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時機,打下東郡、陳留,儘占兗州之地,然後北取青州,接著聯合孫策,阻禦袁紹,進攻長安,消滅李傕、郭汜、樊稠等,迎天子還洛陽或者把天子接到豫州、徐州的某個地方,再接下來,就是循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路子,逐一削平諸侯,從而蕩平天下。
這,就是荀貞、戲誌才、荀彧、荀攸等在進攻兗州之前,討論得出的關於徐州日後發展的整體戰略。這個戰略,現在還處於沒有公開的狀態,知道的人不多。
針對最新出現的此個“曹操欲棄東郡”的狀況,這個戰略也就需要隨之作些微調了。
荀貞聽完郭嘉、戲誌才的意見,沉思多時,做出了決定。
他說道:“雖然不想過早地與袁本初發生衝突,但是孟德既然將要放棄東郡,向西遁逃,咱們也就隻能提前用兵,拿下東郡了。”
戲誌才、郭嘉皆無異議。
荀貞說道:“奉孝所言不錯,既然要打東郡,陳留、平原兩郡自然亦無留著的必要,我意這回用兵,就順手把陳留、平原兩郡也打下來,收為我徐州所有。”
戲誌才、郭嘉俱皆同意。
荀貞說道:“孟德無戰意,其部兵卒無鬥誌,東郡不難打下。此戰之難在另外兩點,一則是能不能把孟德截獲,將他堵在東郡,擒獲之;一則是袁本初可能會派兵來與我爭奪東郡、陳留、平原三郡。針對前者,彆無它策,唯能用誌才提出的那兩個辦法來嘗試解決;針對後者,我決定此回出兵,不僅調樂進、潘璋、趙雲三部,並檄許顯,令他做好隨時出戰的準備,一旦袁本初果真遣兵來犯,就馬上馳援兗州!”
說完,荀貞顧盼戲誌才、郭嘉兩人,問道,“誌才、奉孝,如何?”
戲誌才說道:“袁本初的確不可不防,明公檄許將軍備戰此條,十分妥當。”
郭嘉說道:“嘉愚見,似亦可傳檄孫郎,叫他也作些馳援兗州的預備。”
荀貞笑道:“我自然會傳檄伯符,但我不打算叫他馳援兗州。”
郭嘉問道:“那明公是打算?”
荀貞從容說道:“如果袁本初真來犯我,則即伯符收複河內失地在時也!”
郭嘉、戲誌才對視一眼。
兩人齊聲說道:“明公此策甚妙!”
河內南鄰豫州,東接兗州東郡,北為冀州魏郡,而魏郡即是袁紹現下之老巢所在。
袁紹倘若來攻,那麼孫策進攻河內,就有三個好處。
一個是如荀貞所說,孫策能夠收複失地;一個是能夠從河內威脅進犯東郡的紹兵側翼;再一個是並且還能夠威脅魏郡。可謂一舉三得。
荀貞是個行動派,素來雷厲風行,決策一下,馬上就著手落實。
幾天後,進攻東郡、活捉曹操的命令分彆傳到了趙雲、潘璋、樂進處。
……
趙雲接令,按照軍令中指定的時間,於五天後,引兵出城。
天公不作美,前幾天都是晴天,偏偏昨晚彤雲密布,今日趙雲才剛率部出城,就下起了雨。
準確點說,是雨夾雪。
風卷雨雪,迎麵撲撒,方正月時分,天氣正冷,一下雨雪,更加寒冷,就連坐騎戰馬,亦被凍得恢恢嘶鳴。分布於行軍隊伍中的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的數十麵各色旗幟,被風吹得卷起,很快,旗麵便被雨雪浸濕。然而跟隨趙雲進戰的兩千步騎卻是精神抖擻。
趙雲部的兵馬總計三千餘,這次出征東郡,他親率了兩千人。
其餘的留在了曆城,由中壘都尉荀濮率領,負責守城的事宜。
其帳下愛將嚴猛驅騎到趙雲邊上,大聲說道:“將軍!你說田楷他會不會應命出兵啊?”
荀貞給趙雲的檄令共有兩道。
一道是給趙雲本人的,另一道則是叫趙雲轉交給田楷的。
趙雲輕描淡寫地道:“明公的軍令,他敢不從麼?”
“這麼說,田楷是會出兵的了?”
趙雲喚了兩個軍吏近前,命令說道:“你倆先行,到前頭濟水邊上的祝阿縣附近,看看對岸有無田楷部曲,若有,叫他為我部築造營地、埋鍋造飯,對他說,我軍傍晚前就能到達。”
一個軍吏問道:“要是沒有呢?”
