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崔義珪與郭業合作無間的日子。一個負責從清河本家搗騰銀子,一個負責將銀子分批逐次轉移到安全地方囤聚。兩人合作無間,稱之為蜜月期亦不為過。
崔義珪用郭業偽造的房契地契田契,甚至找人臨摹的古董字畫來充數,僅僅用了二十天,便從清河本家那邊誆騙了至少五百萬兩紋銀。
拋去郭業認購的一百五十萬兩,與談好的一口價九百五十萬兩隻差三百萬兩而已了。
崔義珪開弓沒有回頭箭,心裡一發狠,繼續利用偽造的房契地契田契從本家那邊搗騰銀子,不湊夠九百五十萬兩絕不罷手。
他這番不斷從本家分批調撥銀子下揚州,自然也在清河家族裡頭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連家主崔鶴齡都被震動了。
當然,因為崔義珪之前在家族中口碑甚佳,加上到了揚州負責銀號之後屢屢做出成績,因此也沒有人對他有所懷疑,更是不會想到他會膽大若斯,連本家的銀子也敢吭。
相反,清河本家那邊很滿意崔義珪近期在揚州的“有聲有色”,不僅讚譽有加,而且權限也大大提高了許多。這也直接或間接地幫助了崔義珪損公肥私,為他從本家搬運銀子到揚州提供了便利。
萬事皆有因,崔鶴齡乃至整個清河崔氏都太急於成功,太眼饞長樂坊大錢莊如今取得的成就了。
他們總妄想著借著揚州銀號模式的成功,然後複製到淮揚及江南一帶,然後繼續一路向南發展,吞下整個南方的銀號生意。
種種機緣巧合,都為郭業的局中局提供諸多便利。
離一月交割之期還有五天。
為堤防崔義珪生疑,為防止最後關頭功虧一簣,郭業隻能繼續常駐在“吳府”中,扮演著吳茂才這個蜀中乾州客商。
這一日下午,郭業派人將張九斤喚來吳府的後院中,他躺在一張舊式竹藤躺椅上,翹著腳咯吱咯吱搖晃著,聽著張九斤稟報著最近揚州銀號轉移銀子的情況。
崔義珪為人小心謹慎,為了防止清河本家那邊懷疑銀子的去處,不敢將大筆銀子囤聚在銀號中,隻得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是崔義珪在渡口碼頭那邊臨時租住的,是一處用來寄放過往船隻貨物的廢棄糧倉。
而張九斤與王八斤正是郭業委派到糧倉看守這筆巨款的負責人,他們二人一共帶了小一百人在糧倉那邊蹲守。
當然,崔義珪並不是百分百信任“吳茂才”,也同時派了十幾個心腹夥計在那邊看守著。
聽著張九斤彙報完糧倉囤銀的情況後,郭業緩緩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問道:“這麼說來,這二十多天下來,崔義珪已經從本家那邊搗騰轉移了小六百萬的銀子了?若是再加上我寄放的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一共小七百五十萬兩了。”
張九斤應道:“沒錯,大人,您這些日子是沒去糧倉,如果到那兒一看保準你震驚。好家夥,白晃晃的銀子堆得到處都是,一錠一錠碼放得跟小山一般高。說句實話,俺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多銀子,狗日的崔家,可真是富可敵國啊!”
郭業聽著張九斤這番感歎,心中不由鬱悶道,這些銀子本來就是我們揚州的鹽稅好不好?
隨即,他也感歎道:“彆說你了,就連我這輩子也是頭一次見這麼多現銀啊。唔,還差二百萬兩就能湊夠九百五十萬兩了。越到最後關頭越要謹慎行事,千萬不能露出馬腳讓崔義珪發現了端倪。九斤,將這句話轉達給八斤,還有其他弟兄。聽清楚沒?”
“大人您放心吧,兄弟們心裡都裝著事兒,絕對會小心謹慎的。不過大人,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九斤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將想說的話禿嚕出口。
郭業看著他那矯情勁,不由樂道:“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敢講的?講,但講無妨。”
張九斤嗯了一聲,低聲說道:“大人,崔義珪轉移到碼頭糧倉那邊也有小六百萬兩了。咱們在清河被崔家劫走的鹽稅不過五百萬兩,這麼裡外裡一算,咱還有賺頭。為免夜長夢多,不如咱們現在就收網吧?”
