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老爹的手勢一瞅,俺滴個天啊!
隻見院中石桌之上,竟然平整碼放著幾個四四方方木製托盤,托盤之上用紅布遮掩著,僅僅露出冰山一角。
暴露在冰山一角之外的是一錠錠馬鞍狀的大銀錠,一錠約莫十兩重。
很顯然,紅布遮蓋之下,托盤中所盛放的肯定都是銀子,一錠錠雪花紋銀。
果不其然,郭業自顧上前依次掀開紅布,托盤之上全是成錠成錠的雪花銀,白光刺目令人心神恍惚,幾個托盤粗粗一算,差不多能有四五百兩。
郭業終於明白老爹為何探頭探腦,猥瑣不堪地跟做賊似的了。
什麼叫財不露白?
什麼叫一夜暴富見光死?
郭老憨便是。
想他郭老憨當了一輩子的佃戶,郭家祖祖輩輩幾代人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在田地裡刨食度日的小老百姓,何曾見過如此一筆巨銀?
雖然郭老憨平日裡極度渴望暴富,連做夢都巴不得在刨地的時候能夠挖出幾個大銅板。
但是當一筆巨銀突從天降之時,郭老憨就徹底被砸懵了,頓時不知所措了。
第一反應就是防火防盜防鄰居。
郭業看著老爹那副拘謹的模樣,心中也是理解,連他都差點被一錠錠的銀子砸暈了,何況他這個平日裡省吃儉用摳摳搜搜的老爹呢?
要知道,當初他可沒少埋怨郭老憨將“賣”進吳家,去換吳茂才的二十兩銀子和幾畝良田。
儘管後來事情並非他想得如此,但是從剛才自己進入家中的一幕幕可見,他爹郭老憨委實被震撼得不清。
隨即郭業輕輕拍著郭老憨的後背,替他壓壓驚,然後問道:“爹,我娘和小妹呢?”
郭老憨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滿桌的雪花紋銀,隨意答道:“你娘和小蠻躲在屋中不敢出來哩,怕有歹人攀牆入院,搶劫咱們家呢。”
說著不無自豪地挺胸自傲道:“娃兒,還是你爹我強吧?你爹可是在院裡守著這些銀子守了一下午,半步都沒有離開呢。”
啥?
郭業也被自己的老娘和小妹,還有活寶老爹樂壞了。
憑空來了一筆巨銀,就被娘和小妹嚇得不敢出屋,把老爹折騰得半步不敢離開石桌邊兒?
靠,我的爹,我的娘,我的乖小妹,你們能不能行了?
好笑歸好笑,郭業也非常有興趣知道,到底是誰給自己家送來這筆巨銀。
貌似自己的收入來源除了字花館,就沒有其他路子了。
但是張小七的字花館如今正是現銀最為緊缺的時候,今年的分紅差不多都被折騰乾淨了。
到底是誰人出手這麼大方呢?
隨後郭業問道:“爹,這這些銀子是誰送來的?”
郭老憨緩緩蹲在地上,有滋有味地撫摸著石桌上的銀錠,搖頭回答道:“我不知哩,今天下午前後來了好幾撥人,都是些小年輕人,來一撥就送一托盤的銀子,嘖嘖,嚇壞你老子我了。”
郭業看著老爹這番出息,不由又氣又笑,就不能說點有用的嗎?
無奈之下,郭業繼續問道:“他們就光送銀子,沒說過什麼話嗎?”
郭老憨哦了一聲,仿佛回憶起來什麼,答道:“他們說恭賀郭家小哥赴任隴西捕頭之位,娃兒,你說這些人真是怪了,咱們郭家怎麼就有捕頭了,該不會是他們將銀子送錯家了吧?”
郭業白了一眼早已被滿桌雪花銀子迷失了心思的老爹,哼哼道:“爹啊,你就這麼看不起你兒子我不成?憑什麼咱郭家就不能出捕頭了?”
“啥玩意?”
郭老憨猛然起身,將手中的銀錠稀裡嘩啦全扔在桌上,滿是詫異地一把拽住郭業的胳膊喊道:“娃兒,你是說你如今已是捕頭啦?”
郭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郭老憨還是有些不信,再次問道:“衙門的捕頭?管著好幾十號捕快的大捕頭?”
郭業斬釘截鐵地點頭,稱道:“爹啊,這是真的,真真兒的。”
郭老憨圍著郭業打了一個轉,砸吧兩下嘴,低聲問道:“那你以後就是真正的官爺啦?”
官爺?
郭業心裡苦笑,這捕頭連個從九品都算不上,怎能算官,怎能算吏?
