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舉下樓接人,阮老三知趣兒地退出了房間。
郭業隨意撿起桌上一個鳳梨吧唧吧唧啃了起來,還沒啃三兩口,馬元舉便又上了樓進了房間。
馬元舉一進房間,無視咬著鳳梨的郭業,而是單手做了一個請手的姿勢,和聲說道:
“穆師爺,裡麵請!”
嗝~~
郭業聽到馬元舉這聲喚請,一口鳳梨哢在嗓子眼兒上,打了個嗝兒!
什麼?
穆師爺?
要知道整個隴西縣城能夠被九品功曹馬元舉如此禮遇的,屈指可數,沒有幾個。
而且,姓穆,還稱呼對方師爺……
難道是縣令顧惟庸的心腹幕僚,穆恭穆師爺?
咕咚!
郭業屏住一口氣,強行將嗓子眼兒的那口鳳梨吞了下去。
太~~刺~~激~~了!
馬元舉真他娘的牛逼啊,到底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喚啊,不叫則已,一叫煥,那絕對是群邪退避!
你妹的,他的靠山竟然是縣令顧惟庸的貼身智囊夾心腹幕僚——穆師爺。
妥了,妥了,郭業心中快活,不滯呼喊,這次真是妥妥的了。
穆師爺肯出席這個場合,百分之八十已經代表了縣令大人的態度。
彆看穆師爺隻是個無品無級,在縣令大人背後出謀劃策的幕僚,那到底是縣令大人的嫡係。
雖然無品無級無官身,但是說話放屁絕對響崩崩!
馬元舉見著郭業這小子腦筋活絡,知道自己這一聲稱呼,肯定心中已然明鏡兒。
隨即將穆師爺領到圓桌前,搬出椅子供其坐下,然後對郭業喊道:“小衙役,還不趕緊讓掌櫃的上菜上酒啊,傻愣著乾啥玩意?”
郭業唔了一聲,不再多做遐想,拔腿就要往樓下跑。
就在郭業剛要動身之機,一記平和的聲音阻道:“不必了!”
原來是稍稍坐下的穆師爺發的話。
隻聽穆師爺捋了下山羊胡,無視郭業,眯眼看著馬元舉道:“元舉啊,你那功曹房小廝進後堂報信之時,老夫正好和顧縣令下棋呢。你說你找的時機,嗨,若非你有如此重大之事要老夫前來,不然縣令大人肯定又要發上一通火了。”
馬元舉訕訕一笑,三十來歲的人就跟個做錯了事情的孩童一般,在穆師爺麵前微微低下了頭顱,輕聲歉意道:“恩師教訓的是,是學生猛浪了!”
嘶……
馬元舉聲音落罷,郭業徹底聽傻了。
恩師?學生?
難道穆師爺和馬元舉的關係竟然是古人官途之上四大鐵中的師生關係?
要知道,古代的官學比之現在的官學要更有人味,後人更是總結了古往今來官途上的四大鐵。
第一鐵,自然是師生關係。
第二鐵,同窗關係,十年寒窗同學堂,那是嗷嗷的鐵。
第三鐵,同鄉關係,因為古代交通不發達,出遠門是件極為苦難的事情,所以他鄉遇故知就非常難能可貴,更何況在官途一道上,同鄉的關係更是情比金堅。
第四鐵,同門關係,所謂的同門,大到拜在一個名師大儒或者當朝顯貴門下,小到拜在同一個秀才類的私塾老師或啟蒙恩師門下,學習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幼學瓊林之類的蒙學。
所以,古代官場的關係是錯綜複雜的,但也是人情味十足的。
不像現代官場,都是拜在同一個恩師門下,他們的恩師叫馬克思。
更不像現代官場,都是在同一個學堂裡念書博取功名,這個學校叫黨校。
如果說古代官場講得是五湖四海皆學子,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有恩師與同門。
那麼如今現代官場就是左馬列,右毛選,小平理論中間坐,四海之內皆黨員,勾心鬥角一家子。
...
...
郭業繼續浮想翩翩,倒是穆師爺哈哈一笑,很是滿意馬元舉的謙卑態度,但是嘴中卻稱道:“元舉啊,老夫當年也隻是給你開過蒙學,教你念過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混跡到如今也隻是一個落地秀才而已。倒是你啊,舉人功名,朝廷九品吏員,長了大出息。”
說到這兒,揮揮手示意馬元舉坐下,然後輕歎道:“你這一聲恩師,老夫著實不敢當呀!”
馬元舉坐在穆師爺旁邊,小心翼翼地替他斟起一杯茶,朗聲說道:“若非當年恩師替學生開蒙,學生哪裡有今日功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生一日不曾忘懷。”
“好!”
穆師爺擊節拍掌,對著馬元舉讚道:“好啊,元舉有心了,看來聖人之學,禮義廉恥仁與孝,你都銘記於心了,好啊!”
說完之後似有意或無意地瞥了一眼郭業,然後繼續對馬元舉說道:“有老夫在縣令大人身邊,元舉大可放心,你的前程,嗬嗬,似錦得很呐。”
馬元舉靦腆笑笑,微微頷首。
“不過,”穆師爺意猶未儘,用一種極為細微的聲音叮嚀道,“元舉啊,你的性子也要學著變一變,有堅持有底線有理想是好事,但是也要學著圓滑嘛。不然……”
“恩師教誨,學生一定銘記於心。老師的時間寶貴,咱們先商談正事如何?”
馬元舉突然打斷了穆師爺的嘮叨,轉移了話題。
郭業一聽,心中想道,馬元舉這廝可真夠倔的,看來他是要將兩袖清風,不與權貴同流合汙發揚到底了。
有這麼一個恩師,多好的機會啊,靠!
