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陽是個看起來很溫和儒雅的中年男人,說是中年是因為他的氣質。從麵相上來看,也就是三十歲左右。他不算十分英俊的那種麵容,但是偏偏有一種不論任何事他都不會擔憂害怕的自信,淡淡的,卻讓人無法忽視。
這樣的地位這樣的成就,沒有相匹配的自信也不正常。
仙尊楊戟回頭掃了李墨陽一眼:“怎麼,連你都在擔心?”
李墨陽點了點頭:“畢竟,九聖剛剛被他殺了,雖然安爭一直閉門謝客,說是傷重修養......但大家都是明眼人,誰都知道那隻是他故意做出來的樣子罷了。他殺九聖,應該不算太難。”
楊戟道:“你殺九聖,也不算太難。”
“可我不會殺九聖。”
李墨陽道:“當初仙尊您親自將我們幾個召集在一起的時候說過,仙宮要人間界穩定,長治久安,所以冀州這個地方有四宗三君就夠了。多了,讓人覺得麻煩。少了,框架就不穩定。這麼多年來,冀州一直都是這樣。我們之間明爭暗鬥,可也從來都不會越過底線。仙尊您也知道,若是平安無事,大家誰也不理會誰,人生就變得多麼無聊。”
楊戟道:“我知道你們都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一個個有賊心沒賊膽而已。彆在我麵前這樣不漏聲色的表示自己對仙宮有多忠誠,對我有多尊敬,說了我也不信。若是你們有那份實力那份野心,早就已經瞄準冀州第一的寶座了。隻是你們害怕而已,仙宮給你們的沒有什麼恩德,你們也不用感恩戴德,仙宮給你們人間界的從來都不會有恩德,隻能是殺戮和震懾。”
李墨陽後麵的話有些說不出來,略顯尷尬。
其實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隻是誰也不敢說出來罷了。仙宮會給人間界的人什麼恩德?沒把人間界的修行者殺光就算是恩德了。
“安爭越界了。”
李墨陽抱拳垂首:“所以,我們還得向您請示。”
“向我請示什麼?這是你們人間界修行者之間的事,跟我無關,跟仙宮也無關。”
“可是仙尊大人您說過,這個冀州,多一個就麻煩,少一個就不穩定。現在安爭出頭,九聖宗被滅,白勝君寧小樓被殺,縱然我們承認他的地位,從框架上來說也已經少了一個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啟宗的大軍很快就會吞並九聖宗的地盤。到時候,天啟宗一家占了兩家的地,哪裡還有什麼穩定。”
“那你們就想辦法穩定咯。”
楊戟坐下來,翹起腿,看著外麵的景色:“我來了,隻是因為武道大會我必須要來。至於你們怎麼開武道大會,是開成四宗三君的決鬥場,還是開成五個人圍攻一個人的陰謀地,我管不著。上麵派我來,一如既往的看看武道大會是不是出什麼百年不遇的天才,然後看著你們把天才乾掉就是了。”
楊戟的話說完,李墨陽隨即笑起來:“多謝仙尊大人指點。”
“我指點你什麼了?我什麼都沒有指點。我說了,這是你們人間界修行者之間的事,和仙宮無關,和我更無關。你們殺的天昏地暗,我樂得看一場大戲。死多少人我不心疼,不死我也無所謂。你說的框架穩定,一個框架有七條腿還是有五條腿,重要嗎?”
他閉上眼睛:“乏了,你先走吧。”
李墨陽垂首:“那我先告辭了。”
走出楊戟的房間,李墨陽覺得心情都好了許多。他心裡最擔心的並不是安爭,而是安爭背後的人。這個安爭是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天啟宗展現出來令人畏懼的實力,然而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聽過關於天啟宗的任何消息。而天啟宗直接滅了白勝君寧小樓,取而代之,又殺了九聖宗,傳聞秦關那邊的百萬大軍已經蓄勢待發,很快就要進入九聖宗的地盤。九聖已死,剩下的那八個人根本不值一提,安爭一根手指就能滅了他們,他們為了自保,當然也不敢和安爭真的對抗,最多也就是每個人占據一小塊地盤各顧各而已。
一旦仙宮依然保持之前那種不聞不問的態度,天啟宗的擴張速度立刻就會瘋狂起來。用不了多久,拿下九聖宗的地盤,天啟宗一家獨大,冀州就沒人可以阻止安爭了。開元寺與世無爭,那些和尚隻要寺廟還在就不管江湖是非。傳聞前些日子西域佛宗的人因為開元寺的人不肯承認西域佛宗是佛宗開創者而興師問罪,開元寺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天啟宗什麼安爭。
其實李墨陽覺得開元寺那些和尚也是傻,若是能得到西域佛宗的支持,開元寺在冀州早就是龍頭老大了。然而開元寺的那些和尚一個比一個軸,堅持認為,中原佛宗不是西域佛宗的分支,也不是從西域佛宗流傳過來的。這些年他們查找了許多典籍,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佛宗的前身,其實是在當初九州之一梁州最那邊那一帶興起的宗門。
