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台吉們大多也是一樣的感覺,在努兒哈赤起兵之後,林丹汗已經在籌備與後金開戰,很多與後金鄰近的部落都有相當的壓力,在科爾沁這裡已經與後金開戰幾次,最著名的一次就是九部聯軍一起攻向後金,結果被打的潰不成軍。打仗打不贏,這幾年來後金方麵又刻意與科爾沁這邊展開聯姻攻勢,努兒哈赤本人迎娶了紮魯特部的明安台吉女兒為妃,三貝勒莽古爾泰迎娶鐘嫩台吉女兒,四貝勒皇太極娶莽古思台吉的女兒,第十子德格類娶額爾濟格台吉的女兒,在後金的武力威脅和聯姻雙重攻勢下,科爾沁部落已經向後金方麵傾斜,而林丹汗又是蒙古人的大汗,這使得他們左右為難。
奧巴為難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道:“我向北邊方向選擇一處牧場,色本你直接帶著部眾前去安身,我會向大汗求情,請他原諒於你,彆的事我們慢慢商議好了再說。”
他又扭頭向庫爾纏道:“威脅在側,還請使者不要生氣。”
張瀚在心裡直歎氣,這奧巴首鼠兩端,一邊是後金對科爾沁草場和牧民的直接威脅,一邊是大而無當的林丹汗,奧巴這個科爾沁的首腦卻是沒有一個切實的決定,還在這裡想兩邊討好,這樣的人也是大台吉,怪不得蒙古人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庫爾纏嗬嗬一笑,用蒙語客氣了幾句,接著就起身告辭而出。
這些女真人倒很堅決,既然蒙古的台吉們畏懼林丹汗,他們隻得選擇離場。
張瀚也告辭出來,科爾沁這裡亂成一團麻,奧巴等人根本無暇顧及到商道合作的事情,暫時隻能退出來。
奧巴也沒有挽留,他知道這個明國商人不簡單,不過他還要多想一想。
奧巴也知道張瀚一路東行前來的情形,張瀚沿著各部落送上重禮,打動部落台吉隻是做生意的第一步,這一步叫這張瀚走對了,也走順了。
奧巴其實也較為看中張瀚,畢竟一路上幾個大汗接見也不是虛的,就衝這一點張瀚這明國少年就不簡單,聽說在卜石兔汗那裡,張瀚的影響力直抵最上層,那木兒台吉也派了多個使者往各部打招呼,說這明國商人是他這個五路台吉的貴客,若不是有右翼蒙古的力保舉薦,張瀚又哪裡能一路順利抵達科爾沁,並且在一路上受到各個大汗和台吉的尊敬和厚待。
眼前這少年,看著連二十也沒到!
張瀚的居處安排在木柵城的內城西南角,從這裡出去半裡多地還有一道木柵牆,那裡便是外城,外城四周還有一道木柵牆,出牆後才是城池之外。
整個木城範圍方圓不到五裡,以木柵為城也就隻是和內地的縣城差不多大小。
隔幾百步會有一個箭樓之類的防禦設施,有一些披甲兵在箭樓上下巡行,最近科爾沁這裡氣氛有些緊張,張瀚看到這些甲兵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慣例有的宴會這一次也取消了,常威和梁興等人反而覺得輕鬆,所有的宴會都是大同小異,馬奶酒,歌舞,烤羊肉,煮羊肉,這一路過來確實膩味的很了。
入夜後大家都是早早歇息,梁興負責安排值夜。
儘管住在蒙古人的內城,不怕馬賊或是狼群,梁興還是堅持輪值,他找來幾輛蒙古人用的小車,卸下挽馬,車身排在各人住的屋子之外,隱隱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如果異變突起,依靠這樣的布置,過百甲兵的衝擊都不一定奏效。
起更之後,張瀚的房中還亮著燈火,他有一些隱隱的煩憂。
過白城時,林丹汗的態度十分冷漠,完全不把張瀚和商道當一回事。
張瀚對這個大汗有一些了解,正統的蒙古大汗身份,黃金家族出身,對蒙古有一種使命感,當努兒哈赤冒起之後,彆的蒙古貴族沒有太大的警惕,林丹汗卻是一直與努兒哈赤這個天命汗死嗑到底,打不過歸打不過,但林丹汗在防範後金勢力兼並蒙古部落的努力上還是可圈可點的。
事實上蒙古人與大明對峙二百多年,結果最終被女真人統合在戰旗之下,然後編成各旗統治,在滿清的二百多年中,清朝統治者用和親聯姻加上推行喇嘛教,再加上定期減丁等各種辦法,成功的使蒙古人雌伏在滿清的統治之下。
