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以式的臉色當然不大好看,道:“不愧是天朝上國,果然是人才濟濟,比我們這小國寡民的高句麗強多了。”
李二陛下笑咪咪地說道:“知道差距,不知老將軍作何打算?觀老將軍用兵的手段,著實不凡。如能歸順大唐,朕定當不吝公侯之位!”
“陛下彆急,老夫話還沒說完呢。不錯,你們大唐的人才是多,就拿這次的領軍征伐我們高句麗的大將來說……”
薑以式頓了一下,繼續道:“英國公足智多謀,江夏王殺法驍勇,張儉、吳黑闥、馬文舉等人也是一時之雄,剛剛嶄露頭角的薛仁貴更是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是……”
“怎樣?”
薑以式傲然道:“這些人都沒用!你們大唐這麼多人才,也敵不過老夫一人!”
“老將軍這口氣太大了吧?”
“不大,一點也不大。陛下不信的話,儘管試試。您乃天子,又帶領了這麼多英雄豪傑,可能打敗老夫的三十萬大軍?退一步說,不要求你們打敗老夫的大軍,你們這六萬人馬可能全身而退?”
“哼哼,三十萬大軍,在朕的眼睛裡,不過如同土雞瓦狗一般,旦夕可破!”
薑以式微微一笑,道:“陛下說這話自己信嗎?事實上,老夫十分懷疑,你們這六萬大軍,能夠重回大唐的能有幾人?您這位大唐天子,會不會由老夫陪著,到平壤城中作客!”
李二陛下當然知道所謂的“平壤城作客”雲雲,就是暗示自己被抓了俘虜,帶到平壤。
他眼珠一轉,道:“老將軍想陪朕入平壤城?這……不大妥當吧。您雖然是棄暗投明,歸順我大唐。但是轉眼間就對舊主下手,豈不被世人恥笑?”
李績瞧出了便宜,應和道:“我大唐天子胸懷寬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將軍不必急於表現自己的忠誠。”
李道宗也道:“當然了,老將軍要是實在想表達自己的忠誠,我們也不能攔著。帶陛下入平壤城大可不必,把這三十萬大軍賣給我們就行了!”
幾個人一唱一和,故意曲解,直把老將薑以式氣了個渾身發抖。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好,好!諸位辯才無礙,老夫認輸。但不知你們手底下的功夫,是否也能如此?老夫的大營就在此地,陛下若想南歸,光憑嘴皮上的功夫可不成!”
“不勞老將軍費心,朕必會在一個月內,攻破您的大營!”
“若是您辦不到呢?”
“那朕就會對天立誓,在我有生之年,唐軍絕不踏入遼東半步!”
……
……
儘管被四麵包圍,但是小將薛仁貴馬踏連營,救出江夏王。也算打了個勝仗,唐軍的士氣並不如何低落。
中軍帳中,更是一片歡聲笑語。
“末將薛禮參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薛愛卿免禮,平身,賜座。”
“這……”薛仁貴人驕傲是不假,但他又不傻。現在大帳裡麵坐著的,那都是大唐的悍將。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怎麼敢跟這幫人平起平坐?
他說道:“陛下和諸位將軍麵前,哪有末將的座位?我還是站著吧。”
李道宗一皺眉,道:“讓你坐下你就坐下,彆那麼婆婆媽媽的!莫非本王的救命恩人,還當不得一個座位?”
李績道:“江夏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一個座位算什麼?你沒聽明白,這是小夥子在要官呢,還不趕緊幫他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
“說的也是!我這還真是有點老糊塗了。”
李道宗站起身來,跪倒在地,道:“啟奏陛下,今有玄甲軍校尉薛禮大破敵軍,不僅僅是救了小王一命。還大漲了我軍的威風,滅了高句麗的士氣。小王不才,替他討個封賞。”
薛禮知道自己今天露臉了,升官一事指日可待,但是沒想到李道宗當著自己的麵就提了出來。
他當時就老臉一紅,道:“陛下,我剛才那話不是要官,江夏王誤會了,實在是……”
李二陛下一擺手,道:“薛愛卿不必多言,治國者,首在得人。欲要得人,就必須賞罰分明。即便江夏王不提,朕也要重重的賞你。薛禮聽封。”
薛仁貴跪倒在地,道:“末將在!”
“朕封你為遊擊將軍,雲泉府果毅都尉。並賜寶馬兩匹,絹四十匹,奴婢十名,錢萬貫。”
“謝陛下!”
李績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是不是還忘了一個封賞?”
“什麼封賞?”
