不對,要是自己不在,眼前這夥商人恐怕當場就卷堂大散,沒一個能剩下來,這些東主一走,礦工們還不跑?獨峪嶺這裡其實不關係大局,不過是涉及張瀚日後在靈丘的布局,也可以保護鐵場不受騷擾,所以他連夜又趕了回來,這會看到李大用跳腳大叫,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常威萎靡的精神一振,忍不住開口嘲諷起來。
李大用一滯,臉也有些發紅,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害怕。
昨天常威不在,各人都心慌意亂,李大用差點就帶著心腹離開,不論鐵場怎麼重要也遠不及自己的性命,好在常威天亮趕了回來,算是穩住了人心。
常威看看局麵,令道:“蔡九,還有各位東主,一會賊人往上爬時不要著急,聽我的號令。”
這個時候,所有人也沒有辦法與常威爭這個權。
常威在不多的鳥銃手隊伍裡轉圈,叫所有人檢查火種和子藥情況。
一查之下果然很多問題,有人火種罐滅了,有人沒有夾好火繩,有人在銃管裡塞了好多顆彈丸。
鳥銃加起來有一百多支,多半是從李莊淘過來的舊貨,保養也不是很好,常威看一圈後直歎氣。
他把礦工中看著膽氣壯的,在和裕升鐵場受過訓練的礦工全部找了出來,叫他們站在石堆前。
“一會鳥銃打響前你們就先丟石塊,不要怕受傷,人家是仰著上來,弓箭射不準的。”
常威來回走動,不停鼓勵著人們,他也慶幸還好眼前是礦工,組織性強的多,他怎麼吩咐這些人就怎麼做,如果是沒有訓練的農民,表現肯定要差的多,而且多半在土匪一衝時就轉身跑了。
嶺下響起怪叫聲,九百多土匪開始往上仰攻,戲班子的鑼鼓聲敲的更響了,這樣算是鼓勵士氣。
常威注意到流賊一共有二百來匹馬,前頭有幾十個騎馬的在督陣,人人手中拿著刀槍,有些往上爬的稍慢的就被這些人持刀威脅,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操!”常威暗地裡罵一聲,心道:“這一波要守不住,跑都不好跑啊。也不知道瀚哥他們到哪了,算算時間也應該快到了。”
土匪開始衝到半山坡,沿途有幾間農戶的房子和田地,還有一群雞,他們衝過來時一條黃狗汪汪的叫,被一個土匪一刀砍死,雞群飛的滿天都是,掉落一地的羽毛,近千土匪潮湧般往上,分成大大小小幾十股,常威在遼東看過明軍和後金的薩爾滸大戰,看到眼前的場麵隻能直撇嘴。
這時他又看到土匪大陣中分出幾百人,還有幾乎全部的騎兵往右翼,也就是獨峪嶺的東邊方向去了,在那邊土匪開始列陣,還有幾十匹馬奔馳出去,往東邊遠遠的跑開,有小隊土匪從那邊的高山山腳下往上爬……常威看到這裡才暗自點頭,這些流賊怪不得說戰鬥力很強,現在做的一切有點兒軍隊的樣子,不是那種純粹的由農民或山民組成的土匪。
流賊們大約爬了一刻鐘的樣子,山頂上的人終於可以看清楚他們的臉。
多半是清瘦臘黃然後又長滿胡須的臉龐,眼中冒著凶光和戾氣,衝在最前頭的幾十人顯的稍微健壯些,也更加凶惡。
“砰!”
不知道是誰先打發了鳥銃,接著常威絕望的看到整個戰線上一百多條鳥銃幾乎全打響了。
有十幾人沒有打響,不知道是裝藥錯了還是什麼彆的毛病,他們急的跳腳,但鳥銃就是打不響。
距離在一百步左右,這一輪鳥銃幾乎白打,隻有幾個倒黴的流賊中了槍,慘叫著倒下去,或是栽倒往山坡下翻滾而去。
剩下的所有人都征了征,近千人在半山坡呆住了,象一群受了驚第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鳥。
“扔石頭!”
常威滿頭大汗的叫嚷著,自己搶先丟下了第一塊大石。
這件事倒是好辦,先是幾十人,然後幾百人一起丟起石塊來。
石頭不停的丟下去,先是砸到幾個人,然後幾十人被砸的渾身是血,那些凶惡的選鋒損失最為慘重。
山坡下傳來鳴金聲,半山坡的流賊們如釋重負,轉了身一窩蜂般的衝下坡去。
“他們的鳥銃沒甚用,不過這石塊煩人,我不想弟兄們折損太多。”俞士乾在山坡下一臉惱怒,他吩咐人道:“挑出會弓箭的兄弟,從兩側山坡爬上去,居高臨下射亂他們,然後再搶峰。”
周大牛讚道:“這個辦法最好不過,我帶弓手去。”
俞士乾知道周大牛是最適合的人選,點了點頭,說道:“小心行事。”
周大牛從各個頭目的部下中挑出了幾十個合格的弓手,各人都帶著兩壺箭,把弓背在後背,開始往上攀爬。
成方與周大牛一起,兩人一起往上爬,成方看看嶺上的螞蟻群般的礦工,搖頭道:“不知道他們這般起勁的抵抗做什麼,按大櫃的脾氣,非得痛殺幾天不可。”
“其實就算沒有抵抗,大櫃不是一樣要殺人?”周大牛道:“區彆就是這裡全是健壯又膽大的礦工,要是不抵抗,沒準會裹挾不少進來,現在麼,可能大櫃沒這心思了。”
“怪不得人家說礦工膽大,咱們已經蕩了幾千裡路,還是頭一回遇著這樣的場麵。”
兩人閒談著,弓手們在他們身邊一起往上爬,這裡沒有道路,當然也不會有村落,是純粹的崎嶇難行的陡峭地帶,隻有樹木和灌木,他們手攀著這些植物不停的向上,漸漸的底下的人都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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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有些嚴重的不在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