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潘璋急渡襲衛國(上)(1 / 1)

梁逵不解李象之意,問道:“校尉,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大富貴?”

他說著,不由歎氣,又說道,“本想跟著校尉投到曹公帳下,或能換個活法,不再如早前那樣,為一小卒,生死不能由己,卻實在沒有想到,曹公這麼威風的人,卻是接連敗於鎮東!到如今,東郡都保不住,要去冀州投奔袁公。校尉,寄人籬下,日子豈能好過?隻怕就算曹公,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況乎你我?還談什麼大富貴!但求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啊。”

李象目光炯炯,燭光的映耀下,他適才於外頭沾到濃髯上的雨雪,閃爍晶瑩的光芒,好像連帶著,讓他的整張臉也都熠熠生輝,他沉聲說道:“我且再問你一遍,你想不想有大富貴?”

梁逵好奇心起,停下筷著,說道:“校尉,你就彆賣關子了,什麼大富貴?”

“這大富貴就是,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把曹公擒下?”

“啪嗒”一聲,是梁逵被嚇得掉了手中的筷著,他下意識地轉頭向外看去。

夜色沉沉,除掉雨雪沙沙之音,悄寂無聲。

寒風吹入室內,梁逵顫抖了一下,他目光轉回,落還李象臉上,驚聲說道:“什麼?”極力地壓住聲音,說道,“擒下曹公?”

“正是!”

梁逵瞠目結舌,指著李象,說道:“你……,校尉,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瘋。”

梁逵說道:“沒有瘋你怎麼會驀然蹦出來一句‘擒下曹公’?”

“我說的是‘把曹公擒下’,不是說的‘擒下曹公’。”

梁逵說道:“這有什麼區彆?”

“是沒有什麼區彆。”

大約是被李象鎮靜的表現感染,梁逵的慌張驚亂漸漸平息下去,他定了定心神,說道:“校尉,我不懂你的意思,什麼叫‘把曹公擒下’?”

“你想一想,如果你我能把曹公擒下,獻給鎮東,那是不是你我便會得一場大富貴?”

梁逵說道:“獻給鎮東?……校尉,你這不是癡心妄想麼?就憑你我,怎麼擒下曹公?退而言之,便是擒下了曹公,你我又怎麼帶著曹公出城,把他獻給鎮東?你說的不錯,這事兒如果做成,你我的確就會得到一場天大的富貴,可是這事兒,校尉,它根本做不成!”

“不見得。”

梁逵說道:“怎麼?校尉覺得能做成?”

“今晚議事罷了,我臨出堂之際,曹公專門把他叫住,私下叮囑於我,叫我每隔一天,就向他彙報一次摸金的成果。掘墳盜墓,搜括陪葬財物,這件事,曹公極是保密,我以往每次向曹公彙報的時候,他都是單獨見我,那麼我這幾天的彙報,他肯定也會如此,仍是單獨與我相見。……這就是動手擒下他的機會!”

梁逵想了想,李象這話有點道理。

曹操矮小,李象高壯,兩個人一對一的話,曹操必非李象對手,擒他不難。

可問題是,擒下不難,怎麼帶他出城,獻給荀貞?這就太難了。

梁逵說道:“但即便是能擒下曹公,你我又如何帶他出城?”

“你我可以以他為人質,挾持他,從而出城!”

梁逵連連搖頭,說道:“這不可能!衛國內外現下駐兵四五千,曹公一旦被你我劫持,全軍必然驚動,隻靠你我兩人,怎能安然出城?”

“若是不能挾為人質,我尚有下策一條。”

梁逵問道:“下策是何?”

“便在帳中,我把曹公殺了!取其首級。你在府外看住馬,等我,我一出來,咱倆就縱騎出城!等他們發現曹公被殺,最初之時,定會驚亂,待他們做出反應之時,你我早已離城遠去!”

梁逵皺起眉頭,思索起來。

李象不動聲色,注視著他,右手舉杯,慢慢飲酒,左手探到腰帶上,摸住了隨身攜帶的短匕。

梁逵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此策似乎還行。”

“怎麼樣?你做還是不做,這場大富貴,你要還是不要?”

梁逵眨著眼,探究似地看著李象,過了片刻,說道:“我有個問題想問校尉。”

“你說!”

梁逵說道:“起先在冤句時,我問過校尉,可是欲投鎮東?校尉說你要投的是曹公。卻為何此時此刻,就在此刻此時,校尉又起意投鎮東?”

