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郡公府,花廳內。
郭業見到了時任戶部尚書的樊國公段誌玄。
今日的段誌玄一身便服登門拜訪,屬於私人性質的造訪會晤,所以並未穿戴官袍雙翅帽。
這是一個長相平凡,矮矮瘦瘦略帶幾分土氣的中年男人,若不是郭業原本就認識他,肯定會跟大多數人一樣直接將段誌玄歸為精明吝嗇的鄉間土財一類人。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哪裡會想到眼前這位爺們,竟是深得大唐皇帝信任,掌管著大唐帝國十道數百州錢糧賦稅,掌管著大唐帝國經濟動脈的戶部尚書。
如果宮裡那位深居簡出行蹤飄忽的老太監平四爺,替李二陛下管著宮裡所有的大小事務,等同李二陛下的內務總管的話。那麼,這位樊國公段誌玄,就是替李二陛下掌管整個大唐帝國錢糧之事的外務總管。
這個戶部尚書之位,當初朝堂三係打破了頭都在搶,可見段誌玄在李二陛下心目中的信任程度有多高。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個人不會恃寵而驕,恃寵跋扈,這更是李二陛下最欣賞的地方。
郭業自詡在李二陛下麵前春風得意,在外人眼裡看來,自己絕對是李二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但他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堅信,段誌玄在李二陛下心中的地位和信任程度,那遠遠是高於自己的。
要不然,以段誌玄這種低調沉默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蓋世奇功者,怎會名列淩煙閣二十四名臣之內呢?
郭業雖跟他談不上私交,但至少一起共過事打過交道,他對段誌玄的相處之道都是能不得罪儘量彆得罪。
現如今,段誌玄的親弟弟在吐穀渾被王伯當失手錯殺,殞命白蘭城官邸內。而段誌玄也親自找上門來了,郭業即便有心想替王伯當躲過這一劫,也不得不格外的慎重對待處理了。
他昨兒個就猜出段誌玄今日會登門造訪,不過沒想到對方會如此沉不住氣,竟然天才剛剛亮就上門了。
段誌玄來上門找他的目的,他心裡也是明鏡兒似的。目的無非是就兩個,一個是郭業執掌的領軍衛府衙門昨日夜裡協助刑部和長安府查探緝拿凶手,他要過來表示一下感激。
當然,這第一個目的隻是藥引子而已,段誌玄第二個目的才是他今天一大早登門造訪的真正目的。
第二個目的便是,郭業當初在吐穀渾道呆過,確切地說,吐穀渾道之所以能夠並入大唐疆域,完全是郭業之功。正因為如此,郭業對吐穀渾道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力。既然吐穀渾道那邊傳回消息,凶手鎖定在了當年率野狼軍攻破白蘭城的王霸身上,而王霸名義上曾是郭業的手下人。這麼穿針引線串起來之後,那麼段誌玄此番郭府的真正目的就呼之欲出了……
寒暄一陣之後,段誌玄連水都顧不上喝,便麵色焦急地衝郭業說道:“郭大人,段某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今日過來就是仰仗一下郭大人在吐穀渾那邊的力量,還有便是借重一下郭大人與王霸此賊昔日的關係,儘快將王霸此獠的下落搜尋出來,將其明正法典,為我弟誌德報仇雪恨,好讓我弟泉下有知,死的瞑目。”
郭業麵上小小錯愕,心裡倒是坦然處之,微微歎息一聲後,安慰道:“樊國公,令弟的不幸郭某昨天夜裡便聽下人在議論了,唉,可惜啊,段誌德大將軍年不過四旬卻突遭殺身之禍,真是天不佑段大將軍啊!”
這話立馬引起了段誌玄的共鳴,忿忿之色瞬間彌於麵表,恨聲罵道:“這王霸無恥歹人,若被擒獲我定會奏請聖上,將這廝以千刀萬剮淩遲在酷刑,讓其生生哀嚎而死!!!!”
千刀萬剮淩遲酷刑?