既然你不懂得把握機會,小哥自己把握了,隻要攬住了穆師爺的瘦腰,小哥就等同抓住了顧縣令的大腿,嘿嘿。
隨即輕步上前對穆師爺鞠了一躬,恭聲道:“皂班衙役郭業,見過穆師爺。”
穆師爺眼睛微微側目,將視線轉移到了郭業身上。
馬元舉見狀也是心中一笑,這狡猾的小衙役,倒是懂得抓住機會,嗬嗬,古靈精怪的。
隨即,馬元舉輕聲將郭業介紹給了穆師爺,更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地誇大其詞,說郭業如何如何設計誆騙秦威入甕,如何勇猛地率眾在東流鄉將秦威和數十水匪擒住雲雲。
聽完馬元舉的介紹,穆師爺這次再看郭業的眼神,已經變得柔和與注目,揪了揪山羊胡,脫口讚道:“你這小衙役倒是有趣,有趣的很啊!”
郭業聽著穆師爺的誇讚,心中那叫一個美,這叫什麼?這叫官方認可。
隨後不無得意地瞟了一眼馬元舉,心中哼道,瞧,小哥這就叫會做人,誰跟你似的,犟驢一頭。
而後,又從懷中將一摞口供套了出來,恭敬地呈到了穆師爺桌前,輕聲道:“穆師爺,這是秦威和一乾水匪簽字畫押的口供,請您老審閱。”
穆師爺唔了一聲,從中抽出秦威的口供細細看了起來,旁若無人。
砰!
一記捶桌重擊聲拍案響起。
穆師爺怒然而起,顫抖著手中秦威的口供,罵聲道:“真是膽大包天,膽大包天啊,在顧縣令治下,竟然還掩藏著如此窮凶極惡之輩,這不是要給顧縣令抹黑嗎?混賬,混賬!”
怒罵完之後,又衝郭業問道:“秦威人呢?”
郭業輕聲回道:“小的已經將他藏好,以防有心之人妄圖毀滅證據,殺人滅口。”
話中他沒有點名有心之人是誰,但是穆師爺已然知曉,這個人非何坤莫屬。
至於郭業一直頭疼忌憚的縣尉穀德昭,誰也沒說出來。
穀德昭的為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特彆是穆師爺,他可是將官場潛規則吃得透透的,換做他是穀德昭,他也會和對方一樣,有銀子不撈,才是王八蛋。
但是現在立場不同了,這件案子直接關係到縣令顧惟庸的前途,他的烏紗帽,他的政治生命。
如果縣令顧惟庸因為無法告破此案,而被革職查辦,或者去彆的地方做冷板凳,那麼,對穆師爺來說等同滅頂之災。
他與縣令大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個繩子上的螞蚱。
如果沒了縣令大人,他啥也不是,還是那個鬱鬱不得誌的老秀才。
所以,在穆師爺眼中,此案,必須告破。
隨即他抄起桌上的口供藏進袖中,對馬元舉說道:“秦威此人由你負責,我現在就回衙門,麵見顧縣令,萬萬不能耽擱了。”
說完,又對郭業再次讚道:“郭業,是吧?你不錯,放心,穀德昭雖然是隴西縣尉,但在縣令大人麵前,他仍舊是個九品縣尉。在隴西城中,顧大人才是真正說話主事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郭業,小郭啊,你放心吧,你算是趕上了,你抱住縣令大人的大腿了,穀德昭拿你沒轍兒,九品和七品不是一個級彆的選手。
郭業當然曉得穆師爺的話中意思,聞聽之下,果真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心頭穩穩的。
隨即和馬元舉一道,目送著穆師爺悄然離去。
待得穆師爺走後,馬元舉看著一臉美滋滋地郭業,鄙視道:“小衙役,本官的話,你信了吧?”
郭業嘿嘿乾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了腦袋上的四方襆頭,撓著腮幫奉承道:“那是當然,馬大人是誰?在咱們衙門裡那是官聲斐然,出了名的兩袖清風,言出必行,一諾千金,不是?之前小的也是跟您開玩笑來著。”
反正好處撈到了,定心丸吃下去了,大腿也抱到了,郭業也無所謂了,怎麼糟踐自己怎麼來,隻要能讓馬元舉消氣兒就行。
馬元舉看著郭業現在的無賴樣,哼哼道:“不學無術的小衙役,走吧,帶本官去你的窩點,將秦威帶回衙門吧。”
說完,抬腳出門下樓,郭業緊隨其後。
下樓後,郭業結完帳,招呼了阮老三,和馬元舉一道,前往油麻胡同方向而去。
走出煙花柳巷,緩緩走出城北,走在去往城南的大街之上,突然——
馬蹄嘶鳴,轟亂的聲音貌似從後麵陣陣傳來,越來越近……
郭業這幾天都是提著膽子過日子,反映極為靈敏。聞聽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立馬做出應對,將身邊的阮老三和馬元舉拉到街邊,以防出事。
果不其然,一輛馬車就在他們稍稍退到一邊之後,疾馳而過,搞得滿街雞飛狗走,路人匆忙避退。
“你麻痹,城中縱馬,作死啊!”
郭業看著遠去的車影破口大罵。
阮老三也是隨聲附和,跳腳大罵。
倒是馬元舉,一臉唏噓地看著遠去的馬車,有些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語道:“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何家二老爺,何洵的馬車啊,他不是在外遊曆訪友嗎?怎麼這個時候回家了?莫非……”
郭業聽罷,立馬接過話茬,詫異驚喊道:“他有病吧?何家滿門幾十口離死不遠了,這位何老二回來不是自尋死路嗎?”
馬元舉先是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繼續一副困惑地神情說道:“不對勁,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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