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棒子崔明浩裝死躲過一劫,趁著夜色惶惶逃出了揚州城。
到了東門渡口後,他便倉促雇上一艘江船,連夜返往了杭州,逃之夭夭。
數日之後,揚州張家一日之間被人傾覆的消息也傳出了揚州城,沸沸揚揚地向外擴散,愈演愈烈開來。
正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裡,直到第十天,這道消息通過南來北往的客商和各地驛站的快馬傳遞,終於刮進了大唐帝都——長安城。
這一日的晨初,長孫府。
按照往常,長孫無忌在這個時候本該早就進了宮中赴早朝來著。
可因為揚州張家覆滅之事,他硬是托病沒有出府上早朝,而是在客廳之中發了足足一個早上的邪火。
怒罵發飆摔東西,客廳之中的瓶瓶罐罐基本都被長孫無忌砸了個稀巴爛,滿地狼藉處處苛爛,就差拆了客廳上方的房梁。
不過,這並不能讓長孫無忌遏製住心頭的那團怒火,隻見他臉色鐵青地坐在堂首的太師椅上,胸口此起彼伏地喘著粗氣,口中不斷咒罵著:“混賬,該死的混賬啊,張家滿門近千口人,一日之間統統喪命。百年根基雄霸揚州,號稱關隴八大世家之一的張家,就這麼頃刻間被覆滅了。不該啊,真是不該啊!這混賬真的敢作出這人神共憤之事來?該死,真是該死啊!”
至始至終,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衝一直都戰戰兢兢地站在客廳之中,目睹著父親的滔天怒火在肆虐,卻不敢吱聲兒。
不過他心裡很明白,父親為何會如此的震怒。
揚州張氏與長孫氏及其他幾個世家一直以來同氣連枝,都是關隴世族的中堅力量。尤其是近幾年來,揚州張氏牢牢把持著揚州鹽稅,一直向長安的長孫府以及關隴其他幾個世家,源源不斷地輸送著銀兩。
若是沒有揚州張氏這些年的鹽稅輸血,天策府舊臣係又豈能如此輕易拉攏各道各州府的地方官員。
可自打益州侯郭業奉旨下揚州出任揚州刺史之後,一切都有了變化。
先是揚州鹽稅脫離了張家的掌控,再是接連受著郭業的打壓,最後竟然連揚州張氏的根基都受到摧毀,一日之間檣櫓飛灰湮滅,蕩然無存。
八大世家,已去其一。
揚州張家的覆滅不僅宣告著關隴世族的尊嚴和地位受到了挑釁,也宣告著關隴世族被斷了一臂,而且是被斷了握著錢袋子的那條手臂。
所以,長孫衝不僅明白父親的震怒到底有多大,而且也知道父親對郭業這個揚州刺史到底有多憤恨了。
若不是因為郭業的赴任揚州,哪裡會出現這麼多幺蛾子?
因此,父親剛才話中提及的“混賬,該死的混賬”,他用屁股想一想也能明白,暗指的就是郭業此人。
不過聽著父親最後的話裡話外,無不透著一個信號,那便是揚州張氏被滅門的幕後主使並非彆人,恰恰就是身為揚州父母官的郭業。
這一點,太令人匪夷所思,也太令人難以信服了。
旋即,他壯著膽子輕聲說道:“父親,據揚州那邊傳來的消息,在古井巷行凶,覆滅揚州張家之事乃是江湖匪幫所為。這一點,倒是不能冤枉了郭業。而且事情就發生在白天,城中好多人都看見當日數千江湖悍匪出沒在古井巷。還有一點,當日城中古井巷巨變之時,揚州東門渡口方向的運河江麵上也發生了兩方江湖勢力在水戰。據說,其中一方就是張家暗中蓄養的江湖勢力。如果硬要將此事扯到郭業頭上,這未免太牽強了。況且如今他有士林清流係幾個老狐狸作為後盾,再也不是當日的吳下阿蒙了。”
“哼,一派胡言,蠢貨!”
長孫無忌正在氣頭上,正是忠言逆耳之時,長孫衝的這番言辭在他聽來,無疑是在為郭業澄清。旋即,他滿臉不悅地喝道:“衝兒,郭業這豎子許了你什麼好處?連你都為他說情澄清?彆忘了,你複姓長孫,你出身關隴世族!”