收網?
郭業明白張九斤說得是什麼意思,儘管他也擔心突然發生意外以至於功虧一簣,但是還剩五天的時間,崔義珪就能將剩下兩百萬兩銀子搗騰轉移到位。
如果這個時候突然收網,是不是有些虧得慌?
隨即,郭業搖了搖頭,否決了張九斤的提議,笑道:“不行,事情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半途而廢。九斤,兩百萬兩雪花銀啊,不能就這麼白白便宜了崔家。而且,咱們之前為了及時補上鹽稅,跟長樂坊大錢莊那邊拆借了數百萬兩銀子,這些都是要利息的。咱們總不能白忙活一場吧?不行,斷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收手。再等五天,五天之後徹底收網!”
張九斤見著郭業說得這般決絕,也就收起了再行相勸的念頭,不過他還是將另外一個提議講了出來,說道:“大人,為防止最後出現什麼變故,以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也是為了保險起見,不如咱們偷偷摸摸先將糧倉裡的銀子轉移到鹽幫的蘆葦蕩中,如何?”
郭業一聽,略微點了點頭,道:“這倒是老成之見,可行。但是糧倉那邊有崔義珪派來的夥計盯著,怎麼憑空將銀子轉移走?而且崔義珪萬一在這五天時間裡來糧倉查驗銀子,那怎麼收場?算了吧!”
張九斤嘿嘿笑了兩聲,笑道:“大人,他派來的夥計還不好糊弄嗎?直接跟他們在夜裡喝場酒,就能將他們灌醉。至於崔義珪那裡,你更不要擔心了。咱們可以李代桃僵,偷梁換柱嘛,江邊最不缺的不就是石頭嗎?”
郭業疑惑地問道:“如何一個李代桃僵、偷梁換柱之法?”
張九斤道:“先用麻袋將石頭裝起來,然後放在最低下。最上麵的麻袋則是用真金白銀填充起來。崔義珪真要來糧倉查驗,總不能放著最上麵的不去查,而去查下麵墊底的那些麻袋吧?如此這般,不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些銀子統統偷梁換柱出去了嗎?”
“咦?”
郭業臉色一喜,衝著張九斤豎起拇指讚道:“九斤,你現在智商見漲啊?越來越會用腦子辦事了,不錯,不錯,大有長進啊!行,我看你這辦法可行!”
“多謝大人讚賞!”
張九斤略略得意,騷包地揚了揚腦袋,樂道:“大人,那我這便回去和八斤商量一下,今晚就開始行動!”
郭業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正要張嘴說好,突然一人小跑了進來,腳步沉重節奏倉促,口中不斷喊著:“大人,大人,出狀況了!”
郭業與張九斤回頭一看,正是負責在糧倉職守的王八斤。
王八斤一到跟前,還正氣喘籲籲著,郭業便有些不悅地開口質問道:“八斤,不是讓你在糧倉那邊帶人盯著嗎?”
“可彆提了,大人!”
王八斤喘息了幾口氣過後,一臉鬱悶地抱怨道:“您可是不知道,崔義珪這條賊狐狸竟然派了他那個姓胡的心腹掌櫃來糧倉了。你猜那姓胡的老東西怎麼說?他說他們東家不放心這邊,老感覺會出事兒,所以派他接下來的五天都負責在糧倉這邊看著。”
“我草!”
郭業自然知道胡掌櫃的做事風格,比之崔義珪更加的小心謹慎,這可是一頭狡猾狡猾的老狐狸啊。
他罵了一聲娘後,看著張九斤連連苦笑道:“九斤,看見了吧?崔義珪也不放心糧倉啊。看來你的那個李代桃僵、偷梁換柱之法是歇菜了。而且,若是這姓胡的真蹲守在糧倉那兒,五天之後的交割可真就懸了!”
張九斤撓了撓後腦勺,捉急一番過後,突然說道:“大人,我倒是有個法子對付這姓胡的老東西。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郭業不由感歎高手在人間,今天的張九斤真是智商噌噌噌見漲啊,竟然頻頻有對策。
隨即,他伸手請道:“先不管可行不可行,將你的法子說出來聽聽,我再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