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特睡得迷迷糊糊中,突然領窩滑下一片冰涼之物,凍得他立刻醒來。男孩幾乎是跳出了被窩,身體抖動,將裡麵的雪粉抖了出來。艾倫在旁邊一臉笑意,昂特怒道:“你乾什麼!”
“你這人,萬事沉得住氣點。我好心叫醒你,彆等呆會馬踏營地,把給你踩成肉泥。你這小子還反過來怨我了?”
這時昂特才聽到帳外人影冷卻,隱隱傳來驚呼。他哼了聲道:“那你叫醒我就是,乾嘛拿雪凍我!”
“好玩。”艾倫給了他一個惱人的答案,朝貝爾摩德看了眼,兩人鑽出帳蓬去。昂特咬了咬牙,拿起隨身帶的一把精煉戰刀,也跟著出帳。
帳外燈火通明。
幾處雪地已經燃起火堆,將這片營地照亮。商隊的人給留在後頭,前麵傭兵團的人馬來回攢動,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
艾倫找了處不顯眼的地方,雙手按著赤王拄在雪地上,對貝爾摩德道:“你怎麼看?”
貝爾摩德的耳朵抽動了下:“人數不少。”
“嗯,至少有五十騎。絕影高地的盜賊團沒有這麼多人吧,更彆說五十匹戰馬。還是說,冬天到了,盜賊們都開始抱團了?”
昂特白了身邊這個男人一眼:“笑話真冷。”
艾倫微笑,一臉看戲似的模樣。
貝爾摩德還是忍不住問:“呆會要出手麼?”
“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彆忘記我們現在的身份,是兩個飯桶少爺拐帶著一個強者護衛,拿著羅傑大商人的手信文書借這支商隊往山城去尋親訪客的。商隊雇傭了千鳥傭兵團作為護衛,這護衛的錢我們也交了一份吧,總該讓他們出出力氣。白拿錢不乾活,那怎麼成?”
貝爾摩德聳了聳肩膀:“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他們這邊談笑風聲,傭兵團那邊可就沒這麼輕鬆了。沃奇單人獨騎站在營地之外,手扶在馬背上的大劍之上。這把落炎跟他出身入死這麼多年,他一直沒舍得更換。本來想著再走這一趟,就把落炎束之高閣,他也可以退休了。沒想到這趟再尋常不過的護衛任務,今晚卻隱約有幾分危機感。
達朗去偵察還沒有回來,可沃奇的經驗告訴他,對方的人數不少。
片刻後達朗回來,沉聲道:“至少有五十騎。”
“五十騎?”沃奇眯了眯眼:“全是騎兵?”
“是,最多三分鐘,他們就會到達。”
“看清是哪個盜賊團?”
“看不清,對方沒有任何標識。”
“這可麻煩。”沃奇很清楚騎兵高速衝擊的可怕,那就是一道鋼鐵洪流。千鳥傭兵團裡雖然有二十名專司對付騎兵的長槍戰兵,可這點人數恐怕也就擋得下一波衝擊而已。這怪不得沃奇準備不充分,畢竟誰也不知道絕影高地上突然蹦出一支五十騎的盜匪團來。
“團長,那位撒加先生手上有一名強者。”達朗提示道:“是否可請他協助?”
沃奇眼睛一亮,那名黑衣男子他也是知道。對方氣度從容,是名跨過二十級大關的人物。如果得他協助,這五十騎裡隻要沒有強者高手,那應對起來就綽綽有餘了。隻是人家是那兩名貴族少爺的護衛,恐怕沒那麼容易借得出來。沃奇皺了下眉頭,對達朗道:“你去試試看,記得態度誠懇些。”
達朗點頭去了。
營地裡,艾倫三人乾脆找了塊矮石。掃乾淨了積雪,鋪了張地毯,艾倫和昂特坐在上麵,貝爾摩德則靠在石邊。三人遠遠看著營地外,一直閉眼傾聽的貝爾摩德嘴角翹起:“馬蹄聲雜而不亂,隱成一線。這哪裡是盜賊團能夠拿得出來的手筆,分明是一支受訓的騎兵中隊。”
艾倫點頭:“之前暗刃就有提及,軍營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支中隊秘密出城。動機地點不知,隻知道他們三天必回。回來時會帶著大量物資,起初我還以為那是雷克德秘密從其它地方購進的物資,現在看來,分明是官匪一家親的勾當嘛。”
昂特在旁邊瞪大了眼睛:“你們的意思是,雷克德的騎兵還兼任了盜匪的角色?這怎麼可能,騎士的責任,不是守護領地保護領民嗎!”
“雷克德要有你這種覺悟的話就好了,可惜他是個貪心的家夥,手下的騎士也未必都格守騎士的榮譽和信條。”艾倫笑道:“像這類既是領主又是最大盜匪頭目的家夥,絕不止雷克德一個。你得慶幸,你得父親為你撐起一支大傘,讓你看不到太多肮臟的東西。但現在,你該是時候看清一些東西了。”
貝爾摩德突然道:“達朗朝我們過來了。”
昂特對他敵意濃濃:“他來乾什麼!”