“當時我就回答你了我那時為何不投鎮東的原因!鎮東帳下,文武濟濟,猛將如雲,我便是投之,也不能得到重用,故不如改投曹公。卻就像你說的,哪裡能想得到,曹公竟是這般不濟,被鎮東連敗,現下更是連東郡都守不住了!因是,我乃改變主意,思投鎮東!”

梁逵說道:“曹公待校尉不薄,今雖曹公將棄東郡,去到冀州,也雖然是寄人籬下,可想來校尉一定仍然是能夠衣食無缺的,……校尉,擒殺曹公此事,一旦事敗,人頭可就要落地了啊,校尉又是為何放棄衣食無憂,甘願冒著此等奇險,做出凶險之事?”

“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梁逵愕然,說道:“校尉緣何發笑?”

“曹公若真心待我,就不會派我掘墳鑿墓!我李象雖然家聲寒微,然亦士也!衣食無憂?衣食無憂又如何?難道我在東郡挖墳挖得還不夠,還要挖到冀州去麼?軍中諸將若曹仁、曹純諸君者,知我之所為,每次見到我,看我的眼神都極是怪異!我掘墳摸金這件事,如果傳將出去,不但我從此將會被天下人罵,我之子孫後代恐怕也逃不了我給他們留下的惡名!大丈夫與其千夫所指而死,遺醜後人,何如轟轟烈烈一搏!”

李象、梁逵實都有輕俠之性。

梁逵聞得李象此言,算是徹底知道了李象為何會想要擒殺曹操,獻給荀貞的真正緣故了,當下說道:“校尉若不畏死,我願奉陪!”

李象大喜,放下酒杯,伸出左手,兩手一起,握住了梁逵的手,上下晃動,說道:“好!那你我就同生共死,一起來做這件大事!”

風雨雪夜,寒室之中,兩人腦袋相碰,於燭光下,細細密議。

……

雨下第三日。

黎明,離狐郡,離狐縣。

縣外,軍營。

這天,是荀貞令潘璋出兵的日子。

兩千虎士緊急集合,冒雨立於校場。

潘璋披甲按刀,站在校場中央的高台上邊,十餘軍將、數十親兵甲士從侍在他的左右。

環顧了一圈校場中的兵士,潘璋慨聲說道:“年餘之間,曹操兩次大敗,現在他已是窮途末路。據報,他將要棄東郡而西竄!曆城趙將軍部於三日前出軍,現正在攻打聊城,即將克拔!鎮東令我部,今日出兵,飛渡大河,奔襲衛國,擒拿曹操!……諸曲聽令,即刻開拔!”

一令既下,事先已經約略聽到些風聲的將士們,並不吃驚,反而頓時爆發出歡呼。

潘璋滿意地觀看沸騰的校場,鬥誌昂揚的兵士們,與左右軍將說道:“濮陽田玄自請為我部內應,已提前為我部做好了過河的準備;兼之有趙將軍在聊城方向吸引曹操視線;又有樂將軍率昌邑主力隨後就到,今我部取衛國,探囊取物耳!汝等當發奮勠力,必擒曹操以獻明公!”

左右軍將齊聲應道:“諾!”

兩千離狐兵,依照番號,絡繹出營。

離狐縣距離東郡的邊界四十裡地。

雖是雨雪交加,不能稍滯潘璋部的進軍速度。

清晨出營,下午便到了郡界。

進入東郡境內,碰上了兩撥曹軍的斥候,儘被離狐兵追上殺掉。

入夜以後,全軍隻短暫地作了半個時辰的休息,吃了些乾糧,便即繼續啟程前進。

下雨的天氣,本就星月無光,雨雪又影響視野,地上且滑,兵士們打起了火把,串起了繩索,各隊的士兵皆拽著繩子向前。若從高空望下,這支兩千人的急行部隊,就像是一條奔馳在東郡原野之上、雨雪之下的火蛇。

濮陽縣離東郡、離狐交接的遠近差不多也是四十裡。

行軍至快到三更時分,先遣兵馬回報,已將至濮陽縣城。

潘璋早就遣了人提前去濮陽縣城,聯絡田玄。

又前行不遠,派出去的人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人。

這兩人到了潘璋中軍,見到潘璋,伏拜行禮,一張嘴就是滿口的濮陽腔調,顯是濮陽人。

五裡不同風,十裡不同俗。

東郡轄地的麵積儘管不大,但東郡轄下的諸縣方言、語調,卻也是各有不同。並且不僅僅是細微的差彆,在有些縣中,差彆還很大。比如濮陽和衛國兩縣,兩地從地圖上看,隻是隔著個黃河,相距還不到百裡之遠,然而兩縣的口音就差彆甚大。衛國有山,衛國人的口音,特彆是山區住民的口音,就不太好懂,較為拗口,而濮陽縣人的口音又輕又快,與之完全不像。

潘璋本身是東郡人,對本郡各縣口音的差異是非常清楚的。

這兩人中為首的是個士人打扮的,說道:“在下田征,奉宗長之令,迎接校尉!”