對漢人來說亡給滿清是亡天下,對蒙古人來說,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清朝皇帝成為蒙古共主大汗,這個地位一直到清帝遜位才結束。
林丹汗的敵意不是張瀚給金銀就能解決的,他並不傻,張瀚的商道從西到東,涵蓋所有的蒙古部落,這還不足,仍然繼續東行,顯然最終的目標是在遼東。
遼東這幾年多事,用兵頗多,兵事首重的是錢糧,錢是朝廷的事,糧食等軍需物品卻是商家可以左右逢源之處,林丹汗可能也明白這一點。
張瀚隱隱覺得林丹汗或是炒花這樣的大台吉都有更高一層的考慮,但這個層麵是軍國大事的曲劃,他暫且還涉及不到這個層麵上頭。
眼前的事或許可以輕鬆揭過,也可能會使自己這一群人陷入危險之中,張瀚有些感覺,科爾沁的冷淡背後也有一些東西,自己等人被安排的住處地方在內地偏僻地方,外圍把守甲兵甚多,這使張瀚感覺到一股危機感。
“今夜過後,明早就起行動身,就不知道那個庫爾纏是不是也有這個打算……”張瀚在燈火之下踱著步,做著決斷。
……
在內城中心地帶,奧巴的住處也是燈火通明。
林丹汗派出來的使臣蒙額岱領著自己所部的甲兵趕到,他不是來捕拿色本,林丹汗的諭令中原諒了色本這個台吉,叫他斷絕和後金的聯絡,立刻率部眾返回自己的牧場,日後將功贖罪就可。
色本原本嚇的不輕,得到諭令後鬆了口氣,已經決定連夜出城,在城外紮下氈包過夜,然後明天就折返回自己的原駐地。
也就幾個月後,林丹汗派出齊賽和色本等諸多台吉,領甲兵和牧民加起來一萬人去援救明朝的遼東重鎮沈陽,結果沈陽已經被後金攻克,齊賽和色本等人全軍覆沒,齊賽和色本等人全部被俘,仗打的一團糟,後來林丹汗派使臣令努兒哈赤放人,努兒哈赤當然理也不理,齊賽和色本等人的部落出了大量牛羊把他們贖回來,這事令林丹汗大失顏麵,努兒哈赤的強硬和軍隊的戰鬥力令蒙古貴族們懾服,林丹汗的紙老虎一麵又充份暴露,做事孟浪失當,又虛弱無力,結果打那之後嫩江科爾沁就徹底歸附後金,然後是內喀爾喀被擊敗,再下來是察哈爾的附屬部落,如巴林部,然後是奈曼和敖漢,到那時林丹汗眾叛親離,他又選擇了往西去搶土默特和哈喇慎的地盤,趕走了卜石兔,弄的右翼雞飛狗跳,接著皇太極領後金兵一到,林丹汗就隻有跑,到鄂爾多斯部時急病而死,留下幾萬帳的部民和自己的妃子們被皇太極全部笑納,之後皇太極成為大汗,林丹汗也就隻能在地下氣的打滾了。
這些事是發生在未來十年後,張瀚也隻是記得大致的脈落,但對蒙額岱和奧巴來說,此時的他們絕難想象,林丹汗和察哈爾蒙古的潰敗就在十年之後。
“大汗要殺那個張瀚?”
聽到蒙額岱的話,奧巴一臉的震驚。
“嗯。”蒙額岱道:“張瀚到白城又繼續向東,大汗就知道這個張瀚還打算和後金國合作,那個努兒哈赤其誌不小,和明國還會打下去,並且對我們蒙古各部也有野心,大汗說絕不能叫這個人坐大。張瀚的能量不小,聽說身家巨萬,如果他能一直販賣明國的資源到遼東,對我們的威脅就太大了。”
奧巴道:“如果殺人的話,大汗有沒有考慮過會引起軒然大波?”
蒙額岱道:“所以大汗是密令下手,我帶著五十個甲兵,你再借我一百人,他那幾十人再能打也敵不過我們半途襲擊。”
蒙額岱又道:“聽說你這裡有後金的人,如果可能的話,我想一並解決。”
奧巴道:“這絕無可能,人家是來走親戚的使者,明安台吉和其餘的台吉們絕不會答應,會把事情鬨大。”
蒙額岱道:“大汗對你們和後金聯姻也頗為不滿。”
奧巴不悅道:“此前我們和後金打仗時,大汗又沒有幫手,後來我們和解,互相聯姻,大汗此時又說不滿,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奧巴畢竟是濟農的身份,又是科爾沁的共主台吉,蒙額岱不好太過了,陰陰一笑,隻道:“借我一百甲兵就可,彆的事不必多說。”
“好吧。”奧巴有些心疼,張瀚的事他還沒有細細考慮,隻從張瀚送的重禮上就能看出這個明國人的財力,如果商道真的貫穿東西,這幾千裡路就等於遍地黃金,科爾沁的牛羊和毛皮不愁無處可去,不象以前那樣,還得輾轉數千裡到遼東去販賣,但為了一個商人抵抗林丹汗的密令,他也沒有這樣的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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