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有斑點的士兵說:“我的母親曾經說過,會發光的東西都是寶貝。”
另一個士兵譏笑道:“所以你家的床鋪底下全是玻璃渣子羅?那些東西也會發光。”
“不,玻璃需要光線的折射才會發光。可你看那,見鬼,甚至月光都沒照到那個地方。你告訴我,什麼樣的玻璃可以在黑暗中發光?”
士兵們沉默了,長著雀斑的士兵道:“我過去看看,如果是寶石的話。那麼強恩,你可以乾羅薇那樣的女人,而我們則可以喝很多酒,老山姆酒館裡最好的那一種!”
“我也去。”叫強恩的士兵附和道,顯然同僚的提議很有誘惑。
“好吧,你們靜悄悄地過去,我們在這裡替你們把風。萬一達倫大人問起,也好有人支開他。”
說乾就乾,兩名士兵拿來一條長索,一頭係在牆上,另一頭垂到牆腳。焰光城的衛牆足有六米高,如果不借助工具的話這樣摔下去是死不了,可遭罪就難免了。做好準備工夫,士兵便順著繩子滑下牆去。他們選擇衛牆一麵比較偏僻的地方,這樣確保不會被值夜的其它士兵看到。畢竟知道的人越多,分贓可就越少。
花了十幾分鐘的時候,強恩和斑臉士兵才爬上那座矮坡,在一團稿草叢裡找到了它。斑臉士兵很確定這是一塊寶石,至少是寶石的碎片。否則這塊不規則的晶體就不會自己發光,它那幽幽的藍光照亮了兩張喜出望外的臉,隻是……
“它可真冷。”強恩打算撕下衣角來包住這手中的東西,這玩意寒意滲人。
斑臉士兵興奮地說:“冷就多了,寶石都是冷的,要不我來拿……”
強恩笑罵:“你著什麼急,好像我會獨吞似的。咦……”他借著幽光突然看到,斑臉後麵的黑暗裡,突然一雙灰白沾滿泥土的手伸了出來。接著一手捂住斑臉的嘴巴,另一手伸尖銳的指甲插進士兵的脖子。再一撕,同僚脖子裡溫熱的血液就噴了強恩一臉,強恩甚至可以看到同伴那劇烈跳動的血管!
“啊!不!”強恩站了起來,手中寶石的光芒流瀉而去,照亮凶手的臉。那是一張醜陋的、畸形的臉。眼睛出奇的大,沒有鼻子,嘴歪到一邊沒有嘴唇,可那張怪臉上每一道皺褶都寫滿了惡意。強恩連忙滑下山坡,到了坡底就地一滾就站起來,接著沒命地往回跑。
奔跑中他回頭看了一眼,斑臉的屍體歪歪斜倒,那怪人追了下來。而在它後麵,那座矮坡上,越來越多的黑影從陰影中冒出來,它們從山坡上追下來。那些圓滾滾的眼睛裡射出駭人的光芒,強恩不禁呻吟:“這都是些什麼怪物!”
“看,強恩回來了?”
“咦,唐尼呢?”
“看那邊,有東西跟著強恩過來。見鬼,是狼嗎?”
“不對,那些是什麼怪東西?”
城牆上剩下的幾個士兵發現不對勁,本能地架起了火槍。強恩跑到後頭,將寶石拽在胸口,手驚腳亂地順著繩索往上爬。這時離他最近的怪物隻有十米不到,他嚎叫道:“開槍啊!開槍啊!”