趙雲摸了摸馬鞍邊的長矛,說道:“若無,你倆就過濟水,去平原縣,見田楷,對他說,限以一日之期,令他親自率兵追上我部,若是延期,待攻滅東郡之後,我會去找他談談。”
那兩個軍吏笑著接令,帶了十餘從騎,馳馬出隊,往西南方向而馳,先往前頭的濟水岸邊去。
曆城西行出縣一二十裡,便是平原郡的郡界,不過因為東郡位處在曆城的西南方向,所以趙雲部沒有朝西行軍,而是朝西南方向行進。
濟水和黃河差不多呈並行的態勢,由曆城入東郡,需要先過濟水,再過黃河。
祝阿是平原郡最東南角的一個縣,也是平原郡下轄諸縣中,唯一一個在濟水南岸的縣,並同時亦是平原郡諸縣中距離曆城最近的一個縣,兩地相距隻有四十裡地。
行軍半途,那兩個軍吏中一人折回。
“將軍,田楷部已在濟水對岸,是田楷親自帶的兵,約千人上下。將軍的命令,下吏等已經向他轉達,他在為咱們築營、埋鍋造飯了,並請下吏稟報將軍,說他親自來迎將軍渡濟。”
嚴猛嘿嘿一笑,說道:“將軍,這田楷以前像個倔頭似的,怎麼沒發現,他倒也是會老實聽話的!”
趙雲笑道:“以前兗州有劉岱、有曹操,因此田楷敢不聽話;可現在呢?明公兩敗曹東郡,大破張孟卓,兗州已為我有,明公威名,震動海內,田楷,他又怎敢還不老實聽話?”
要想人聽話,實力得夠硬。
實力隻要夠,彆人就會聽話。
換用後世的話講,弱國無外交是也,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就如當下,借荀貞而今的威勢,趙雲令田楷給曆城兵築營造飯,役之如使奴仆,而之前那般首尾兩端的田楷則竟是不得不從。
又前行四五裡,前邊軍吏來報,先頭部隊碰上了田楷。不多時,田楷被帶到趙雲這裡。田楷不比趙雲,年紀較大是其一,本非武將是其二,不耐風寒,凍得抖抖索索,嘴唇都烏黑了,卻見到趙雲,忙不迭的就要下馬進見。
田楷既然應荀貞的命令,帶兵來了,趙雲是個好脾氣的,亦就不為已甚,叫他不必參見,寒暄兩句,見田楷的冠帶、衣袍皆被雨雪浸透,眉毛、胡須和臉上也都是水滴,說話的聲音顫顫抖抖,不住地打冷戰,樣子著實可憐,就令親兵取來了厚袍一件給他。
田楷甚是感謝。
傍晚之前,到了濟水岸邊。
河上有橋。
趙雲一馬當先,田楷隨之在後,兩千曆城兵魚貫過河。
田楷部是今天上午到的對岸,已然駐好營壘。趙雲部入到營中。招待趙雲部的飯也已經做好,田楷特地下令殺了幾頭羊、宰了兩頭牛。兩軍兵士飽餐一頓。
當晚住宿營中。
翌日一早,兩軍合作一部,趙雲為主將,田楷為副將,仍然向西北行軍。
因為這裡距離東郡已經比較近,剩下的路程約隻百裡上下了,故而為避免東郡東北邊界聊城等縣的守將夏侯惇等過早收到軍報,趙雲令全軍加快了行速。
冒著雨雪,三千兵士奔行急進。
……
東郡,衛國縣,臨時郡府。
雨下兩天了。
這天剛剛入夜,數騎自聊城方向飛馳到城下。
非常時期,宵禁的時間很早,城門早就關了。
這數騎在城外大叫:“聊城軍報!快打開城門。”
這一段夜間守城的都是曹純,他親等城樓,叫那數騎放平火把,映照他們的麵龐,認出了帶頭之人是夏侯惇的司馬,這才叫打開城門。
數騎入城,不作停留,直赴郡府。
曹操聞報,暫時停下正在召開的軍議,召見來騎。
接到軍報,打開來看,看才一方,曹操神色微變。
現正在召開的軍議是從今天中午開始的,軍議的主題不是彆的,依舊是撤退事宜。
放棄東郡、撤往並州的這個計劃,目前曹操帳下的重要文吏、武將都已知曉。
具體的各營撤退之順次、方案,已經安排好了。
但就這麼撤走,曹操畢竟不甘,他尋思著臨走前,彆的不說,至少是不是得再撈上一把?倒不是為了他本人,主要是為了其部以後的發展,——可以想見,到魏郡後,至少相當長一段時期,他都不得不仰袁紹鼻息,所以手裡頭,他得多備些錢糧,其今天議論的就是此事。
也議得差不多了。
弄錢糧的方向重點是兩個。
一個是本地的豪強大戶,這個任務,曹操交給了程立等人負責;一個是各縣那些已經開挖,還沒有挖完的曆代陵墓,這個任務,曹操交給了前時出任他帳下頭任摸金校尉的李象。
前一個,隨便程立他們怎麼做;後一個,曹操交代李象,務必要偷偷摸摸。
看完軍報,曹操沒有與諸人說軍報何事,強做鎮定,不慌不忙地把議論的事情收了尾,撫須笑道:“本該留君等用個飯,隻是這幾天君等都辛苦了,今兒個又議事入夜,飯就算了,改日再說,君等請趕緊各自歸家,早些歇息罷!”
