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北城的勸業坊,趙府。
勸業坊在長安百來座坊裡,不比郭業益州侯府所在的太平坊來的便宜,至於趙飛軒為何要將府邸選擇在北城的勸業坊,其中可是有大有說頭。
第一個是因為勸業坊中的府邸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都是與趙飛軒這個吏部右侍郎差不多官階的,屬於長安官場中的中層圈子。趙飛軒之所以選擇這裡,自然是想在長安多結點屬於自己的人脈。至於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對於他而言委實高山仰止,有些高不可攀,而中層圈子他憑自己的官職完全可以進入,甚至得到這些長安中層官員的接納。
第二個原因也是鬼使神差,因為勸業坊這座府邸是趙飛軒進入禮部衙門之後,第一筆收到的賄賂。想當初他在汝州時,可是剛正不阿,清廉如水,不然憑他的積蓄根本不可能買得起這樣的府邸。
這座府邸正是他手底下一名姓吳的郎中孝敬給他的,而這個吳郎中正是精膳清吏司的一把手。
精膳清吏司掌管著各種朝廷的宴席之禮,自然也是油水多多。所以吳郎中一出手就送上一座府邸,自然把趙飛軒給震懾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收受到的賄賂,當他入住進這座府邸之後,徹底改變了他以前的所有為官之道。他第一次領略和享受到了權利所帶來的好處。為此,他對自己以前的為官迂腐而感到可惜,自此之後,變本加厲地以權謀私,到了如今的欲壑難填。
今天是崔鶴年第一次到趙飛軒府上作客,不過崔鶴年對趙飛軒的府邸沒有過多評價,而是僅僅說了一句:“飛軒,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住在勸業坊這種地方,還是略顯寒酸啊。”
這句話更是大大刺激了趙飛軒,也大大地膨脹了他的欲望。
隨後,崔鶴年便讓趙飛軒在府中找個機密之地方便談話,趙飛軒將其領進了自己的書房。
兩人來到書房之後,有丫鬟送上茶湯,很快便被趙飛軒打發了下去,關好門窗,靜靜地等待著崔鶴年說出要交代之話。
崔鶴年坐下來小小淺嘗了兩口茶湯之後,向趙飛軒問道:“飛軒,今天高士廉的話你也聽見了,此次皇上為太上皇建造皇陵,可是大肆傾入財力啊。不知你還有沒有印象啊?”
趙飛軒先是一怔,然後點了一下頭,如數家珍地詳述道:“下官聽得仔細,都記在心裡呢。高老大人今天講到,建造皇陵耗時需兩年,皇上讓戶部批下了將近五百萬兩銀子的預算,人力方麵也讓永安村所在的州府加以配合,大概會在永安州征召五萬名農夫,還有數千名工匠。”
“對,五百萬兩銀子啊!”
崔鶴年輕輕一歎,然後飽含深意地看了眼趙飛軒,說道:“其實,這次建造皇陵這些銀子主要是花費在石料、木材之上,人力方麵的工錢屈指可數。飛軒,你懂本官的意思嗎?”
趙飛軒微微一愣,接著稍稍一想,莫非崔尚書想從這筆預算銀子中撈上一筆,也讓自己分上一杯羹?
隨即,他心臟砰砰跳動,揣測道:“尚書大人,您是讓下官到了永安村那邊,想辦法讓高大人將購買石料、木材等事情交給下官?”
“聰明!”
崔鶴年很是滿意地讚許了一下趙飛軒,道:“飛軒,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一個人才啊。嗬嗬,讓你屈居在郭業之下,委實太過屈才了。不過你放心,本官遲早會讓郭業卷鋪蓋滾出禮部,到時候你就順理成章接任禮部左侍郎了。”
“啊?”
趙飛軒一陣狂喜,彆看左侍郎和右侍郎一字之差,但是品銜,地位,待遇上都有著天壤之彆。最明顯的就是,左侍郎有資格上早朝麵聖,而右侍郎卻是無緣麵聖睹龍顏。
隨後,他起身拱手道:“下官一定不負尚書大人栽培。到了永安村之後,我定會想辦法從高老大人手中將購買石料、木材之權弄到手中。想必高老大人年紀已大,精力不濟,應該會將此購買專權交給下官。”
崔鶴年又是讚許地點了一下頭,道:“善!對了,忘了提點你,此次與你隨行的工部左侍郎趙明德也是我們天策府一係的人,你不用擔心他會與你爭搶此次購買專權。而且在關鍵時候,趙侍郎也會幫襯你一把的。”
趙飛軒一聽趙明德還會相助自己一臂之力,心裡有多了幾分把握,連連點頭稱是。
隨後,崔鶴年從袖兜中掏出一張紙箋,輕輕拍在桌上,送到了趙飛軒的眼前,說道:“這裡是本官定下的石料與木材的價格,與民間市價相差無幾,想必高士廉不會說什麼。嗬嗬,到時候會有人到永安村主動找你,此人便是我內定給皇陵提供石料木材的商賈。價格合適,想必高士廉不會對你有什麼疑心。”
價格與民間市價相差無幾?