“爵位呀!原來您可答應了,隻要能救出江夏王,就可以得萬金,封萬戶侯。錢您給了,這萬戶侯……”
李二陛下也十分為難,原來以為出戰的,怎麼也得是一員大將,賞一個侯爵也沒什麼。沒想到,立功的竟然是一個小小的校尉!
他說道:“薛愛卿原來是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朕把他提拔為從五品下的果毅都尉,已經是越級提拔了。這侯爵,可是相當於三品官……提拔太速,恐怕軍心不服呀!”
李道宗道:“誰不服,誰就去薑以式的大營走一遭!要是能全身而退,也給他個萬戶侯!若是不敢出戰,還在背後說嚼舌頭,不用陛下發話,微臣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李績道:“當此非常之時,必須行非常之事。士氣可鼓不可泄,還望陛下三思。”
李二陛下眼珠一轉,道:“兩位愛卿說得好。朕要讓全體士卒看看,不論出身,誰能立下殊功,朕就不吝殊賞!從正七品上到從三品,連跳十三級的薛仁貴就是榜樣,薛禮再次聽封!”
“末將在!”
“朕封你為絳州侯,食邑萬戶,食實邑……兩百戶!”
“謝主隆恩!”
李二陛下又道:“把薛愛卿連升十三級的消息,通告全體將士!並且每人賜肉半斤,酒二兩,為薛將軍賀!”
聖旨一下,頓時唐營之中一片歡騰,高呼萬歲,士氣大漲!小兵們沒那麼多心思,沒人感覺薛禮升遷太速有什麼不對的。
彆人乾得了的,咱乾不了,那就得服氣!不服高人有罪!
相反地,不少人看出了李二陛下有功必賞的決心。紛紛暗自琢磨,一定要奮勇殺敵,以薛仁貴為榜樣,也博個高官厚祿,封妻蔭子!
至於那些高級軍官,當然心裡不怎麼痛快。
不錯,立了奇功,應該封賞,我們都同意。但是也不能太離譜呀!你連升三級我們也不說什麼,但問題是,你升了十三級!
一個小小的校尉,打了一場勝帳,就和沙場廝殺幾十年的老將平起平坐了,這真是上哪說理去?
真論起功勞來,你薛仁貴不就是救了一個江夏王嗎?這些悍將大多數可是有屠城滅國的功勞。你那點功勞和人家比,能拿得出手嗎?
但是,儘管心裡麵暗自腹誹,他們可不敢表露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李二陛下如此行事,不是因為他賞罰不明,而是形勢所然!
唐軍現在非常危險,稍一不慎,就是全軍覆沒之局!
李二陛下這是借著重賞薛仁貴,鼓舞全軍的士氣!
換言之,薛禮能得這個彩頭,隻有兩成是他的本事,還有八成是走了狗.屎運,立功立對了時候。
這個時候反對薛禮的封賞,就是和皇帝過不去!就是和全軍過不去。
所以,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
……
薛仁貴的封賞完畢,他就成了大唐的一名高級軍官,有權參加這場軍事會議了。李二陛下再讓他坐下,他就答應一聲,坐在了諸將的末尾。
李二陛下往四下裡掃視了一眼,道:“現如今,我唐軍六萬,包圍了高句麗的大軍十萬。外麵,又被將近三十萬大軍包圍,腹背受敵,可以說形勢危如累卵。不知諸位何以教朕?”
李道宗一皺眉,道:“薑以式這家夥,還真不可小覷。營中陷阱甚多,咱們要把他的大營打垮,恐怕沒那麼容易。”
李績道:“若是不計代價,衝破他的大營還是有把握的,真正難的是如何善後。咱們若要回軍,勢必會被高句麗人銜尾追殺,而遼水之上,現在已經沒有了橋梁。能逃回去的,恐怕百不存一。”
李二陛下老臉一紅,道:“此乃朕的過錯。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事到如今,咱們隻能勝,不能敗!敗了,所有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張君義道:“那就隻能等敵軍露出破綻了。不是我說陛下的不是,您當初一時衝動,和薑以式定下了一月之約,時間太短了。”
李績道:“話不是那樣說。陛下之所以定下一月之約,是因為咱們大營內隻有一個月的糧食了。若是一個月內不能破敵,咱們就算輸了。”
“一個月?”李道宗一嘬牙花子,道:“那就隻能請援兵了。”
李績道:“看軍報上說,勳國公已經攻占了卑沙城,距離此地不過是五天的路程。不如讓他來援救咱們。”
李二陛下歎了一口氣,道:“勳國公的軍隊,雖然有四萬,但那是水軍。能派出來陸戰的,也不過是三萬人。這三萬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李道宗道:“三萬人運用得當,與咱們裡應外合。能辦成的事情也不少。問題是,領兵的是勳國公,實在是不讓人放心啊。這家夥,打仗就沒贏過。”
張君義道:“江夏王說這話太過了。那卑沙城不是讓勳國公打下來了嗎?”