程立等人起身告辭。
旁人辭後,儘皆出府,程立轉了回來。
“程公,你回來了!”曹操坐在堂中沒動,就在等他。
程立問道:“明公,可是趙雲進犯聊城了麼?”
曹操一拍大腿,說道:“程公!料事如神!”
程立說道:“趙雲此時犯境,此必是明公欲棄東郡、西去冀州的消息走漏出去,被荀鎮東獲悉了!荀成現不在曆城,趙雲部隻三千許人,他不可能傾巢來犯,他能用之兵頂多兩千,憑此兩千步騎,有夏侯惇在聊城駐守,聊城必無憂也!明公,如今需要防範的,不是聊城那邊,而應當是離狐郡的潘璋部和昌邑的樂進部!”
曹操說道:“程公的意思是說,貞之或許會用‘聲東擊西’之計?明以趙雲犯境,實使潘璋奔襲?”
“正是!”
曹操再又一拍大腿,說道:“程公與我所料正同!”
剛才等程立回來的空當,曹操已經想清楚了這點,而且把對策也想出來了。
他說道:“從離狐攻我衛國,必須要渡河,我現在就傳令曹仁,命他率其本部,嚴守河津!隻要把渡口看牢,不給潘璋渡河之機,縱其奔襲突進,無所功矣!”
程立說道:“除掉防守河津,還有一事,明公亦須謹慎。”
“何事?”
程立往堂外看了看,唯見夜中雨雪飄落,院中並無人蹤,然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與曹操說道:“便是郡中豪強。”
“郡中豪強?”
程立說道:“就在今天上午,立應明公之召來開軍議之前,立得範縣令靳允的密報。靳允說範縣的兩家強宗,就在不久前,私下與東平相李瓚聯係!靳允問立,該如何處置?因立尚未來得及將此事稟與明公,故此尚未回複於他。……明公,範縣的強宗有降徐州之人,以此類推,彆的縣肯定也會有!就是衛國縣,隻怕亦不會例外。”
曹操歎了口氣,說道:“附強背弱,此固人之常情也,卻若是無我,東郡早為黑山賊所陷,東郡豪強、士紳竟不念我此恩乎?”
河內的黑山軍曾經攻入東郡過,曹操上任東郡太守,就是在那個時候。曹操巧妙用兵,大膽攻戰,一舉將入侵的河內黑山軍擊退,通過此戰,他不僅保護了東郡的士民,並且打出了善戰的名聲,後來鮑信等之所以在劉岱死後,推舉他接任兗州刺史,主要緣故即在於此。
程立是個現實主義者,沒有曹操的這點感慨,冷靜地說道:“明公,愚民陋士,知道什麼?正如明公所言,這無非是他們的正常選擇罷了。明公,立竊以為,防守河津之餘,在明公開始撤出衛國之前,對魏國縣內,從明日起,也應施行戒嚴!”
“便按程公此議!”
程立說道:“現下軍中諸將皆已知我軍將要撤離東郡,正是我軍心渙散之際,恐怕難以久阻趙雲、潘璋,樂進要再率部一來,縱有大河之險,衛國不能保矣!因是立愚見,明公,撤離東郡此事,正是撤離的日子不能再按原本計劃,宜當提前!”
“……程公以為,提前到何時為妥?”
“最多五日,五日後就當撤離,不能再久拖了!”
曹操惋惜地說道:“五天麼?五天怕是弄不來多少糧秣、軍餉啊。”卻也當斷則斷,不等程立再勸,說道,“好!就五天!我現就傳令夏侯惇,令他必須守夠五天!並令曹仁,五天之內,不許放潘璋的一兵一卒過河!”
兩道軍令當晚送出。
……
夜晚溫度低,天氣越發冷,雨雪染濕的地上,踩上去滑溜溜的。
出了臨時郡府,李象在回家中路上,差點摔了一跤。
終於到了家中。
其室內點著燭火,一人坐於案前,在獨自飲酒。
這人半截眉毛,酒糟鼻子,嘴巴不大,胡須稀疏,可不就是與李象一起投奔曹操的梁逵。
見到李象回來,梁逵丟下酒碗,起身迎接,說道:“校尉,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議事議得晚。這還是忽然來了聊城急報,議事才散!”
“聊城急報?聊城出什麼事了?”
在梁逵的幫助下,李象脫去被雨打濕的袍子,換了件乾衣,隨便披上,坐將下來,端起酒杯,連喝了三杯,熱酒下肚,身體略暖。他回答說道:“曹公沒說,料來……”
梁逵也坐回原位,與李象相對而坐,問道:“料來怎樣?”
李象摸了摸絡腮胡子,說道:“料來必是趙雲進攻聊城!”
“啊?趙雲進攻聊城?那、那,那是不是鎮東要來打東郡了?”梁逵大驚失色。
李象臉上陰晴不定,燭火明滅,映襯得他神色森然。
許久,李象沒有回答梁逵的話,卻是抬起臉來,看向梁逵,問他說道:“你想不想大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