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寧得罪房杜,莫遭惹魏征!”
“言官清流,猛於莽粗,把柄小辮莫被抓。”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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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嶽山送了郭業四句忠告之後,便扯開了話題聊起了彆的新鮮事。
諸如康寶捎信回來,說在西川小都護府如何如何,一提起這個越發長進的兒子,康嶽山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難得康老頭如此高興,郭業隻得隨了老頭的心願,聽著他叨叨起來。
直到黃昏時分,在康府吃完晚飯,郭業才以在守孝期間不得外出耽擱太久為由,提出了辭呈,攜著康芷茹返回了隴西。
反正益州與隴西才一兩個時辰的水路,勝在離得較近,康家老兩口也遂了郭業的意思,送著郭業小兩口出了康府。
康芷茹得見娘親一麵,又討教了幾招對付吳秀秀的小伎倆,心中正美得很,巴不得現在就飛回隴西郭府去試驗一番。
滿是欣喜地蹦蹦跳跳跟在郭業後頭,前往了益州郡城渡頭。
到了渡頭上了江船,不一會兒,漕幫的艄公唱起號子,呼喝船中舵手,朝著隴西方向揚帆起航。
江麵,波濤滾滾,風聲赫赫,郭業撇下康芷茹在船艙中,自己一人上了甲板,看著江麵景觀,心裡回想著康嶽山的四句忠告。
第一句,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很好理解,就是在警告郭業,到了藏龍臥虎的帝都之後,不要爭強好勝多管閒事。
第二句,寧得罪房杜,莫遭惹魏征。所謂的房杜,便是傳說中李二陛下的左膀右臂,房玄齡,杜如晦二人,又稱房謀杜斷。這兩人乃是天策府嫡係中文散官的佼佼者,甚得李世民的倚重。
至於魏征,那就更有名了。古今名臣以直言進諫而流芳百世的,魏征當為第一人。這廝不僅一身虎膽渾不怕死,而且是火爆脾氣,啥話都敢衝李二陛下嚷嚷,惹急了他還能擼起袖子,不顧儀態地噴李世民一臉口水。
換做彆人這麼乾,早死了千八百遍,不過魏征不同,越是這樣鞭笞皇帝,踩呼皇帝,李二陛下越是開心,幸福。
不然史書上也不會記載,當魏征病逝之後,李世民悲痛交加,罷朝三日,更是親往魏府靈堂祭奠,痛呼:“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
康嶽山這句話頗有些看不爽魏征,有點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趕腳。
郭業不知道得罪了房玄齡,杜如晦二人會如何,但是他知道,如果把魏征給惹毛了,這老丫挺絕對能跟你糾纏到底,不死不休。
大概其有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都要在皇帝麵前毀死你的意思。
第三句,言官清流,猛於莽粗,把柄小辮莫被抓。唐朝的言官清流,指的便是禦史台裡的官員,由禦史大夫領銜掌管,其下由監察禦史組成,又稱禦史言官。
禦史言官的品銜不高,但是威懾力卻是極大,他們的職責便是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他們與其他官員的區彆就在於,他們的監察對象是大唐的文武百官。
凡是大唐官員,他們皆有權監察,專替皇帝盯著官員的貪汙腐敗,百官的生活作風,同僚的私生活等等,反正就是以監察百官,給文武官員添堵為己任。
有點糾察大隊替皇帝這個老板看好下屬職工的味道,美其名曰皇帝的順風耳,千裡眼。
不過大多數官員們私底下極為厭惡禦史言官,通常以“官員克星”稱呼之。
而且,禦史言官的門檻兒也是極其高的,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皇帝篩選禦史言官的第一個要求,便是禦史言官皆從清流中篩選。
所謂的清流,說好聽是在士林中卓有聲望,且不與世俗同流而汙,濁世而清之大儒。
說難聽點,就是腦子一根筋的讀書人,這是一群自詡一身清骨,兩袖清風,家無薄資,天天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書呆子。
隻有這樣的人,皇帝才敢大膽放心地任用其為禦史言官,不會出現官官相護的情況。
在百姓眼中,苛政猛於虎;而在官員眼中,禦史言官才是克星中的克星。
隻要乾出點破事爛事,被禦史言官握了把柄,攥了小辮,其結果隻有一個,那便是在早朝之上,皇帝跟前彈劾死你,也是一個不死不休。
郭業稍稍搜尋了記憶,貞觀四年,如今的禦史台老大,禦史大夫一職貌似是由高士廉擔任。
禦史大夫高士廉,諫議大夫魏征,可是朝廷兩大克星。
一個是文武百官的克星,一個卻是李二陛下的克星。
尋常官員縱是對高士廉恨得牙癢癢,但就是不敢拿他怎麼樣。
因為高士廉不僅是貞觀朝文臣第一人長孫無忌的舅舅,更是長孫皇後的舅舅,這兄妹倆可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就連李二陛下見著他,心情大好的情況下,也會私底下跟著長孫皇後叫一聲舅父。
這個標著皇親國戚標簽的高士廉,哪個人敢惹?也隻能在暗地裡詛咒幾句,罵罵這個專打小報告的糟老頭罷了。
郭業尋思完,摸了摸後脖子,不由出了一聲冷汗。
至於第四句,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普通人可能理解不了,但是護犢子的郭業卻是明白的很透徹。
長安是什麼地方?