“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時,咱們唐軍立足未穩,城內的高句麗軍突然殺出。你知道勳國公是如何應對的?”
李道宗冷笑一聲,繼續道:“他都被嚇傻了,動都不敢動一下。結果士兵以為他鎮定自若,軍心大定。在副總管張金樹的帶領下,拚死出擊,才反敗為勝。難道咱們能指望他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
李二陛下道:“張亮的四萬軍隊,看來是指望不上了。他絕不是薑以式的對手。彆到時候他們救援咱們不成,反把自己折進去。”
李績苦笑,道:“若是沒有援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臣也沒什麼好辦法了。不知其他人……”
他的目光掃到一個人的臉上,這個人就會低下頭去。顯而易見的,誰都沒有退敵之策。
一陣冷場。
中軍帳中安靜極了,靜得仿佛掉根針都聽得見。
良久,才有一個聲音弱弱的說道:“我……末將有個主意!”
人們循著聲音望去,原來說話的,乃是新立了功的薛禮薛仁貴。
張君義怒道:“你僥幸立功得居高位,彆頭腦發昏,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要說疆場廝殺,你可能還有點發言權。但是這種軍略問題,哪有你說話的餘地?彆忘了,在昨天,你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
薛仁貴臉漲得通紅,道:“你彆瞧不起人,我……我以前的官職是不高,但也彆把我看成是一勇之夫。軍略上麵,我懂得還真不少。”
李二陛下眼前一亮,道:“對了,昨日聽你說,你與朕的兩位重臣頗有淵源。現在你已經受封絳州侯,總該把他們的名字說出來了吧?”
“啟稟陛下,頭一個與微臣頗有淵源的重臣,就是有大唐戰神之稱的衛國公李靖!”
“哦?他是你什麼人?”
“他就是末將的老師,微臣的這身本事,都是衛國公教的!”
張君義的臉色頓時頗為尷尬,道:“原來是衛國公的高足,真是失敬失敬!在下剛才孟浪了,望絳州侯見諒。”
李二陛下也道:“既然是衛國公的徒弟,當然有資格談軍略問題上。薛愛卿請講,到底如何才能解咱們目前的困局?”
“那就要說到第二位與我頗有淵源的重臣了,此人姓郭名業字子儀,爵封秦國公。”
“秦國公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對末將有知遇之恩。就是他把末將帶入了軍中,積功而至刀盾營的校尉。後來,白蓮教滅,沒仗打了,他就把微臣調回長安城,補入了玄甲軍中。”
“原來如此。不過你提秦國公和咱們解圍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了。陛下您彆忘了,秦國公正在出使契丹。他要是能憑三寸不爛之舌,鼓動契丹和奚聯合出兵。八萬騎兵,再加上勳國公的三萬大軍,那就是十一萬的軍隊。”
李二陛下大喜,雙手輕拍,道:“妙呀。秦國公的本事朕是知道的,他有十一萬大軍在手,與朕裡應外合。嘿嘿,薑以式的三十萬軍隊,必敗無疑!”
李道宗聽說薛禮和郭業有關,滿肚子的不痛快,道“這個主意雖好,但是咱們已經被包圍了,又有誰能把陛下的旨意帶給秦國公?薑以式的大營,可不好闖!”
“這……”
薛仁貴跪倒在地,道:“某家願往!”
李二陛下站起身來,把他雙手相攙,道:“好!絳州侯的本事,朕是信得過的。我大唐六萬將士的性命,就拜托給你了。今日廝殺了一天,絳州侯就早早休息。明日晚間,再引軍突圍!”
薛禮脖子一梗,高聲道:“軍情緊急,豈有微臣休息的時間?我今夜就啟程,陛下您就穩坐中軍帳,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拿酒來!”
有小太監抱來一壇酒,李二陛下親手把酒倒入了一個大碗中,雙手捧給薛仁貴道:“朕敬你一碗!祝絳州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謝陛下!”
薛仁貴喝完了辭行酒,就離開了中軍帳。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眾人就聽到對麵的敵營之中,傳來了陣陣喊殺之聲。
李二陛下當即命唐軍擂鼓呐喊,做出突圍之勢,牽製高句麗大軍。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李績走入中軍帳,道:“微臣在樓樐眺望,大概絳州侯已然突圍出去了。”
“好!”李二陛下道:“絳州侯已然建功,接下來,就要看秦國公的手段了……郭業,你可彆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