上古時期,道祖騎青牛出函穀關的時候,最初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弟子隨行。其中就有一個來自梁州的人,他追隨道祖問道,道祖給他很多啟示。但是在出函穀關之前這個人病倒了,就留在了冀州。冀州是九州之首,雖然在地域上來說不是九州最大,但最重要。
這個人留在冀州修養收了弟子,便是開元寺的前身。後來這個人病故在冀州,他的弟子之中有人追尋道祖的腳步也西行了,可能就是西域佛宗的來曆。
所以開元寺的人認為,歸根結底,西域佛宗再怎麼強大,也是從中原九州之地流傳出去的。西域讓開元寺的人承認佛宗正統地位,開元寺的人怎麼可能認可。
但在李墨陽看來,開元寺的那些和尚是執迷不悟。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西域佛宗做大,若是開元寺認下了,那麼西域佛宗必然給予開元寺很大的支持。
不過也幸好開元寺的和尚都很軸,就是不承認,不然的話冀州之地,早就是開元寺的天下了。
李墨陽離開了仙尊楊戟的住所,一路步行,腦子裡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覺到了紅雲穀駐地外麵,紅雲穀的人沒在燕城之內,而是在燕城外麵圈了一大片地方,修建了行營。
李墨陽的實力,傳聞是四宗三君之首,他走到紅雲穀的駐地外麵,紅雲穀的人早就已經察覺了。穀主方紅雲親自迎接出來,態度還很前輩。本來李墨陽沒打算進去,看到方紅雲之後心思一動,笑嗬嗬的跟著他進了駐地。
“上次見麵,已有百年了。”
紅雲穀穀主方紅雲請李墨陽上座,李墨陽哪裡肯,在客位坐下來後說道:“是啊,轉眼已是百年。我還記得,當時你請我吃了四腮鱸魚,那滋味依然念念不忘。”
他有些遺憾的說道:“奈何,四腮鱸魚是你紅雲穀內的特產之物,我又不好去叨擾。”
方紅雲道:“那還不簡單,現在便能吃到。”
李墨陽問:“怎麼,穀主出行,還帶著鱸魚來?”
方紅雲道:“四腮鱸魚,定然要吃最新鮮的才好,路途遙遠,且四腮鱸魚隻能在我紅雲穀的鱸魚池裡才能存活,離開了那水池用不了幾分鐘就死,死了滋味全無。”
他抬起手在地上畫了一個五芒星的法陣,很小。他的手指指尖紅光閃爍,隱隱約約有空間力量流轉。他就在自己麵前的地上畫了這個法陣,也就是半米左右。片刻之後,這法陣裡紅光散去,竟是變成了波光粼粼的一小池水。然後他把手伸進水池裡摸索了一會兒,沒多久就抓了一尾足有六七斤沉重的四腮鱸魚出來。
“拿去做了。”
他將四腮鱸魚扔給手下,手一抹,地上的法陣隨即消失不見。
“百年不見,穀主的空間力量更為強大了,李某自愧不如。”
“墨陽君見笑了,我這點微末的實力,在墨陽君麵前獻醜實在是羞愧的很......”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試探著問了一句:“不知道,墨陽君認為,那個天啟宗的安爭和我,哪個稍稍強一些?”
李墨陽本來想說當然是穀主更強,但是心思一轉,笑著回答:“這個安爭來曆神秘,手段狠毒果決,行事作風讓人頭疼。他先殺寧小樓,再殺九聖,雖然我還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此人深淺,但從這一點判斷,他的實力應該比你我都要強上那麼一兩分。”
方紅雲的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尷尬的笑了笑:“那麼,這個人取代寧小樓召開武道大會,墨陽君以為如何?”
“昭然若揭啊。”
李墨陽歎道:“這個人,圖謀很大啊。我猜著,他這次武道大會的目的並不簡單,可能是要做冀州第一了。”
“呸!”
方紅雲猛的站起來:“憑他也配?!若是墨陽君您站出來,我定然不敢反駁,也肯定承認,但是他方爭憑什麼?”
李墨陽往下壓了壓手:“坐下坐下,彆那麼失態......安爭這個人做事不講規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但是,他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吧。”
“難不成,他還以為自己可以打敗我們五個?”
“萬一呢?”
李墨陽歎道:“以他的實力,若是各個擊破,並不是什麼難事啊。”
“那五人合力!”
方紅雲又站起來:“我方某人願意聽墨陽君調遣,今天把話放在這,若是墨陽君願意做領頭人,我第一個追隨鞍前馬後,絕不食言!”
他的話剛說完,李墨陽還沒有來得及表態。從裡屋走出來兩個人,正是東亭君樂尚蕭,鎖劍閣閣主鐵匡然同時抱拳:“我們也願意唯墨陽君馬首是瞻。”
李墨陽站起來,眼神裡是壓製不住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