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公堂上,棍影頻頻,砰砰不斷。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此時,郭業腰背被打的血肉模糊,額頭上的冷汗涔涔如雨下,牙關始終咬緊悶哼不斷,臉上神色儘是一片痛苦扭曲。但是——
他依舊傲立堂中,寧折不彎,絕不求饒。
“噗!”
又是一棍下去。
“喀嚓!”
卻見棍棒應聲而斷成兩截,負責掄棍執刑的衙役頓時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看著堂上的長孫無忌,訥訥道:“大…大人,棍棒斷了!”
長孫無忌也被郭業的錚錚鐵骨給震懾到了,他主管大理寺這麼多年,像郭業這麼硬骨頭的人他還是頭一次見。
在他的記憶裡,再是冥頑不靈和嘴硬的官吏進了大理寺,三棍殺威棒一下去必定是哇哇叫喊求饒,若是十棍下去,甭說屈打成招,便是祖宗十八代都會一五一十地掏底出來。
可偏偏就是眼前的郭業,這個自己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之人,這個在自己認知裡麵完全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溜須拍馬之徒,竟然硬生生熬到了二十六棍殺威棒。
而且,連棍棒都打斷了,他還不肯開口求饒,哪怕連膝蓋頭沒屈軟過一下下。
亡命之徒!
長孫無忌腦海中瞬間浮現這四個字,暗暗罵道,這混賬真是個渾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啊。
這時,韋挺向長孫無忌拱手勸道:“長孫大人,依我看這殺威棒到此為止吧?已經足足打了二十六棍了,不能再打了。”
“是啊,再打下去會死人的,益州侯未出口供若被打死,皇上怪罪下來我等也吃罪不起啊!”
於得水微微點頭附和了一句,隨後皺著眉頭臉色不忍地看了郭業一眼,心中暗道,今天總算知道隴西郭業四個字,為何這麼響亮了,唉,換做是我,實難硬挺下來啊。
被於得水和韋挺這麼一勸,長孫無忌也心裡琢磨,是啊,郭業這廝在皇上那兒頗得聖眷,這個時候萬一把他打死了,可是半點口供都沒拿到,皇上那兒還真不好交代。
隨即,他衝那衙役揮揮手示意他暫停一下,然後衝郭業喊道:“郭業,殺威棒的滋味不好受吧?本官之前就提醒過你,可誰讓你如此冥頑不靈,頑抗到底呢?”
說著,長孫無忌的語氣漸漸轉柔,滿口仁義道:“郭業,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肯認罪並簽字畫押,那餘下的四記殺威棒就免了,你也無需再受這血肉鞭笞之苦了。如何?”
“哈……呸!”
郭業忍著疼痛眼神鄙夷地抬頭看著長孫無忌,咕噥一口濃痰與血水脫口射出:“呸,滾你姥姥的長孫無忌,老子沒罪,你要屈打成招不成?想要老子認罪是嗎?好——”
郭業大喊一聲好後,用儘渾身氣力叫嚷道:“想要老子認罪是吧?好,再給老子三十棍殺威棒吧,剛才那些隻是撓癢癢,老子渾身皮癢,連骨頭都在癢,來來來,再來,再打!”
“你……”
長孫無忌怒拍驚堂木,發瘋了般地衝堂下衙役喊道:“再打,打夠三十棍殺威棒再說。他若當堂死了,算他倒黴;他若未死,就將他扔進天牢關押著,來日再審。”
“啊?”
那名衙役突然惶恐地說道:“大人,可是棍棒已經斷了呀。”
長孫無忌恨不得衝下來一巴掌扇死這個蠢驢般的衙役,這他媽是拆台來得嗎?
隻見他儀態儘失地吼道:“公堂之上隻有一根刑棍嗎?蠢貨!打,給我打,狠狠地打!”
