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達朗自己孤身返回的時候,沃奇就知道他借不來人。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不錯?”
達朗搖頭,冷冷道:“這不就是貴族嘴臉,一個個自私怕死。卻不知道如果我們攔不住盜匪,他豈能好過?”
“也怪不得人家,護衛商隊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隻是我沒想到,這次會這麼棘手。”沃奇咬牙道:“達朗,萬一真發生什麼,我要你和漢特帶著費琳先走。”
“可是團長,那千鳥……”
沃奇苦澀一笑:“千鳥沒了就沒了,隻要你們年輕人還活著就好。記住,活下去才有希望。”
達朗雙眼中閃過一抹平時所沒有的暖意。
馬嘶聲近。
黑暗裡見一道火龍蜿蜒而至,蹄聲如奔雷,聲聲敲在眾人心頭。年輕的傭兵們手心出汗,老兵呼吸也略微急促。對方策馬奔騰,不像一般盜匪大叫大喝。隻聞馬嘶不見人聲,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沃奇一扶落炎,對著當先奔來數騎提聲說道:“我是千鳥傭兵團的沃奇,不知各位如何稱呼!”
這叫先禮後兵,通常撞上盜匪團,也不見得立刻就要撥刀相向。對傭兵團來說,能不動手自然是最好的。盜匪也不笨,如果見護衛力量太過紮手,也不願意輕易招惹。這就給了雙方一個談判的基礎,通常是傭兵團拿出一點辛苦費,盜匪也就撒了。畢竟擺明沒賺頭的生意,誰會做?
可這回沃奇的聲音還在曠野上回蕩,對方戰馬上驟見火光,沃奇馬前十幾米處一團雪渣猛然炸開,然後火.槍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聽到槍聲,沃奇就知道無望談判了。可這種連場麵話也不願意放兩句,一上來就直接開打的盜匪沃奇也是首次見到。他不由低罵了聲“真狠”,接著吼道:“下馬還擊。”
千鳥的騎兵不多,想打馬戰肯定是行不通的。反而因為戰馬目標明顯,會給對方槍手白撿了便宜。乾脆翻身下馬,自有人把戰馬拉後,而千鳥的傭兵已經開始和對方隔空對射起來。
槍聲連綿不絕。
“這不打招呼就開戰,擺明要殺人再越貨啊。”艾倫遠眺營地前方,看著那黑暗中一線拉開的星星點點:“你說,千鳥能夠攔住他們多久?”
這句話自然是問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坦然道:“千鳥和對方人數大致相當。據我這兩天的觀察,團長沃奇有十八級的實力不假。可一來已經有些年紀,二來身上暮氣太重,想來應該是久末與人動手。平時如果僅是切磋還好,像眼下這樣以命相搏。對方強者無須比沃奇等級高,隻要有個十五六級,就足以拚死這名團長了。”
“沃奇手中本來還有一個副團長,聽聞久病末愈,僅在傭兵團裡掛個虛銜。所以除了沃奇外,千鳥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個達朗。十五級的實力,倒也算得上年輕有為。我看他左手骨節要比右手略粗,這家夥那雙槍戰技,左手槍技上定然有出人意料的地方。隻是這種奇門詭路,實上談不上登堂入室。就像我們這些當刺客的,偷偷摸摸背後襲殺稱不上真本事,真正頂尖的暗殺者,正麵衝襲而殺人於無形,那才是高手。”
貝爾摩德說到這裡頓了頓感,笑道:“像達朗這種人,隻能算是小聰明。而且過於求成,卻不知武道千裡,那是需要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去填滿的過程。這種人偏離了正道,如果遇上少爺那萬象灰燼的無上霸境,隻會給輾壓得連灰都不剩下。”
艾倫笑道:“你這拍馬屁的功夫快趕上你的暗殺技藝了。”又正色道:“除了沃奇和達朗外,千鳥就再拿不出上得了台麵的人物了。如果把沃奇視為高端戰力,達朗則是中堅,那麼剩下的傭兵就是低級炮灰。可就連炮灰,千鳥也比不過人家啊。畢竟那邊的,可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貝爾摩德一番點評,讓昂特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兩人加入商隊後也沒見他們做過什麼,可卻把千鳥了解得如此透徹,真不知道是如何辦到的?
營地外,在雙方的對射中,敵方一支輕騎絕塵,踏雪而來。這支騎兵排成箭矢狀,是利於穿透防線的陣形。沃奇這些年已經沒與人動手不假,可眼力猶在。看到這種箭矢陣型也頗感頭痛,隻能打出手勢。千鳥那支專門對付騎兵的長槍隊出型,五人一排,擺出了四排方陣,沃奇打的是靠厚實陣型去扛對方的穿透衝擊。
不料槍陣剛擺好,前方敵騎突然散開,宛若孔雀開屏般,從箭矢形變成了一字型,陣形的變換快速而精確,看得沃奇一顆心直往下沉。敵騎呈一字排列後,又居中分開,如海潮中裂。後頭另一隊騎兵奔至,數量與槍兵大致相當,隻是這些騎兵皆重甲長槍。就連跨下戰馬,也是披掛著厚實盔甲,看得沃奇幾乎要吐血。
重裝騎兵!