不過對於老爹這些小老百姓來說,掌管全縣治安的捕頭,興許真是頭頂上的那片天了。在他們眼中,被稱之為官爺,也不是不可。
為了讓老頭子高興高興,郭業隻得說道:“沒錯,爹,從今往後,你兒子我就是掌管隴西縣緝匪拿盜的捕頭了。”
嘶……
郭老憨得到郭業的肯定答複之後,瞬間縮放了瞳孔,口中抽起一陣冷風,平日裡乾巴巴的臉龐泛起紅潤。
隻見他哆嗦的嘴唇緩緩張大,舌綻春雷,陡然吆喝一嗓子起來,衝著屋內吼道:“娃他娘,娃他娘,趕緊死出來,咱們郭家出官爺啦,出官爺啦!”
然後轉身朝著大澤村的方向又跪又拜,自顧念叨道:“郭家列祖列宗,你們瞅瞅,咱們家也出了官爺了,郭順程沒給老郭家丟人哩,我下的崽兒竟然也成了吃皇糧領俸祿的官爺啦。”
郭順程是郭老憨的本名,郭老憨隻是他的諢名罷了。
郭業一聽老爹竟然激動得如此語無倫次,什麼叫我下的崽兒?
好像自己在老爹嘴中不是個人,是頭小牲口似的。
但是既然老頭子這麼高興,也就順了他的心意,做兒子的能夠讓老爹難得高興一回,叫什麼都值了。
郭老憨嗷嗷幾嗓子,郭業的老娘,還有小妹都不約跑了出來,圍著郭業一陣打轉,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不一會兒,郭老憨就拽著郭業的老娘進了廚房,一邊走一邊喊著:“老婆子,趕緊做點飯菜,在院裡擺上一桌,祭祀祭祀郭家祖先,讓他保佑我們家的娃能夠穩穩當當,乾個好前程。”
郭業看著老爹老娘的身影,忙碌中帶著輕快,明顯心情愉悅,心中一陣欣慰,能夠讓家人快樂,才是最大的幸福啊。
這時,眼尖的郭小蠻突然發現石桌托盤底下壓著幾張紅帖,驚呼喊道:“哥,這是什麼?”
郭業轉頭看去,紅色帖子,不就是賀帖嗎?
敢情人家送來銀子,連帶賀帖都送來了,看來是自己老爹剛才見著滿桌銀子太過興奮,將正事兒給忘記了。
這年頭,送銀子之人留下賀帖,已是習俗。
目的就是讓收禮人知道,到底是誰給他送的銀子。
郭業真不相信還有人明明有目的性的送了禮,卻不留名的。
那就是不是送禮了,而是活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了。
隨即從托盤下抽起幾張紅帖逐一打開來看,看完之後終於明白這筆銀子是怎麼一回事了。
敢情都是賀喜自己榮升隴西捕頭的。
而送禮之人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城北,煙花柳巷的幾家大青樓。
滿月樓,怡紅院,春風閣,紅袖齋,溫柔鄉……
足足五六家之多。
瞬間,郭業心中疑惑一掃而空,都是含有目的性的送禮。
捕班是乾什麼的?
緝匪拿盜,維持地方治安,專門負責隴西縣城黃賭毒,這青樓行業不給自己送禮才是說不過去。
郭業將這賀帖輕輕放在了石桌之上,輕聲說道:“原來,這也是捕頭的福利之一啊,難怪穀德昭對小哥當這個捕頭這麼有怨念呢。”
郭業已經打定了主意,這筆銀子他照收不誤,統統納入手中,穀德昭?一個雞毛都不分給他。
“啪…啪…啪”
一陣拍門聲不由響起,驚醒了遐思中的郭業。
郭小蠻聽罷,雀躍地跳將起來,歡快跑向院門,喊道:“我來開,我來開!”
小丫頭也是古靈精怪,先是趴在門縫一瞅,看看來人是誰。
一看之下,小丫頭不由驚訝地退後好幾步,衝著郭業喊道:“哥,是,是親家老爺,吳,吳財主來了呀!!”
便宜嶽父吳茂才?
郭業心中錯愕,他怎麼這個時候來縣城了?
而遠在廚房折騰的郭老憨一聽親家老爺的名字,頓時毛了腳,對著郭小蠻輕聲喊道:“小蠻,慢點開門,慢點開門咯。”
然後跑到快速跑到郭業這邊,站在石桌邊兒上,一臉緊張地看著郭業,欲要開口說話。
刹那間,爺倆正好對視一眼,兩人的右手不約而同地指了指石桌上的銀子,異口同聲喊道:
“趕緊,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