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貨,有這般疼麼。”梁興身上被砍中幾刀,小腿還被鐵槍戳中一下,裂開了小孩嘴大的傷口,沽沽流血,他看這個腳夫胳膊上的傷口也不大,卻是叫的這麼淒慘,不禁有些瞧這人不起。
“你不知道,”剛剛差點劃破梁興肚皮的那個高個腳夫蹲在地上,看看慘叫的夥伴,眼中滿是同情之色,他抬頭對梁興道:“鉛彈軟,打到身子裡頭就碎了,外頭看著創口小,裡頭已經打碎了,用刀破開皮,裡頭小碗大的洞,這胳膊已經廢了,若要活命,就得拿刀把這胳膊給斬了。”
梁興上前給他一腳,罵道:“狗日的胡說八道……剛剛差點砍了老子,一會老子先砍了你的胳膊。”
那高大腳夫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不過看看已經又重新裝填完畢的張瀚,卻是蹲在地下沒敢再出聲。
張瀚打完一槍後就是直接再裝填,這火銃是他令騾馬行裡的匠人們打造出來,這些匠人曾經在薊鎮打造過不少火器,這也是當時的好處,一鎮開造大量火器,匠戶不夠便從各地抽調,騾馬行的匠戶不僅在薊鎮做過事,還被調到過京城工部做過一年活計,時間到了才放回來。有這麼一身本事,一支鳥銃算不得什麼。
他手中這鳥銃長約不到五尺,重量在六七斤左右,用藥四錢,鉛彈三錢,需得前置鉛彈,然後用龍頭夾住點燃的火繩,搠條緊實彈藥,又不能太緊,然後擊發時扳機打開火門,點燃的火繩將藥池裡的引藥點燃,接著引藥點燃射藥,火光噴射之後,槍管裡的火藥產生的動能將鉛彈噴射而出。
打響之後,張瀚就是趕緊重新裝填,喇虎們不是對手,他的這一支火銃已經成為克敵製勝的殺手鐧,若是拿著空槍,就同燒火棍一樣了。
裝填的過程十分繁瑣,需得分十幾步來進行,張瀚以前經常用來打兔子的土槍都是打鐵沙子的前膛燧發槍,性能要比現在這火繩槍先進的多,好在他心理素質極佳,在眾人亂哄哄的當口,第二槍終於裝填完畢,黑洞洞的火銃瞄著那群腳夫,終於止住了所有人的異動,這一場群架,算是打贏了。
聽到那腳夫的話,張瀚止住梁興,向那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以前是不是當過兵?”
那腳夫抬頭看看張瀚,答道:“小人王長富,以前在宣府西路當兵。”
“怎地又乾了腳行勾當?”
“小人脾氣不好,得罪了隊官乾不下去,沒法兒隻得……”
“行了,我知道了。”
張瀚止住這人的話,眼前這漢子高壯有力,眼神中卻透著陰狠,一看便知不是善茬,說的話一聽就是假的,八成是個逃兵,沒準還有什麼人命。
當然,這人當兵前可能也有人命在手,或是什麼流竄犯,要麼乾脆就是軍流當兵,大明軍隊的成色就是這樣,張瀚倒也並不覺奇怪。
這時楊秋等人衝到店裡,將店中那掌櫃拖了出來,那人已經被楊秋幾個橫豎打了幾十個耳光,臉又青又腫,豬頭也似,嘴唇下還有血絲和口水滴落著,看起來淒慘無比。
張瀚看看那掌櫃,吩咐道:“丟井裡去。”
“好勒。”
楊秋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興奮。
梁宏嘴唇蠕動了一下,想勸,卻是沒敢。
其餘喇虎臉上都露出殘忍的笑,楊秋幾個將那掌櫃往門口井邊拖過去,那掌櫃殺豬般的叫喚,腳夫們一陣騷動,可看看喇虎們手中的刀槍和張瀚的火銃,終究是沒有人敢動。
撲通一聲響後,那掌櫃果然被扔在井中,在井中不停撲騰和求饒,聲音變的有些沉悶。
張瀚臉色平靜,看著那個王長富道:“你刀法不錯,也有股狠勁,我的騾馬行剛辦不久,需用人手,你跟我乾,成不成?”
王長富有些吃驚,說道:“小人剛剛還和東主做對……”
“各為其主而已。”張瀚對掌櫃在井底的慘叫還是視若未聞,王長富打了個寒戰,感覺眼前這少年平靜的麵孔下隱藏著叫自己害怕的東西,當下不再猶豫,跪下道:“小人願為東主效力。”
“甚好。”張瀚點點頭,又看看其餘腳夫,問道:“還有人願意麼?”