牆上的士兵如夢初醒,也顧不得槍聲會否給自己帶來麻煩,低罵幾聲便瞄準最前麵的怪物射擊。槍聲響起的同時,那隻怪物腦袋中槍摔在地上一陣好滾,可在它後麵像這樣的怪物還有許多。
這一夜,穴居人進攻了焰光城。槍聲和呼喊響了一夜,焰光城的火焰也從來沒有如此明亮過,城牆周圍升騰的戰火幾乎把天空也給點著了。
艾倫同樣也看到了一片火光。
此刻他正身處意誌虛空之中,虛空火山就在他的頭頂上,而他正往虛空的深處探尋而去。如同在霜風城的那天晚上般,當深入虛空深處之後,他便看到一股暗紅色的岩漿迎麵而來。這次有了心理準備,他眯了眯眼,轉瞬就撞進了岩漿裡頭。然後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著某種神秘的變化,火焰燃燒著他,身體一切有形的事物化灰而去。他像破繭的蝴蝶,最終變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心靈深處升起難以言喻的喜悅,仿佛遊子回到故土,火焰和岩漿才是他的歸宿。他穿過了烈焰和熔岩,撞進視野的是一片沸騰的焰海。焰海沒有邊際,不時從海中噴起一股滾燙的岩漿,這裡毒煙升騰,熱浪灼人。可艾倫卻不覺得可怕,反而有種回到母體子宮的舒適。
他在這裡已經沒有形體,隻是一團燃燒的焰光。可他仍想像自己像嬰兒般蜷縮著身體,然後自然地落入焰海之中。當他墮入焰海時,整個世界都在歌唱。升騰的火焰既是頌歌,歌聲瞬間傳遍整個宇宙,九大星域、億萬生靈,唯有區區幾人能夠察覺到那微不可察的變化。
混亂戰場的最深處,阿加雷斯血海以東,在天和地的儘頭處聳立著一座漆黑古堡。一場暴風雨正衝刷著古堡,帶著劇毒的雨水從古堡上那些直的、彎的、各種形態的猙獰鐵刺上滑過。它們滴落在諸多石像鬼的雕塑之上,然後在地麵彙聚,再流進水溝當中。
古堡的主廳裡燈火暗淡,用黑色鋼鐵鑄成的王座之上,弗裡烏斯張開了雙眼。他眼睛亮起時,左右兩個火盆中烈焰熊熊,照亮了整個大廳。大門突然打開,曾經主持死星計劃的火魔貝魯凱從門外閃了進來,驚恐地看著那高燃的焰火顫聲道:“陛下,這是……”
“沒什麼,隻是做了一個夢。”弗裡烏斯揮了揮手,火盆的烈焰重新暗淡了下去。
“夢?”貝魯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夢才會把黑帝皇從沉睡中驚醒,甚至失控般地釋放出恐怖的源力,以至於深黯城堡中超過八成的奴隸在瞬間死去。當然,他還不至於蠢得去追問,弗裡烏斯也不會告訴他。於是火魔退了出去,小心地替這位皇帝掩上了大門。
弗裡烏斯確實做了個夢,在那夢裡,本來他已經斬下斯伯納克的腦袋。可突然間整個世界都燃燒了起來,萬物噴吐著火焰,在無處可躲的焰海之中,強橫如他也被焚燒成灰。
“真是荒謬。”他說,然後重新閉上眼睛。
弗裡烏斯想過很多事情,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毀滅。縱使奧法西斯親臨也辦不到,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可他不知道,在他張開眼睛的時候,位於血海的另一頭,魔王斯伯納克所在的那座古老皇城裡,在那最深達千米的地淵之下,一具被十八條漆黑鎖鏈固定並懸空的鋼鐵棺槨不斷震動起來。突然黑鐵棺蓋衝天而起,棺材裡頭血光彌漫,那裡麵全是暗紅色的鮮血。
然後在鮮血之中,一隻套在猙獰鐵甲中的手掌伸了起來。這天,沉睡了數百年的斯伯納克蘇醒,並在不久之後宣布將討伐曾經背叛他的弗裡烏斯。阿加雷斯兩名至尊的內戰已經迫在眉睫。
回到艾倫的意誌虛空。
在意誌深處的焰海裡,艾倫仍不斷往下沉去,他隱約感覺到那裡有什麼東西正召喚著自己。他看去,視線穿透了海洋和火焰,落在一條燃燒的海溝之上,那條海溝不斷噴吐著烈焰。突然視角被無限拉遠,艾倫才驚覺那不是什麼海溝,而是一道紋路。位於一道巨大身影上的紋路,而像這些的紋路還有很多,乃至不勝繁數。
接著一輪烈陽在他頭上升起,艾倫眯著眼睛看去,在烈陽當中出現一道褐色的條紋。然後他發現那同樣不是什麼太陽,而是一隻眼睛!
身體猛烈震動起來,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臉驚色的露茜,旁邊還有雷傑斯幾人。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古怪,艾倫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你們怎麼了?”
露茜見他說話,一臉放下心來的樣子,她苦笑道:“這應該是我們問你吧。看看,你的帳蓬已經燒光了。”
艾倫看向四周,果然視野開闊,而他本來應該是在自己的行軍帳蓬裡的。離開了龍槍鎮後,派洛在內的幾十名投槍手加入了艾倫的隊伍,名義上是跟隨商隊一同前往奧利斯加,可實際上艾倫知道他們是有意補充自己護衛力量的不足。本來按照他們的計劃,得從龍槍鎮前往烈酒鎮,再經過焰光城改行魔鬼咽喉。不過高蒼族的人們知道一條可穿過魔鬼咽喉的捷徑,而現在,艾倫和商隊正位於被派洛等人稱為“秘境”的山林裡。
當夜晚降臨,他們在秘境中露宿,艾倫靜坐以錘煉源力,並成功地進入意誌虛空。便想像上次那般一探意誌深處的奧秘,豈料在他進入焰海之後,營地裡的溫度急升,最後連艾倫的帳蓬也燃燒了起來。露茜幾人擔心他出事,才把他喚醒。
艾倫這才知道前因後果,可意誌深處的經曆現在又變得模糊起來,就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可夢醒了,卻已經記不清夢裡所有內容。艾倫現在僅記得那無垠的焰海,以及那海溝為紋路,眼珠如太陽的巨人身姿。
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