不一會兒,噗……噗噗……
又是連連棍棒掄起,砸在了郭業的腰背之上。
四棍已過,三十棍殺威棒已成,郭業,還是那個錚錚鐵骨半分未退的郭業。
堂上的韋挺生怕長孫無忌又出幺蛾子來整治郭業,擔心長孫無忌趁人病要人命,索性越俎代庖地衝公堂衙役喊道:“來呀,三十棍殺威棒已完,嫌犯郭業此時已經不適合提審問話,先將他拖下去關進天牢牢房中小心看押著。”
在場衙役都被益州侯的硬骨頭給折服了,當然也不忍心郭業就這麼死在這兒,立馬會意過來,飛快應聲之後拖著郭業出了大理寺公堂。
出了公堂,郭業突然掙紮而起,將攙扶他的衙役逐一甩開,喝罵道:“滾開,老子不需要你們服,老子自己會走。”
說著,又像之前進大理寺的來時路上一樣,他自顧挺著脊梁骨走在前頭,儘管每走一步都牽動著腰背上的血肉豁口和傷口,他咬著牙步步朝著天牢方向走去。
每走過一步,腰背便自上而下順淌下汩汩殷紅血漬,斑斑點點洋洋灑灑,緩緩走出了一條腥紅血路。
無論是公堂裡頭的衙役,還是路上來往而過的大理寺官員,見證著此情此景時,心中無不歎服和心儀。
這是一個崇尚強權的時代,這更是一個崇拜強者的時代。
...
...
大理寺天牢內,郭業被關進了甲字二號房。
牢房內,潮濕陰暗,沒有窗戶不通風,腥臭無比。
郭業的牢房中擺著一張木板床,上麵鋪著乾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強忍著疼痛緩緩走到木板床邊兒上,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背上儘是火辣辣的疼,不敢平躺下去,唯有胸口向下地趴著,趴在木板床的乾草堆上。
然後哼唧哼唧喘著粗氣,以此來緩解後背血肉模糊一片的棍傷所帶來的疼痛。
這時,一名獄卒打開牢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名挎著藥箱的郎中,兩人來到趴著的郭業身邊。
獄卒湊到郭業耳邊,低聲喚道:“益州侯,能聽見小人的聲音不?益州侯,益州侯?”
“有屁快放,有話可說,嘶……”
郭業咒罵了一句身子一側扯動了傷口,猛抽幾口冷風,然後喝罵道:“老子還沒死,用不著你嚎喪。”
那名獄卒見著郭業罵起人來還如此的龍精虎猛,不由一陣佩服,訕訕笑道:“益州侯真是錚錚鐵骨的好漢子大英雄啊,受了三十殺威棒竟然還能如此清醒,佩服,小人真是佩服啊。要說今天益州侯在公堂上的慘烈,大理寺中人誰敢說一句不服?嘖嘖,今天我等小人真是見了場麵,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鐵打的漢子不跪的爺們了。嗨,瞧我這碎嘴,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
說著,那名獄卒將身後的郎中給拉扯上來,嚷嚷道:“白郎中,你不是說你們白家的金創藥是出了名治療外傷的聖藥嗎?趕緊的,給我們益州侯止血療傷,狗日的,磨磨蹭蹭的。”
那姓白的郎中也被郭業背上的一片血肉模糊給嚇到了,連連叫了一聲好,然後半蹲下身子來,一邊打開藥箱一邊說道:“小的白勝見過益州侯,今日奉一個貴人之托特意進大理寺天牢給益州侯您療傷。”
貴人之托?
郭業雖然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是腦子尚算清醒,白郎中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剛想問及那個貴人托他給自己療傷來著,突然——
“哈哈哈……”
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從對麵的牢房裡響起,一道嘶啞中帶著無儘怨念的聲音咆哮而出:“哈哈哈,郭業啊郭業,你也有今天啊?哈哈,痛快,痛快啊,你不是自恃身份高貴,自恃高我一等嗎?你不也身陷囫圇被人折磨成喪家之犬一般嗎?哈哈哈,我看你還得意什麼?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郭業聞言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暗暗恨道,冤家路窄,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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