趙飛軒納悶了,不禁問道:“尚書大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根本無利可圖啊?”
“哈哈,飛軒,你這人太實誠了。”
崔鶴年笑了一聲,說道:“價格是這個價格,但是貨未必就是這個貨啊。懂了嗎?”
“以…以次充好?”
趙飛軒聞言臉色頓時駭然,大驚道:“尚書大人,這可使不得啊。聖上可是交代高老大人了,一定要用最好的石材和木料,萬一……”
“飛軒,冷靜,莫要驚慌!”
崔鶴年抬手示意趙飛軒不要惶惶,然後緩緩說道:“也並非是以次充好,隻是質量方麵可能會比最好的石材與木料稍差一籌,但是也無傷大雅啊。這隻是建造皇陵,而不是蓋皇宮雅苑與樓宇,最好的石材木料與普通貨色又有何區彆呢?本官估計此次至少能從這筆預算銀子中賺出三百萬兩來,到時候分你一百萬兩,如何?”
“一……一百萬兩?”
趙飛軒不可置信地豎起一根食指,向崔鶴年確認道:“尚書大人,您是說一百萬兩紋銀?”
崔鶴年知道趙飛軒動心了,隨即斬釘截鐵地應道:“沒錯,就是一百萬兩銀子。這可是當一輩子的官都賺不到的銀子啊,飛軒。有了這筆銀子,你趙飛軒還需要住在勸業坊嗎?哪怕你辭官不做,那也能過上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了。”
趙飛軒愕然地看著崔鶴年,遲滯地點了一下頭,道:“是,是啊,一百萬兩紋銀彆說一輩子,就是兩輩子也不一定能賺到啊。”
崔鶴年適時蠱惑道:“飛軒啊,富貴險中來。你想想看,如果你有了這一百萬兩銀子,隻要你趙飛軒立個微末功勞,然後花點銀子,我托長孫無忌、房玄齡等諸位大人稍稍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你便是封個爵位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哪怕一個子爵,那也是萌蔭子孫後代的好事啊。飛軒,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被郭業瞧不起,你不就是比他缺個爵位而已嘛。”
郭業?爵位?
趙飛軒臉上陰沉了起來,霎時,腦中鑽出郭業掛在嘴邊的那幾句話:
“你趙飛軒是什麼身份?“
“憑你,也配?“
嘭!
趙飛軒刹然起身,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低吼道:“尚書大人,您說得對,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我憑什麼就一輩子被姓郭的無賴一直壓著?“
“好,有膽氣,有誌氣!”
崔鶴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和狠厲,然後滿臉堆笑地鼓掌道:“飛軒,我果真沒有看錯你,你是個人才!”
咣當~
窗外驟然傳進一道碎響,應是瓷器或者茶碗什麼的打碎在地。
崔鶴年被嚇了一跳,臉色巨變,衝窗外厲聲吼道:“什麼人?”
不過一聲碎響之後,外頭就再也沒了動靜。
趙飛軒拔腿衝向門口,打開房門探出腦袋一看,除了窗下一地的碎瓷之外,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正疑竇之餘突然想到這裡是自己的府邸,應該不會有什麼外人閒雜人在這兒偷聽。
也許是自己那個調皮淘氣的女兒月月在這兒路過,打碎了東西怕被自己這個當爹的責罵。所以偷偷躲起來。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旋即,他粗粗鬆了一口氣。
然後返回屋內,衝崔鶴年笑道:“尚書大人莫要擔心,沒彆人,是小女月月在這兒玩耍淘氣,嗬嗬,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讓尚書大人見笑了。”
崔鶴年聽罷,臉上轉陰為晴,心中暗呼一聲虛驚一場,然後滿臉堆起假笑,大度地揮手道:“小孩子嘛,頑皮淘氣實屬正常,哈哈,不礙事,飛軒,本官心情不錯,今天這頓晚飯可要叨擾你一頓了。”
趙飛軒受寵若驚,連連激動道:“尚書大人賞臉能在舍下吃晚飯,這是下官求都求不來的。大人您且寬坐,我這便讓我妻子慧娘多做幾道好菜。”
說著,抬腳拔腿再次衝出了書房。
崔鶴年看著趙飛軒討好般火急火燎衝出屋外,臉上閃現幾抹耐人尋味之色,眼中寒意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