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艾力芬特收拾桌子的傭人是個中年女人,長相普通,腰粗如桶。她是個普通人,唯一能夠說得出去的,就是在艾力芬特這家裡已經呆了近十年。可以說是個知根知底的人,女傭將清掃掉的煙頭一股腦地倒進垃圾桶裡,然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關上了門,打開衣櫃,去擋一套換洗的衣服。借著櫃門的掩擋,卻從口袋中掏出一根抽剩近半的香煙,那是艾力芬特最後抽剩的那根。這根煙也沒什麼特彆的,隻有在煙嘴下麵有一組數字。
318!
女傭分開垂掛在吊架上的衣物,露出櫃子的後立板。伸手在上麵摸索一番,壓下,出現一個小格。格子裡是一道不知道通往哪裡的管道,女傭把剩下一半的香煙丟進了管道裡。再伸手拍了三拍,擋板落下,衣櫃如初時無異。她拿出換洗衣物,哼著無名的小調走向浴室。
那根香煙上的數字是一組代碼,代碼譯本每天更換。女傭乾這份工作已經乾了十年,也不知道那組數字意味著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她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至於那些好奇心大點的,早就變成將軍後花園裡的肥料。那花園裡的花長得那個好那個豔,長在死人堆上的花能不美嗎?
莫比特輕輕合上門,他可沒興趣偷窺一個中年大媽洗澡。總統的口味還不至於重到這種程度,剛才他離開時,聽到艾力芬特輕敲著桌子。起先似是一段摩斯密碼,但翻譯出來全無意義。後頭看艾力芬特走後,他還不能放心,又跟蹤了這個女傭。但一切行事好常,到這裡他才能稍微放下心。
艾力芬特是他暗中培養的人不假,可如果說這樣莫比特就十二分信任這個將軍,那才真叫一個笑話。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憑著一腔熱血就加入軍伍的少年,能夠活到現在,莫比特憑借的也不僅僅是自己的武力,更有一份時刻也未曾放鬆的警惕。
可機警如他,依舊沒有識破女傭櫃子裡的秘密。畢竟總統再謹慎,也不是那全知全能的神明。
賭城拉斯維加斯能有如今的規模,少不得豪門貴閥的扶持。沒有巴比倫上那些排得上號的貴族大家往這裡麵大把大把地投錢,一個地表城市休想在短短二三十年間發展到如今這等規模。賭城勢力盤根錯結,貴族豪門在這座城市裡明裡暗裡的布置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特彆是那些個大家族,在賭城中更有光明正大的產業。像貝思柯德的泰爾,他在賭城真正的投資絕對不是那座金帆會所,至少表麵上不是。而直到今夜之前,知道金帆會所其實是貝思柯德暗地裡一顆眼睛的人,屈指可數。
像這樣的布置其它家族也有得出賣,如此一來,拉斯維加斯裡麵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絕難逃過一些大人物的眼睛。就像今晚,金帆會所裡頭發生的事,天還沒亮巴比倫上那些豪門大鱷非但知悉,而且知道得還很詳細。
早餐時分,萊昂在餐廳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威廉家族的現任家主安德魯。安德魯已至中年,看上去卻像是萊昂的兄長。在他膝下三子中,安德魯的麵相要和萊昂相似些,比起已死的卡修和如今仍是順位第一的保羅,更像萊昂的兄弟。餐廳裡很安靜,保羅沒有在場,萊昂瞄了一眼父親,走到一邊坐下默默用餐。
安德魯抬頭看他,微笑道:“回來之後,還是第一次看你吃早餐。怎麼,在伊甸園連早餐都顧不上吃了?”
“哪裡顧得上,有時就直接睡在戰壕裡。一聽到槍聲就睜眼,累了就躺下。有好幾次以為都回不來了,嘖,還是家裡的東西好吃。”萊昂一付大咧咧的樣子說道。
安德魯倒是更滿意現在的萊昂,外域曆練,地表戰爭,再加上不久前的星際戰場。這些經曆不斷地打磨著他這個最鐘意的兒子,如今的萊昂少了當初和艾倫初識時那種刻在骨子裡頭的貴族氣息。現在長著胡渣,臉上甚至有條淡淡疤痕的萊昂要更成熟些,舉手投足間已經隱隱有了大將之風。就是……
一個年輕的女傭走過萊昂身邊,突然輕“啊”了聲。然後逃也似的快步離開,萊昂收回了手笑嘻嘻地說:“就連女人屁股也是家裡的摸起來舒服些。”
安德魯搖了搖頭,這小子在戰場上混了幾年,倒把兵痞習氣也給混出來了。
他敲了敲桌子,道:“昨晚賭城發生了一件事。”
萊昂看向父親。
安德魯卻把話題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秋灩複出,當真讓人神往。可惜我不在現場,任憑回傳的消息再精確萬分,也無法道儘霍恩先生那一刀神韻之一二。”
萊昂不耐煩地用叉子敲著盤子道:“你倒是說發生了什麼事?”
