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鎮撫司,督巡隴右道、西川、劍南道三地。兵司員外郎郭業兼任鎮撫司鎮撫使,授臨機獨斷之權。且附聖上口諭,由其麾下校尉童虎轉述之。”
六天之後,童虎從長安日夜兼程返回西川,除了帶回這麼一封模糊不清,極為突兀的聖旨之外,還帶回了李二陛下的口諭。
鎮撫司,鎮撫使?
郭業看著手中的聖旨,怔怔發呆發愣。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因為在郭業的認知裡,鎮撫司和鎮撫使完全就是兩碼子事兒。如果沒記錯,後世大明朝掌管刑獄,賦予巡察緝捕之權的錦衣衛,下設才有鎮撫司。
至於鎮撫使,最早出現應該是在南宋,泛指朝廷委派負責一個地區或幾個州府軍事防務的臨時設官。負責轄區軍事防務兼理民政、財政等事務。
怎麼大宋和大明兩朝的詞兒,會出現在李二陛下的聖旨之中呢?還將兩詞兒結合在一塊兒,套在了自己的頭上。
草設鎮撫司,自己出任鎮撫使,還督巡隴右道,西川、劍南道三地。
郭業看完這封聖旨,至始至終沒有明白這鎮撫司到底是乾嘛使得,自己這個鎮撫使又是什麼地乾活。
督巡三地,顧名思義監督巡察,有點像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到地方視察工作,但是無端端地督巡三地有毛的意義?
至於授臨機獨斷之權,這就更奇怪了。因為這不是誰想有就能擁有的,哪怕是一方的封疆大吏,都不可能有臨機獨斷之權。往往都是授予代天巡狩的欽差或戰時臨機處置的三軍主帥,讓他們可以享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待遇,方便及時應變突發狀況。
可偏偏這個臨機獨斷之權砸到了自己的腦袋上,容不得郭業不奇怪。
自己給長孫無忌送信的本意是讓朝廷早日做出戰與不戰的決定出來,結果卻送來這麼一封貌似升官拔擢的聖旨。
李二陛下到底在搞毛啊?
“對啊,還有口諭,不是?”
百思不得其解的郭業看見聖旨最後的那句話,急急問道童虎:“陛下的口諭是什麼?這都快把我搞懵了,你快快說來,好一解我心中困惑。”
童虎嗯了一聲,仰著腦袋回憶了一番,最後說道:“陛下說了,吐蕃若兵犯吐穀渾,調撥隴右道兵馬增援一事,皆由鎮撫司鎮撫使郭業臨機獨斷,全權處置。”
郭業聞言,沒想到李二陛下居然如此信任自己,全權委派自己這個勞什子的鎮撫司鎮撫司來擔任此次吐穀渾援軍的總指揮啊。
小小的兵司員外郎兼任一個不知道品銜的鎮撫使,居然能夠擔任如此重要的角色,郭業當真是受寵若驚。
頗有些驚訝地喊道:“陛下的意思是同意增援吐穀渾,並與吐蕃狗開戰了?那蜀王等一乾使團深陷邏些城,又怎麼辦?”
“哈哈,朕就知道你有此一問!”
童虎此時雙手叉腰,就跟李二陛下附體一般,大笑兩聲有模有樣地繼續說道:“對於吐蕃國是戰是不戰,朕從未跟你有過任何書麵旨意,一切皆是鎮撫司臨機獨斷,朝廷根本不知這邊發生何事,亦不知此種詳情。鑒於此,吐蕃國又怎能借故為難我大唐使團?”
“什麼?幾個意思?”
郭業聽著童虎轉述的話越聽越不對勁,有些難以置信地求證道:“童虎,這可是聖上親口說得?”
童虎點點頭,正色說道:“大人,這是陛下召我進宮,親口讓我轉述的。一字不錯,一字不漏。”
郭業頓時皺起了眉頭,反問道:“那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童虎搖搖頭,又好像有些明白似的輕聲嘀咕了一句:“陛下的意思,好像是在說,吐穀渾必須增援,但是大人你乾得這些事朝廷一無所知。就算吐蕃人要想借故為難深陷邏些城的蜀王殿下等人,也沒有理由下手。是這意思不?”