郭業聽著不由打了個冷顫,看來這梁子是結定了,想要段誌玄饒過王伯當這次無心之失錯手殺其弟之事,恐怕是難於上青天了。
旋即,他隻得裝傻充愣道:“段大人,王霸當年雖在吐穀渾道跟我共事一段時日,但是後來他離開了野狼軍,我與他便再無聯係。我倒是非常想幫段大人一把,早日將這王霸擒拿歸案。可是,說到底這廝也是山匪起家,居無定所。而且,這廝如今犯了命案殺了令弟,恐怕想要找到他更是難上加難啊。”
段誌玄臉色一滯,瞬間泛起苦菜之色,失望道:“看來是段某太過想當然了,唉,天下之大,若是王霸有心想要藏個十幾二十年,應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憐我那枉死的兄弟,就這麼含冤而逝了。唉……”
“段大人節哀!”
郭業安慰了一聲,說道:“在下雖然一時無法幫段大人找到王霸的下落,但是郭某在早上了解完這樁王霸殺害令弟的案子之後,倒是有幾分疑惑不解之處。”
段誌玄滿心失落,哪裡會去關心郭業的疑惑不解,隻是象征性地敷衍了一句:“郭大人請說,段某洗耳恭聽。”
郭業嗯了一聲,看著段誌玄緩緩說道:“郭某第一個疑惑的地方,王霸乃是一個山匪出身,與令弟段大將軍的出身有著天壤之彆,這麼說來兩人之前應是不認識的,更談不上有前仇舊恨。那麼問題就出來了,王霸殺令弟的動機是什麼?”
說到這兒,郭業豎起四根手指,說道:“郭某乃是捕快衙役出身,對辦案還是有些經驗和心得的。若要殺人,便要有動機。殺人動機無非就這麼幾種,情殺,仇殺,還有為錢財動殺機,為女色動殺機。情殺、仇殺可以排除在外,那麼隻剩下最後兩種了。”
段誌玄愣了一下,忽然冷靜下來思慮片刻,隨後搖頭道:“據吐穀渾那邊傳來的回信提及,吾弟誌德是被王霸一刀殺死於書房之中,最後官邸守兵圍捕追剿,仍舊被對方逃脫了。但是,書房之內並未有錢財遺失,而且官邸錢財也不可能藏放於書房之中呀。至於女色,更是斷然不可能。吾弟誌德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他這人偏愛權勢,但絕對不會貪戀女色,更不會跟王霸這種粗鄙之人因為女色而結仇。”
“對嘛~”
郭業輕點一下頭,說道:“既然沒有以上幾種殺人動機,那王霸為何要無故潛入官邸書房,將段大將軍殺害呢?這就是我今早最感到奇怪的地方。”
段誌玄也被郭業這話提醒了過來,將信將疑道:“難道王霸是失手錯殺我弟誌德,而非真的為殺我弟誌德而潛入官邸的?對了,我想起來!!!”
段誌玄驚詫一聲,突然叫道:“吐穀渾那邊傳回來的消息,書房之中遺失了一個木匣子,這個木匣子朝廷規定必須由曆任鎮守吐穀渾道大將軍必須親手存放。”
“木匣子?”
郭業故作駭然地眉毛一條,失聲叫道:“我在吐穀渾道暫代鎮守大將軍有一段時日,你說的那個木匣子可是存放著吐穀渾道所屬七城兵力布防圖的木匣子?”
段誌玄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是啊,就是這個木匣子啊!”
“原來如此!”
郭業鄭重萬分地說道:“段大人,王霸既然早在之前便退出了野狼軍,那麼他便是一個不問吐穀渾道軍事的閒散之人。你想想看,他一個懶散獨狼般的人物,半夜潛入大將軍官邸偷盜這個吐穀渾道七城布防圖有何用?難道他得了失心瘋,想要一己之力攻下這吐穀渾道?這說不通啊!而且,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矛盾,太矛盾了。這種軍事布防圖,對王霸而言還真不如千兩黃金來得有用些。”
“嘶……”
段誌玄聽著郭業逐字如刀地分析,也不由得輕吸一口涼氣,唏噓道:“是啊,他因為偷盜吐穀渾道七城布防圖而潛入官邸,後被吾弟誌德發現,心慌意亂之下將其一刀殺之,這倒是有可能。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麼?這麼一掰扯下來,還真一點都說不通啊。可是,官邸守兵可是圍剿追捕過他,他們確定這凶手就是王霸啊!”
“段大人莫急!”
郭業擺了擺手,一臉沉思之色地在書房之中踱步了好幾圈,良久之後緩緩停下腳步,說道:“段大人,我好像猜到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