長孫衝聞言一陣惶恐,急急辯解道:“父親息怒,孩兒怎會偏幫一個外人而忤逆了父親大人呢?隻不過,這件事從表麵看來的確跟郭業沒有乾係。而且,三弟不就在揚州府衙任職彆駕,潛伏在郭業身邊嗎?至始至終,時至今日,也未見三弟派來傳信,所以此事應該與郭業沒有太大的乾係。父親真要上奏彈劾他,頂多也就一個‘治理地方無能,致使匪禍橫生’之罪。至於其他的,孩兒覺得太過牽強了。”
“你說羽默?”
長孫無忌的神情橫生一股無力感,搖頭歎息道:“不要提這不肖子了。本來此次他前往揚州赴任,為父是對他寄予厚望的。可偏偏這混賬就會吃喝玩樂,一點正事兒也不乾。衝兒你也許還不知道,這混賬如今已經不在揚州了,早早就跑到萬裡之外的吐蕃國去了。聽說,還是為了一個女人,唉,我上輩子上造了什麼孽?居然生出這麼一個不務正業的不肖子。早知老三今日會如此混賬,當初就是生個球,也比生他要來得強啊。”
“呃……”
長孫衝一陣語噎,心中對自家這位老三也徹底無語了,放著正經事兒不乾,放著好端端的揚州彆駕不做,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跑到吐蕃國去了。
說他是情種好呢?還是說他是愣種好呢?
長孫衝見著父親提起老三,就是無儘的失望,整個人都變得意興闌珊起來,神情儘是頹廢和無奈。
一時間,他心中不免有些慚愧起來,低聲說道:“父親請息怒,老三還是少年心性,免不得有些貪玩。等再過一兩年,索性給他找門親事得了。隻要一成了親,興許他就會快些懂事了。屆時,他也就能理解父親您的用心良苦了。”
說到這兒,長孫衝觀察了一眼父親,發現他的眼神有些活泛和生機起來,於是立馬趁著興頭轉移話題繼續說道:“父親,我看衛國公府的魚暖暖小姐就不錯。衛國公府與咱們長孫府也算門當戶對,而且衛國公李靖在軍中威望甚高,如果咱們家老三能娶了魚暖暖,也不算辱沒了咱們長孫家的子弟。而且能與衛國公府結上親家,於公於私都是兩利的,父親以為如何?”
“嗬嗬,是該給老三這個混賬成個家了,不能再任憑他這麼胡鬨廝混下去了。”
長孫無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考慮起長孫衝口中提到的衛國公府魚暖暖小姐,沉默了一小會兒。
隨後,隻見他微微抬起臉來,眼中閃爍著熠熠神采,自顧沉吟道:“衛國公李靖,此人嘛,嗬嗬……”
說著說著,又是一聲苦笑,既不讚同也不否決,搞得長孫衝一陣暈乎乎,仿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糊塗了。
“稟報老爺,有客到訪!”
客廳外傳來下人的喊聲,暫時將長孫無忌和長孫衝父子二人的思緒給打消了下去。
長孫無忌徑直問道:“來人是誰?”
下人繼續在客廳外回稟道:“乃是中書令房玄齡大人,房大人說剛下了早朝,有要事與老爺商量。小的見客廳現在這般模樣,便自作主張將房大人領到了老爺的書房裡頭候著。”
長孫無忌一聽來客是房玄齡,又聽著房玄齡下了早朝貌似有朝中大事要與自己商量,當即提上了心頭。
隨後又看了看客廳如今這般狼藉慘狀,心中苦笑,這裡的確不適合會客,不然真是徒增他人笑話。
隨即,他誇讚了這名下人兩句辦事得力的話,便向長孫衝交代道:“衝兒,你讓人將客廳好好收拾收拾,至於老三的親事等過些時日再說。為父先去書房見見房大人。”
說罷,長孫無忌便輕輕拍打了身上的衣裳,因為剛才發飆撒潑弄得衣裳滿是褶皺,隨後抬步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苛爛,走出客廳奔向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