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所在的那處宅邸,確切來說應該是由幾座府邸打通所連成的一片,四通八達,與簡易的庫房重地沒什麼兩樣。
這地方,除了作為東廠收發情報的總部之外,平日裡還作為東廠番子的密探細作科目訓練場地。
不過如今已是空空蕩蕩,幾乎能夠喘氣的東廠番子皆被暗夜安排出去或者帶往了吐穀渾。
此時郭業與龐飛虎雙雙進入東廠破敗的大門後,頓感裡頭有些陰風陣陣,靜得委實嚇人。
郭業一邊跟著龐飛虎走著,一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變化,滿地的落葉枯枝,處處掛滿了蜘蛛網,房梁椽子上土坷垃與塵土隨處可見。
顯然這地方已經好久沒有住人了。
七拐八繞,龐飛虎來到一處窗門緊閉的房子外頭,適時止步,衝郭業說道:“這廝平日就喜歡躲躲藏藏不喜露麵,把自己搞得神神秘秘的。他現在就在裡頭等著小哥,好說歹說都不願意在外頭談話,而且隻願意和小哥你一人單獨會談。”
郭業聞言笑了笑,表示早就習慣了這廝的古怪行徑,輕輕應了一聲,道:“你在外頭等我吧,我進去見他一見,我也有好多問題想問問他。”
龐飛虎默然點頭,在外頭尋了一處木墩,自顧坐下歇腳起來。
郭業朝著房門走去,伸出雙手輕輕一推房門,兩扇房門雖緊緊合攏,卻未曾栓著。
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郭業魚貫而入進了房中,又重新將房門合攏了起來。
這是一間類似於議事堂之類的大房,儘管外頭乃是白晝,不過因為房間門窗緊閉,嚴嚴實實,再加上能見光的地方都糊滿油紙的緣故,房中一片黑漆漆。
黑,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令郭業頓覺有了眼睛也是徒勞無用。
既然看不到暗夜的蹤跡,郭業隻得喊道:“幾年未見,你這神神叨叨的勁頭可是越發厲害了。吭個聲兒吧,好讓我也知道你的存在。”
“咳咳……”
房中某個角落先是驚起兩聲乾咳,再是響起暗夜那獨有的陰惻惻之聲,貌似打招呼道:“見過大人!”
“嘿嘿,彆客氣,漆黑如墨,誰也沒見過誰。”
聽得出來郭業語帶雙關,有些小情緒。
對方貌似權當郭業的話是耳旁風,愣是沒有認錯的覺悟,而是徑直問道:“不知大人這麼著急召屬下回西川,所為何事?”
突然,郭業心裡有些不對勁了起來,因為雖然見不到暗夜此時的樣貌模樣,但是他卻清楚記得暗夜的聲音。
現在這個暗夜聲音雖然也是陰惻惻,但是絕對沒有甘竹壽獨有的那般順其自然,那般乾涸慎人,相反,這個聲音多了幾分造作和陰柔。
一個奇奇怪怪又大膽的念頭情不自禁地浮現郭業心頭,莫非此暗夜非彼暗夜?
但,若不是正主兒,又有誰能冒充得了這個情報頭子?有人要冒充暗夜在自己麵前,這個假設絕對不成立。
因為暗夜及東廠的存在除了自己,僅限於康寶等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更何況自己的敵人。
也許真是自己太過小心謹慎了,未免有些疑心過頭。
郭業甩了甩腦袋,將雜念拋諸腦後,問道:“我這麼著急找你回來隻為兩件事,第一,我需要你安排潛伏在吐蕃的密諜細作資料,包括他們在東廠的代號,在吐蕃的具體位置,還有各自獨有的聯絡方式,我統統需要。我要進行篩選,找出幾個人來策應米吉他們。”
暗夜飄忽的聲音傳道:“沒問題,我會在離開西川之前將花名冊留給大人,保證所有資料都麵麵俱到,以供大人篩選。”
郭業奇道:“你就不問問我要這些密探細作資料有何用?”
“嗬嗬,”暗夜輕笑兩聲,有些陰柔地說道,“東廠全體上下都是為大人效命,隻忠誠於大人。既然大人索要,屬下又何須多此一問?”
郭業聽著這話,心裡頓時安穩了不少,這才像是暗夜本該說的話。
隨即他又說道:“至於第二件事,我急於了解吐穀渾那邊的情況,無論是吐穀渾的兵力、吐穀渾朝廷的情況,還有吐穀渾大王子慕容順,二王子慕容延的具體現狀,我都要做個了解。而且,照你估計,你那邊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得手?慕容延何時才能順利上位,徹底掌控吐穀渾的話語權。”
“大人倒是蠻心急的呢。”
暗夜冷不丁冒出一句,驚得郭業又是一陣暗暗納悶,這廝居然也會說俏皮話了?