“濮陽守軍是不是已經知道我部來了?”

田征答道:“曹公前時把河南岸的部隊,多調到了河北岸,濮陽城中現在的守卒,數百人罷了。他們的確是已經知道了校尉部到來,而下正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才好。鄙族宗長已然聚得鄙族族人、徒附精壯三百,藏於‘裡’中。校尉現在如果攻城的話,鄙族宗長就會於城中響應。裡應外合,賊又慌張無應對,想來攻下濮陽,不為難也。”

曹操把河河南岸諸縣的部隊,多調到了河北岸這事兒,潘璋已知。

這時聽了田征所言,潘璋不作遲疑,當場下令,點了軍將兩員,各給之精卒百人,便命做攻城先鋒,自率主力於後跟進。

卻那濮陽守卒亂做一團,毫無守城的決心,竟是不等潘璋的主力攻至,城門已在田玄的配合下被那兩百人先鋒精卒攻開。潘璋麾主力入城。

一個四十多歲,濃眉大眼,頷下蓄須,形貌正氣凜然的士人,領著十餘士紳、百餘精壯,於縣寺門外歡迎潘璋。此人正是田玄。

見禮罷了,潘璋不入縣寺,問田玄,說道:“田公,渡河的準備可做好了麼?”

田玄回答說道:“我叫我族中鄉裡的徒附搜集船隻,現總共已經搜集到了大小渡船十餘艘。”

“大者能載人多少?小者,又能載人多少?”

田玄答道:“大者可供三二十人,小者可攻四五人。”沒等潘璋追問,主動補充,說道,“大者三艘,餘皆小者。”

潘璋正在默算,用這些船,需要多久能把他帶來的兩千兵馬悉數渡過河去,聽見田玄接著又說道,“兩天前,曹仁率兵至河北岸,扼守住了對岸的諸個津口。”

“此事我已知曉。”

田玄皺著眉頭,麵帶憂慮,說道:“去冬兩場大雪,雪化之後,河水頗漲,本就比往常難渡,現對岸又有曹仁兵駐守,把控橋梁、津口,潘君,這河,恐怕不易渡啊。”

“所以我才要今晚就渡河!”

田玄吃了一驚,說道:“今晚就渡河?”抬頭看夜色,濃雲漫天,漆黑一團,瞧不出時辰。

田征說道:“五更天了。”

田玄說道:“已是五更,再有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潘君,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下雨呢,天亮得晚!不是一個多時辰,我還有兩個時辰可用。”

田玄說道:“但是對岸有曹仁的兵馬駐防!倘使被其部兵馬發覺,趁校尉半渡而擊之?”

潘璋笑道:“哪裡來的那麼多半渡而擊之?田公,我不走渡口。”

田玄問道:“不走渡口?”

潘璋胸有成竹,說道:“田公,你忘了我也是東郡人麼?現下我軍中東郡人可是不少的!已有人獻了一條水較淺且對岸無渡口的過河通道與我!”

田玄恍然,說道:“原來如此!”忍不住問道,“是何處通道?”納悶心道,“我都不知?”

卻這田玄養尊處優,幾乎就沒下過鄉野,對民情半點不知,能知道黃河對岸有幾個渡口已算不錯,又何能知曉非渡口而易渡河之處?

時間緊急,潘璋不與他多言,便請他派個人,帶著自己和本部去他家附徒藏船的地方。

田玄追上兩步,拽住潘璋的衣甲,急促地說道:“校尉且慢!敢問校尉,統兵幾何至此?”

“兩千。”

“校尉不聞在下言乎?曹公已把河南岸的兵馬多調到河北岸,彆地不講,隻衛國縣內外,現就不下四五千步騎!君以兩千往擊之,即使得以順利渡河,怕也不好攻克衛國!何不如等樂將軍主力到後,再作進攻?”

潘璋捋須而笑,說道:“何須樂將軍至?我兩千兵,足拔衛國!”

一則,急襲衛國,爭取擒獲曹操,這是荀貞的軍令,二來,潘璋亦是一心要雪前恥,他又怎會肯等樂進到來?

望著夜下雨雪中,身披重甲,大步離去的潘璋,田玄不禁讚歎,說道:“虎狼士也!”

邊上的一個本地士紳說道:“將士精勇至斯,無怪曹公非鎮東之敵。”

十餘個士紳紛紛點頭,俱皆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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