天子腳下,朝中重臣之所,說藏龍臥虎可以,說虎踞龍盤亦可。
先不說長安城裡頭的太子與諸王,不說皇親宗室與國戚,單說朝中重臣,單拎一個出來哪個不是跺跺腳,長安城也要顫三顫的人物。
有了這些牛逼轟轟的開國功臣,自然就會繁衍出拚爹的功臣後代,勳貴子弟,俗稱官宦二代紈絝子弟。
往往這些拚爹的紈絝子弟都是坑爹貨,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康嶽山說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警告郭業莫要得罪了這些紈絝子弟敗家玩意,不然你欺負了人家兒子,當爹的豈能袖手旁觀?
你郭業縱是再牛逼,總不能跟這些朝中重臣,開國功臣們掰手腕,鬥上一鬥吧?
次奧~~
郭業一想到史上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家家貌似都有子弟受萌蔭,這長安城可真夠亂的。
他更想到,自己三年後要進去的國子監,貌似裡頭更是紈絝子弟集中營。
奶奶的,這下可真是掉進坑裡了。
康嶽山這四句忠告在郭業聽來雖是言簡意賅,但透出來的信息量委實巨大啊。
“呼!”
郭業舒展雙臂,深呼一口氣出來,衝著波瀾起伏的江麵嗷嗷喊道:“日你個仙人板板啊!”
喊完一嗓子之後,心裡舒坦了不少,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麻痹的,老子在西川,在隴西,乃至在益州府,都是高帥富。可他媽去了長安,進了國子監,就活生生從高富帥變成了極品屌絲了。六品武勳驍騎尉,算個球啊!”
從遠端墮落在地上,那種強烈的落差感讓郭業生出了無奈,更多的是無力。
徐徐走在甲板上,不時眺望著江麵,風,驟然起大,掀起滾滾波浪。
嘩,嘩嘩~~
一浪,蓋過一浪……
漸漸,無力感伸到了儘頭……
郭業草根出身,從底層步步向上攀爬,與生俱來便擁有一股不同於常人的鬥誌。
見著江上起伏不定的浪潮,心中猛然又是生出一股豪氣,破口喊道:“長江前浪推後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媽了個巴子的,彆人拚爹,老子拚自己。拚爹總有爹死那一天,你爹死之時,便是老子崛起那一日。”
沒轍兒,喊完之後,郭業心中再次舒坦了不少,淡定地想道,彆人拚爹,那是先天優勢,咱既然沒有這個先天優勢,那隻得靠後天。
旋即,他握緊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叫道:“郭業,努力努力再努力,加油再加油,爭取也給你兒子一個拚爹的機會,給你的子孫後代創造一個拚爹的平台。”
...
“嗷……靠岸囉,落帆,減速囉……”
江船上,艄公那獨有的號子聲,再次響起,將郭業的視線緩緩拉回了隴西岸邊。
天色漸黑,可算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