又有五六個腳夫跪下,口中道:“小人願意替東主效力。”
這些腳夫多半是光棍,由流民和破產農民組成,也有王長富這樣來曆不明的脫伍官兵,甚至是逃犯一類,不過張瀚也不介意,反正手下原本的喇虎也沒有一個是好貨。
至於腳夫們也是一樣,原本的東主叫他們打架自然就打,打輸了這新東家又招徠他們,自然是給更強的效力才是正辦。
張瀚想想也是搖頭,自己麾下,除了那些正經做生意的夥計是良家子弟,其餘的都是些什麼貨色啊……
這時井底那掌櫃的聲響變小了,張瀚對站在井邊的楊秋道:“扔繩子下去。”
“是,少東主。”
楊秋的口氣越發恭謹,對張瀚的命令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耽擱,他趕緊將手邊拎水的提桶解開,將繩子扔了下去。
那掌櫃泡了半天,看到繩子自是趕緊撈住,楊秋幾人用力拉著,將泡的死豬般的掌櫃給拉了上來。
張瀚騎馬過去,也不下來,在馬上冷冷看著那掌櫃不語。
對方這時哪敢硬氣,跪在馬蹄之下一直嗑頭,張瀚待他嗑了十幾個頭之後才道:“若再有下回,就沒有這繩子拖你上來,你這店也是一把火燒了,聽清了嗎?”
“聽,聽清了,小人再也不敢,小人是豬油蒙了心,聽人唆使……”
“我不聽這些,我隻叫你聽清楚了就行。”張瀚臉上滿是笑容,越是這樣,那掌櫃就越是害怕,他這個騾馬行離新平堡甚近,聽說和裕升開了騾馬行兼腳夫行,兩樣都是在搶各人的生意,跨行業跨的厲害了一些,車戶,腳行,騾馬行,張瀚一下子得罪人不少,這掌櫃店中的腳夫就是好幾個腳行分彆派來的,結果卻是這般,張瀚手段又狠,這掌櫃心中雖還是不服,臉上卻連一絲表情也不敢帶出來。
梁宏在一旁讚道:“少東主真是好手段。”
那些投效的腳夫張瀚都叫人帶回和裕升,慢慢調教了再用,他留用的都是剛剛表現特彆凶悍的腳夫,這些家夥也不能一下子全帶在身邊,得慢慢調教了再說。
張瀚又看看那些喇虎,受傷重的也隨腳夫回去,梁興死活不願走,張瀚心裡也甚是倚重他,也就叫梁興留下。
“少東主,咱們慚愧。”
梁興一邊叫人包紮傷處,一邊一臉慚愧的道:“咱們說是來護鏢,差點就叫人打跑了,還得多虧少東主出手……”
“各人心裡有數就行。”
張瀚擺擺手,沒有說什麼。他將火銃包起,又收了馬腹一側,不少喇虎盯著這火銃看,不過張瀚並沒有多打製火銃給各人用的意思。
一群烏合之眾,用的就是他們的匪氣和痞氣,發槍給這些家夥?免了吧。
況且他自己拿這麼一支也罷了,人手一支,這是要造反?
杜慎明這時騎馬過來,看著張瀚笑道:“原來真正的高手是少東主,真是失敬了。”
張瀚笑道:“李先生拿我說笑了,事出緊急,還好事前有備。”
杜慎明低聲道:“少東主,貴屬下若全是這般貨色,恐怕押鏢之事,也不易成功。往大同去還好,沿長城各堡的間隙可有不少馬賊,往大梁山和鎮虜衛那邊,山多險要,頗多土匪,貴屬下這般的本事武藝,難啊。”
張瀚淡淡一笑,說道:“草創之初,頗多犯禁之事……”
“哦,我懂了。”
杜慎明真是七竅玲瓏心,一點就透。
當下笑了笑不再說話,隻是看向張瀚的眼神,又有那麼一點變化。
這時張瀚招手叫了梁宏過來,低低囑咐道:“一會我們歇息下來,你不管旁的事,找那掌櫃商量頂下他的騾馬店當咱們的分店,他必定不同意,明早我們起身,他必定到城中告狀,你帶一百兩銀子去參將府,將銀子送上去,就說日後每月都有贄敬。”
梁宏頗有一些肉疼,遲疑道:“每月都有?”
“嗯,和他說日後還會多。”
“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張瀚笑笑,拍拍梁宏的肩膀,說道:“彆舍不得這點銀子,大頭肯定還在我們手裡。”
當晚就在這騾馬店住下,張瀚對這點頗為滿意,他原本是打算年後和梁宏出來跑跑,砸銀子買下些店來,今日打了這麼一架,估計買店的錢能省下不少來,他也沒擔心賴同心會不給自己麵子,鄭副使的書信剛送到不久,麵子還在,再加上答應月月送錢,賴同心等大人物眼裡腳行和騾馬行都是賤役小生意,賺不到大錢,有銀子入帳就很高興,況且一次百兩也算是厚禮,新平堡這裡有賴參將罩著,打打群架隻是小事,根本不會有人理會。
第二日照常動身,上午走了二十裡左右,又確定了一處店址,張瀚初步的打算是從新平堡到大同鎮城弄出一條線來,這是一條次官道,一路上軍堡甚多,然後再開辟大同到太原,同時到張家口堡的路線也要弄出來,接著再到殺胡口,這幾條線開出來,生意就很不小,也是山西大同宣府三地精華線路所在,至於更遠的,恐怕沒有幾年功夫積累人力財力和對官府的人脈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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