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了死狗扶不上牆的人,不論梁興或是楊秋,還是蔣家兄弟等人,多半心態都發生了改變,隻是有一些人自己還不清楚這種變化。
“東主,”楊秋一進房,看到張瀚在燈下看書,他離著三四步遠站定了,笑嗬嗬的道:“劉德全那廝,小刀放他卵蛋上一擱,立馬慫了,有一說一,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張瀚一笑,放下書道:“這法子也不一定對每個人都有效,楊秋你還要多琢磨一下這事,多想一些法子叫人順順當當的說實話。日後我們的鏢師可能大幾百人甚至上千人,對夥計不能用這法子,愛留留,不留滾,懂得內情的一些帳房,要暗地裡監視,遇著情況該出手就出手,各地的掌櫃也得盯著,錢財動人心,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我對下頭的人推誠以待,對各人都不薄,還是有劉德全這樣的人,與其出了事處置,不如出事前防著一下,大家都有個好下場,你說是不是呢?”
“是,東主真是仁心。”
楊秋一琢磨,東主對自己的倚重是沒說的,至於對下頭的人,甚至分店的掌櫃們都不放心,意思是叫自己派出可靠人手監視……這陣子楊秋手底下固定有二十來人,已經不負責彆的事,隻負責張瀚交辦的這些特殊事務了。
“東主,”楊秋又道:“這樣人手怕有不足。”
“慢慢來。”張瀚道:“人隻能從信的過的鏢師中挑,身手要好,眼光要活,記心要好,最好挑有特長的,盯人,翻牆入院,開鎖,下毒,逼供,這些本事最少有一兩樣在身上。然後集中了你來訓練他們,王長富那邊的操練隻是個基礎。隻要在你這裡過了關的,月餉可以提一倍,隻有一條,你要把關嚴格,本事要過硬,人也一定要信的過,出了錯,我不找彆人,隻找你算帳。”
張瀚說話的語氣平淡從容,閒閒的娓娓道來,似乎不是說什麼嚴重的事。但在這樣寂靜的大屋之中,又是這樣單獨的鄭重的和楊秋談,其中的嚴重之處,楊秋不用想也明白。
楊秋心中一凜,躬著身子應著,表示一定如張瀚所說,定然將這差事辦好。
“人員最好分組,現在你的人都團在一處,這樣不好。你在城中可以多買幾套院子,都要隱秘一些,閒雜人等不能擅入,訓練的東西也備一些,分門彆類,叫人平常就練著做這些勾當,比一上手就實戰強。另外按特點分組,負責打聽和傳遞各地消息的是一組,專門居間聯絡各地人手的是一組,盯梢偷竊的是一組,動手拿人甚至殺人的是一組,各組間都是平行……”
張瀚拉過一張紙來,在紙上詳細畫著圖案,向楊秋解釋各種組織結構間的關係,也虧得楊秋最近已經頗為上進,每日都跟著張瀚識字,對他的思維方式和講解模式也較為了解,若是換了彆人,就算是秀才舉人,也未必能夠跟上張瀚此時的思路。
說了好一陣子,張瀚才有些疲憊的放下筆,楊秋還是盯著那些圖案發呆,他準備將圖帶走,慢慢吃透東主的精神。
“慢慢來,不要急。”張瀚反是安慰楊秋道:“你那些喇虎手下,正經打仗未必乾的過王長富練出來的腳夫,這些事卻是你們的專精特長,一定可以做的好。”
要說起來,打行的人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型犯罪集團,楊秋手下還有一個叫王發祥的帥帥的小夥子,身長體健,身材勻稱臉也生的漂亮,身高張瀚估計在一米八二左右,這麼帥的小哥居然是個拍花子的,專門甜言蜜語哄騙那些不知世事的小女孩,然後賣到妓院或是大戶人家,這樣的人渣張瀚的手下還有很多,簡直是一個犯罪份子集中營。
這麼一說,楊秋倒是果然想起來,除了梁興和蔣家兄弟帶的一幫人,現在鏢師中打行和喇虎出身的果然少的多,有一些是自己走開,自願離職,有一些卻是放在大同等地鎮守分店,基本上不調回來,那些喇虎出身的也樂得清閒,各地在路上押鏢護著帳局和騾馬行貨物的已經有一多半是腳夫或是軍戶出身的鏢師,王長富這裡的輪訓,也是調這些人為主了。
不知不覺間,看來和裕升的內部已經在發生變化了。
“好了。”張瀚揉揉眉心,說道:“劉德全這狗才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以仔細說給我聽了。”
……
“跑起來,他娘的早晨每人兩個精麥饅頭,比女人胸口還白的白麵發出來的,以前過年都吃不到的全塞了你們的狗嘴,還有鹹菜稀飯,吃這麼多還跑不動,你們莫非都裹了小腳?”