艾倫拍了拍貝爾摩德的肩膀道:“還能乾什麼,當然是來借咱們的大高手出馬。”
達朗分開人群來到三人身邊,他看了四周的人群一眼,然後才向艾倫道:“撒加先生,根據我們的觀察,很有可能我們將會遭遇一支五十人騎兵的襲擊。這支盜賊團的力量和人數都超乎我們的預料,恐怕會對商隊造成嚴重的損傷。”
達朗的話立刻引起旁邊商隊人們的騷動,人們下意識地朝他的身邊靠攏過來,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昂特看到人群聚攏,不由皺了皺眉頭,男孩感覺氣氛有些不太對。
艾倫麵無表情,貝爾摩德則閉眼微笑,一付不關已事的格局。
達朗眯了眯眼,他來時已經想過。如果隻是單純和艾倫借人,怕是這小少爺不肯。但如果挑動商隊,以商隊的利益為前提的話,迫於眾人的壓力,這兩個飯桶少爺不借也得借。這種借力使力的手段,達朗自問還有得出賣。
矮石上,艾倫一本正經地道:“那樣就要靠千鳥保護我們了,達朗先生,請務必加油。”
昂特彆過臉去,身體輕輕抽搐。他緊緊咬住牙關,才沒讓自己笑出來。自己旁邊這男人,裝蒜可以裝得這麼理所當然也是一種境界。
達朗鼻孔裡輕哼了聲,臉上卻微笑道:“單靠我們千鳥還是很勉強,所以希望撒加先生可以讓您身邊這位護衛參與戰鬥。如果有他這麼一名強者參戰的話,大家的安全就有保障了。撒加先生,請問你意下如何?”
“不錯。”艾倫拒絕得乾脆利落。
人們看著艾倫,又看向達朗。後者歎道:“難道撒加先生就不顧大家的生死麼?”
艾倫笑了起來,拍了拍貝爾摩德道:“這是我的家族花重金才請得到的護衛,為了讓貝爾摩德先生保護我倆,還動用了一些老人的情份。那麼請達朗先生告訴我,我花了這麼大的代價請回來的高手護衛,為什麼要平白借給你?你們千鳥的護衛錢,我好像在加入商隊的時候就已經交納了吧,收錢不辦事,千鳥這麼做可有點自砸招牌。”
達朗微笑說:“千鳥不是不辦事,是力有不逮,所以想跟你借人。”
“你們力有不逮,那關我什麼事?”艾倫攤手反問。
達朗看了看身邊的人,大聲道:“可這跟大家的安危有關。”
艾倫笑嘻嘻地問:“那如果換成你,你肯借人?”
“我借,義不容辭!”達朗說得正氣浩然。
艾倫“哦”了聲,說:“我沒達朗先生這份器量,再者,我們兄弟倆性命要緊,就不借你這個人了。”
達朗一怔,他沒想到都給艾倫下套了,這個年輕貴族還堅持不借人,難道他就不怕犯了眾怒?果然,不用他再說什麼,艾倫那高高在上的態度已經激怒了商隊的人。他們指責艾倫不義,置商隊眾人的安危於不顧,有的還對艾倫吐口沫。一時間千人百態,儘寫臉上。
艾倫向貝爾摩德看了眼。
後者冷笑抬手,一道黑火驟然橫在人們和矮石之間,火舌卷動,把幾個太過衝動想要衝上矮石找艾倫理論的男人給嚇了回去。達朗臉色更是難看,雖然隻是簡單地露了一手,可他再次嫉妒兩個飯桶身邊竟然有一名這樣的高手護衛。這時艾倫站了起來微笑道:“達朗先生,你再不回去,盜匪可就要進攻了。還有你們這些人,老子的人借不借關你們屁事,有空在這裡跟我囉嗦,還不如快滾回去想想怎麼保住自己的家當。”
達朗歎了口氣,默然離開。其它人見他走了,又沒人敢越過那道黑火,也隻能滿懷怨氣地散去。艾倫這才坐了回來,昂特不解道:“為什麼不把人借給他,你還須要護衛?”
“我須不須要是一回事,借不借人是另外一回事。”艾倫坐了回來,看著營地說:“還有,我現在扮演的是紈絝少爺撒加,而非領主艾倫。做戲做全套,你也學著點。再有就是達朗,這小子要是誠誠懇懇地來求我,我也就借了。但你看到了,他還玩起了道德遊戲,想借商隊人們的聲勢來逼我就範。玩心機?那也得看對什麼人,用好了無往不利。用錯了,他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最後是人心。”艾倫看著昂特,微笑道:“這次如果我可以借人,包不準下次他們又打算向我借什麼了。人心總是不足,這點來說我和他們並沒有兩樣。所區彆者,在於我知道什麼時候該伸手,也知道什麼東西該拿,什麼東西打死不能碰。”
昂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