一言既出,頓時道破了郭業心中的困惑。
原來李二陛下打得是這個主意啊?難怪要莫名其妙地設這個勞什子的鎮撫司,還授自己一個臨機獨斷之權。
感情兒是讓自己利用鎮撫司的招牌去率兵增援吐穀渾,將吐蕃人擋在吐穀渾國門之外。
但是又怕吐蕃人因此泄憤在蜀王等人身上,因此直接來了一句,對於自己鎮撫司這邊的事情,毫不知情。
到時候吐蕃人非要朝廷問責,朝廷必會拿自己和鎮撫司以作推諉,治自己一個擅自做主,輕啟兵禍之罪,向吐蕃人交差應付了事。
我靠,郭業頓時想得通透,朝廷這是又要麵子又要裡子。這邊又要援救吐穀渾保住大唐帝國的威儀,那邊又要向吐蕃人表明態度,大唐朝廷從未下過任何命令與吐蕃國宣戰,還木有木比這還要更坑爹的事兒啊?
最直接遭殃的就是自己這個所謂的鎮撫司鎮撫使啊!
如果勝了,朝廷要保全蜀王等人,必定會治自己一個擅自主張,輕啟兵端的罪名,向吐蕃人交差。
如果敗了,那就沒有什麼以後了,因為自己這是擅作主張,跟朝廷沒有關係啊。
甭管勝敗,自己都是一顆任人擺布,隨意都能舍棄的棋子。
頓時,郭業心中有了被人放逐,被人放棄,甚至被人背叛的感覺,無邊的委屈,憤怒,怨恨紛紛襲上心頭。
李二陛下太過薄情寡義了,居然會拿自己來當這個犧牲品。
長孫無忌、房玄齡、還有天策府的同盟們,你們又在乾嘛呢?難道就眼睜睜看著老子吃這個啞巴虧?
郭業胸口此起彼伏,喉嚨有些哽咽苦澀,真是官場人情比紙薄,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哦對了,差點忘記了一件事。”童虎見著郭業臉色怔怔出神,有些六神無主的模樣,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封皺皺巴巴的書信來,叫道,“大人,這是長孫大人和房大人一起給大人寫得私信,他們說你看罷這封書信,自會明白前因後果與一切。而且房大人再三交代,大人不能氣餒,必須看完此信。”
“我看他姥姥的腿兒,這兩個不講義氣不厚道的老家夥。”
郭業狠狠唾罵了一句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不過還是伸手接過了書信,撕掰開來細細看了起來。
約莫過了一會兒,郭業看完書信總算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都是蕭瑀這個狗東西在蠱惑李二陛下,假借鎮撫司這個幌子,來坑了自己一把,而且是往死裡坑。
偏偏這個方法還真解了李二陛下眼下的困局,這才信了蕭瑀老匹夫,又是給自己發聖旨,又是給自己傳口諭。
“奶奶的,蕭瑀,老子是偷你媳婦睡覺了,還是抱你孩子跳井了,居然狠毒若斯,非要把老子往死裡整?”
郭業又是狠狠臭罵一句,不過話一出口,他立馬後悔了。
因為蕭瑀的兩個兒子都在他手上丟過臉,而蕭瑀的妾侍楊九紅還真被他妥妥的睡過,小皮鞭啪啪抽過。
冥冥中,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信中,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二人言辭皆有歉意,想要阻攔此事,但是李二陛下心意已定,他們勸也沒用,關鍵是一身虎膽的魏征也沒在場。
不過長孫無忌在信中明確表態,即便最後結果如何,有天策府一係在,定不會讓郭業成為那顆犧牲的棋子。
至於房玄齡,則是講道,吐穀渾戰與不戰郭業都難逃火坑一跳,與其這樣,不如來個徹底,來個痛快。既然皇帝都不管你,你何不使出全身解數打得吐蕃人傷筋動骨,給自己來一個自救之道呢?
信中最後的內容,基本都是房玄齡的表述,他殷殷囑咐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我救贖,真到了吐蕃人委曲求全那一日,必是天策府眾人為你向聖上請功封侯之時。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我救贖?
郭業收起剛才的頹廢失望,口中自言自語道:“房玄齡說得沒錯,與我之前想得倒是有幾分吻合。吐穀渾要救,哼,吐蕃人也要打,老子這次豁出性命,也要給自己趟出一條血路出來。危機危機,有危才有機!蕭瑀,你給老東西,看我回長安再來收拾你。”
就在他呢喃自語之時,房門外傳來龐飛虎的喊話聲音,驚得他與童虎紛紛側頭過去。
隻聽龐飛虎喊道:“小哥,如你所料,暗夜現身了!”
“現身了?”
郭業猛然一擊掌,眉宇興奮地喊道:“他終於舍得回來了,如今正是我需要他,回來的正是時候。媽的,一切情報資源都在他手中,他不回來,米吉他們都無法動身進吐蕃。”
說罷,對童虎說了一聲下去歇息,然後便打開房門衝龐飛虎急急催促道:“這家夥神出鬼沒,不等他來我了,還是我去找他吧。龐大哥,走,你帶我去找他。”
“嗯,他就在原先東廠的那處宅邸,小哥且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