王長富跟在隊列前頭,一邊走一邊罵著,鏢師們已經被他罵習慣了,聽到罵聲就是又提起股氣來,倒也沒有人敢還嘴。
跑步這場院也是在騾馬行的後院,大約五畝地左右,都是遷走的一些小院落和平民的宅子連在一起的,騾馬行,糧庫雜貨庫,加上銀庫,三位一體,占地近二十畝,整個北門往北城牆的這一帶幾乎被和裕升買了一小塊角落,也虧新平堡是個大堡,隻比衛城小些,若是那種方廣一裡多的小型軍堡,又有這麼多衙門駐軍加上商鋪,想騰出這麼一塊地方來也是千難萬難。
現在鏢師的訓練計劃是張瀚和王長富商量好的,體能訓練又加強了些,現在有六到七成是腳夫和健壯軍戶出身的鏢師在操練,這些家夥體能原本就強,之前的操練標準比較照顧喇虎,那些家夥身上戾氣足,敢動手,但體能多半一般,倒是現在腳夫軍戶為主的鏢師隊伍能撐的住,王長富雖罵的狠,對這些人倒是滿意的多。
操練的鏢師有五十來人,跑步的場地是用石碾子壓出來的泥地,在沒有運動鞋的時代在這地上跑倒是不傷膝蓋,明軍操練是沒有跑步的,不過後世穿越過來的人要不知道跑步的好處就不應該了。任何體能操練都不能少了跑步這法子,有好辦法不用就太蠢了。
中間架著刀槍等兵器,還有一些茶湯飲子,用來叫鏢師們補充水份,他們每日吃的飯營養也是足夠,均是精麵做的饅頭或是麵條,易消化,做強烈運傷不傷胃,每日中午和晚間都有肉,每日均有鄉民趕著豬或是雞過來賣,連同騾馬行的人每日要二十幾隻雞或是兩頭整豬,每天這裡開飯時,肉菜香氣彌漫整個北門附近,連帶著那些商行的夥食也變好了不少,也不知道有多少東主暗地裡在罵張瀚。
跑到第十圈時,王長富才一扭頭看到張瀚來了,吆喝一聲叫各人繼續,他小跑著到張瀚跟前,笑著道:“東主,你來了。”
張瀚笑道:“嗯,來看看長富你操練,看看長精神。”
王長富看看張瀚身邊幾個,今日人來的頗齊,周逢吉,梁宏,梁興,楊秋,還有張春,這幾個張瀚現在最倚重的人一起跟著過來,王長富立刻明白,今日這事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當下讓道:“東主有話到我的房裡去說。”
王長富也有自己辦事的房間,用來和張瀚研究操練計劃,也見人說事,儼然有點公事房的感覺。
不少人私下嘀咕,一個逃亡邊軍,差點被一槍崩了的腳夫,居然也有今日這般際遇……張瀚每月給掌櫃一級的月錢都是保密,王長富雖不是掌櫃,他和梁興楊秋幾人都是按掌櫃的份例拿月餉,每月到底多少無人知道,就知道王長富已經在堡裡買了幢兩進的小院,上個月還娶了媳婦,這廝三十出頭的年紀,居然娶了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不知道叫多少人羨慕的眼裡都出血了。
聽說堡裡的駐軍頗為心動,但張瀚有些怕犯禁忌,沒有敢接收這些在冊的邊軍,如果他有武官身份,倒是想收一些夜不收,邊軍精銳儘在騎兵,騎兵中又以夜不收最為精銳,這些家夥可以餐風飲露,隻帶幾個乾餅子就能在韃子的地界潛伏多日,能幾天幾夜不下馬,困了在馬上睡覺,能馬上騎射,射術比普通的韃子還強的多,就算是韃子的披甲兵也多半不及夜不收,整個邊軍幾十萬人,夠資格當夜不收的也不多。
新平堡的夜不收有不到三十人,張瀚若是能將這些人收在手下,實力自是有一個飛躍,可惜這事卻不能辦。
張瀚應著聲,卻並沒有立刻就走,看著跑圈的人,張瀚道:“叫王麻子做的靴子怎樣了,怎麼還都沒穿上?”
王長富答道:“王麻子就一個人,還有李鞋匠,加上幾個學徒,咱這裡一次就要一百雙,往常夠他們做一年的,聽說找了幾個幫手,就這還得半個月。”
“催催他們,靴子也很要緊。”
張瀚自己親自設計了各人的鞋子,軟皮底和鞋麵,半高的靴身,這年頭沒有水泥路,用這靴子當訓練鞋也能保護下各人的腳,當然平時穿出去也很威風,他原本打算一人先做兩雙,後來才發覺堡裡鞋匠一共才兩家……這不奇怪,普通的百姓哪有買鞋子穿的?那些巷子口坐著的大媽大嬸每日都納著鞋底,自己家的鞋當然是自己做,拿錢去買,一年有多少錢夠糟蹋的?也就是富人和官紳家的小公子小官人會買鞋穿,還有就是官人會買靴子穿,新平堡常居的人口好幾萬人,鞋匠就兩個,這一點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