疑雲再次竇生,容不得他胡思亂想,追尋著暗夜的說話與呼吸之聲,他開始暗中判斷起暗夜所在的位置。
這邊暗夜渾然未覺,飄忽陰惻的聲音再次響起,自顧說道:“如今吐穀渾老可汗病入膏肓,早已不能署理朝政,由朝中大臣與大王子慕容順主持。這慕容順一味主和,竭力主張與吐蕃講和聯盟,脫離大唐的臣屬,與吐蕃共同對抗我們大唐。”
“如今吐穀渾國內的軍製參照我大唐軍中建製,有五萬邊軍守護邊疆,有一萬的府兵分彆駐屯在國內各個城中。老可汗在病前就有過安排,五萬邊軍的虎符掌握在大王子慕容順的手中,而一萬府兵的虎符則在二王子慕容延的手中。所以如果能夠拉攏吐穀渾滿朝文武,加上慕容延手中的一萬府兵,再加上野狼峪一萬餘兵力潛入吐穀渾,基本上可以跟慕容順鬥個旗鼓相當。”
“本來我早就有計策對付慕容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就在七天前,吐蕃國居然暗中派吐蕃王爺多赤羅過來接洽慕容順。據我安排潛伏在他們身邊的密諜回報,雙方已經在談如何兵不血刃吐穀渾,將吐穀渾徹底掌握在慕容順手中,並向吐蕃國靠攏。”
“如果吐蕃國也打著與我們一樣的主意,那我們的勝算就另當彆論了。本來應該是五五之數,現在嘛,懸殊有些頗大。”
“即便屬下那個計策得手,給慕容順造成一個巨大的打擊,但他眼下暗中有吐蕃人支持的話,勝算還是很大很大。”
“棘手,很是棘手……”
...
...
暗夜一人在漆黑之中自顧說著,娓娓向郭業講著顛覆吐穀渾內政的相關問題。
郭業聽著對方講完話,腳步戛然而止,有些驚訝問道:“鬆讚乾布居然也派弟弟多赤羅過來?看來他也打著和你們一樣的主意啊。慕容順本來就是吐穀渾順位繼承人,手中擁兵五萬,再加上有吐蕃人的暗中支持。嗬嗬,憑你們東廠的力量想要顛覆內政,扶慕容延上位,恐怕難於登天啊!”
暗夜亦是有些喪氣地歎息道:“唉,這些也是屬下始料未及的。因為吐蕃人的攙和,屬下的計劃全部被打亂。到時候隻要慕容順在邊疆放水,讓吐蕃大軍長驅直入吐穀渾,那就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郭業腳尖好像碰到了石頭,徐徐彎腰蹲下身子撿起地上一塊大石頭掂在手中,又瞟了眼將亮光擋在外頭的一扇緊閉窗戶,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
“其實要想先吐蕃人一步成事,扶慕容延上位取而代之慕容順,也不是沒有辦法。”
“啊?”
暗夜的聲音顯然充滿了激動,急急叫道:“大人可有什麼辦法能助屬下一解眼前困局?”
郭業笑道:“彆急,辦法肯定會有。對了,暗夜,三年未見,你的妻兒如今還好吧?”
“啊?還好,還好,多謝大人關心。大人,你到底有何辦法能讓……”
“我告訴你我的辦法,稍待!”
話未說完,郭業果斷出手,將手中拳頭大的石塊狠狠向緊閉窗戶砸去,去勢飛快且狠勁,咣當一聲,直接將緊閉的窗戶砸了開來。
一道亮光穿過被砸開的窗戶,直接投射進了房中,一時間,房間亮堂了許多。
郭業在這個這時候,借著亮光第一時間找到了暗夜的立身之處,趁著暗夜還在被突如其來的一幕怔住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出手。
噔噔噔~~
踏步如流行逼近對方的身前,單手成爪如巨鉗般狠狠卡住了暗夜的喉嚨,大喝道:“你他媽到底是誰?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捏碎你的喉嚨,讓你再也出不了聲兒?”
此時郭業已然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居然跟暗夜一樣戴著半張鐵麵,一襲黑袍裹著,隻是身材略偏瘦小。
奶奶的,果然不是李逵,而是個李鬼!
對方被郭業掐住喉嚨,不敢輕舉妄動,很是鎮定地說道:“大人,我是暗夜啊,不是您讓我負責的東廠嗎?大人還記得當初屬下在隴西的花名嗎?姓甘名竹壽,與大人一起在隴西縣衙共過事啊。”
郭業自然不會相信,嘿嘿笑道:“你知道得還挺多,不過你應該不知道,真正的暗夜,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已經死了,而且還是死於他自己的手中。這件事,隻有他與我知道,因為此事是他的恥辱亦是他的隱痛,他不可能再輕易說與彆人聽!”
“啊?你剛才在誆我話?”
顯然,這句話徹底將李鬼逼出了原形。
此人居然是假暗夜,一個知道很多很多秘密的假暗夜。
居然有人假冒暗夜,而且還扮的如此惟妙惟肖,郭業心中頓時怒不可遏,猙獰笑道:“你真有本事,連龐飛虎都被你騙過。這廝傻嗬嗬還將我領這兒來與你談話。嘿嘿,如果剛才這裡埋伏上百個刀斧手,那老子已經被你們剁成肉醬了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居然如此神通廣大!”
說著,一手狠狠捏著對方的喉嚨,另外一隻手徐徐伸了出去,作勢就要摘開半張麵具,看看這張鐵麵之下到底藏著一張什麼樣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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