如果說長槍兵結成的防禦方陣可以抵禦輕騎兵的穿透衝擊,那麼重裝騎兵簡直就是為長槍兵而設的一種兵種。受過嚴格訓練的重裝騎兵完全可以扛下第一波衝擊,然後就會像收割稻草一樣虐殺長槍兵。到目前為止,對付重裝騎兵無非就是用大威力的火炮遠程轟炸,又或者以同類兵種對付他們。除此之外,就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毫不誇張地說,每一名重裝騎兵都是用金燦燦的金幣堆出來的。沃奇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哪支盜匪團錢多得可以打造一支重裝騎兵,有那個錢,怕都不用做盜匪了吧?
想歸想,重裝騎兵已經如同一道鋼鐵浪潮般滾滾卷來。千鳥的槍兵隊慌了神,人人不斷後退微退。不管沃奇如何大喝,卻無法製止傭兵在如同死神般的重裝騎兵馬前不斷崩潰的士氣。
片刻後,鋼鐵洪流和長槍方陣相遇。這番強硬的衝擊下,根根長槍折斷,傭兵大叫彈飛。重裝騎兵跟上,手中長槍刺去,必定穿透一名傭兵的身體。隻有兩名重裝騎士給撞下戰馬,但他們馬下步戰的實力也不比馬戰遜色多少。
沃奇見長槍隊一下子死傷殆儘,頓時雙眼赤紅,拉出落炎就殺了過去。達朗帶上漢特等年輕傭兵也跟著上去,失去戰馬衝刺的優勢後,重裝騎士乾脆下馬。拋槍抽劍,排成一列。當沃奇等傭兵殺至時,人人無聲揮劍,二十幾把重劍同時揮下,尖銳的破空聲讓人聽得頭皮發炸。
之前一字散開的輕騎兵則繞過千鳥傭兵的防線,改向商隊的營地進攻。
營地立刻哭喊聲連成一片。
昂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突然覺得自己三人呆在這塊矮石上實在太紮眼了。
艾倫這時向貝爾摩德打了個眼色,後者微笑點頭,轉眼沒入營地混亂的人流間。艾倫輕輕拍了拍赤王的刀鞘,說:“不想死的就老老實實呆在我旁邊,你要跑太遠,我可沒空照料你。”
昂特既驚且怒地瞪了他一眼,神情複雜。
輕騎兵開始攻擊,這些馬上的戰士麵無表情。他們輕提手中的火.槍,準備把整個營地的人全殺光。營地裡人影閃爍,光線錯亂。在這種環境下,他們不知道黑暗中一道道如遊蛇般的黑線輕柔地纏上脖子。
站在一棵老樹上的貝爾摩德喃喃數道:“……十九,二十。齊了。”
他一笑,雙手上抬。
下一刻,還在衝鋒的騎兵突然人人腦袋衝天而起,滾落到銀白雪地之上。而那些個無頭的屍體,則仍跟戰馬一起衝進了營地,然後才接二連三地摔到地麵,自然又引起了陣陣驚呼。
艾倫撇撇嘴,回頭對昂特道:“這家夥的暗殺技藝愈發成熟,連我都有點看不清他是如何辦到的。”
昂特看著那些無頭屍體嘴唇發青。
艾倫彈了彈他的腦袋:“你要是怕就躲回帳子裡去,我不會笑話你的。”
“誰說我怕了!”男孩倔強地說道。
艾倫笑了起來:“不怕的話那就跟我來。”他指了指營地前麵那片戰場:“再不去,我們這支商隊可就要沒護衛了。”
昂特奇道:“你不是對達朗說,那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可你樂意看費琳哭哭啼啼的樣子?再說,我還得靠千鳥辦些事,總不能讓他們連山城也沒邁入就死絕了吧?”說著話,艾倫已經抱刀向營外方向走去。
昂特其實不想跟上去的,可又不想叫艾倫小瞧。最後男孩咬了咬牙,還是走到艾倫後頭。他原本以為艾倫出得營就要拔刀殺敵,不曾想這家夥剛一接近那片戰場突然大叫了聲:“不要殺我,我可是貴族!貴族!”
然後手抖腳抖,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是給嚇壞了的膽小貴族,看得昂特差點想過去踹他一腳。心想你這家夥不去當演員真白浪費這天賦了!
好不容易砍下一名重裝騎兵,沃奇抹了把臉,把血漬連同汗水一起擦掉,就聽到後頭殺豬似的叫聲。回頭看,就見艾倫跌跌撞撞地跑來。後方營地一片混亂,沃奇也不知道輕騎兵已經被貝爾摩德暗殺,隻當那個紅發貴族是給嚇壞了往這邊跑。隻是營地裡是地獄,這裡何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