“你該好好再磨礪下你的耐心。”安德魯卻也沒有再吊兒子的胃口,說:“昨晚賭城裡頭,霍恩先生把老貝克乾掉了。同天晚上,老貝克幾個得力乾部也被人雷霆斬殺。這位長老的王國,算是被霍恩先生全盤接收了。可以預見,接下來貝思柯德將迅速壯大。搞不好會成為第四豪門。”
萊昂皺眉:“霍恩先生似乎太心急了些。”
“不錯,能夠看出這一點,也不枉費你小子這些年的曆練。”安德魯溫聲道:“可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霍恩先生不是心急了,而是不得不急。”
萊昂能夠被父親看重,除了脾性對安德魯的胃口之外,也有他幾分真本事。安德魯沒曾挑明,他已經敏銳的嗅到什麼,沉聲道:“你是指艾倫的軍功,還有那顆雲鐵星。”
安德魯笑而不答,卻問:“老實告訴我,你眼紅不?”
“當然眼紅了。”萊昂苦著臉說:“老子拚死拚活,才拚出一個二等軍功。艾倫那走了狗屎運的小子撈到一等功不說,聯邦還把雲鐵星贈給了貝思柯德,這是何等殊榮。”
“何等殊榮。沒錯,現在的貝思柯德,可謂光彩奪目,風頭無兩。連你也覺得眼紅,其它人更恨不得在貝思柯德身上咬下幾口肥肉來才好。”安德魯輕輕道。
萊昂心裡一震,看向父親:“你的意思是,現在貝思柯德殊榮加身,非但不是好事,很可能還引來禍水。所以霍恩先生才得急著斬掉老貝克這拖後腿的,好肅內而拒外?”
“如果我是霍恩先生,大概也隻能這麼個做法了。”安德魯眯了眯眼睛說:“但貝思柯德被人有意無意地推到風口浪尖上,影響絕不僅僅是他一家而已。萊昂,你信不信,這不過是個開頭。最終,我們這些所謂的貴族都會給波及到。”
萊昂睜大了眼睛,顯然意識到這起事件後那洶湧的暗流。
安德魯也不說話,兩父子就這麼沉默了片刻。還是安德魯先打破了沉默,他問:“如果有一天,貝思柯德遭遇巨大危機,你會如何自處?”
萊昂看著父親,過了一陣,才深吸口氣道:“我會儘全力去幫艾倫。”
他不提貝思柯德,單說艾倫,卻讓安德魯點了點頭。這個威廉家族的掌舵人輕輕跳過這個問題,道:“艾倫應該快回來了。說來諷刺,你有兩個兄弟,可最終血親卻不如一個外人來得感情深厚。”
萊昂微微握了下拳頭,突然道:“你的三個兒子,始終會隻剩下一個。你會恨我嗎?”
安德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有兩個哥哥,三個弟弟。可現在,你看到我有幾個兄弟?”
答案是一個也沒有。
萊昂站了起來:“我走了。”
安德魯揮了揮手,等兒子離開,他才歎了一聲說:“人人隻看到豪門貴族的光鮮,有誰真正看到那層光鮮,都是由鮮血和醜惡堆起來的?”
餐廳裡自然沒人回答。
在老貝克死後的第三天,艾倫回到了巴比倫。由艾達華星的皇室飛艦直接從加特星域的彩虹門傳送到月球,再改乘聯邦的飛艦抵達巴比倫。這次回歸,沒有任何歡迎儀式,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艾倫悄然回到了位於浮島上的烏加勒古堡。
在海辛管家的引領下,艾倫在書房裡見著了霍恩。
霍恩如常伏案工作,可見這家主的生活,委實不見得那麼輕鬆。
聽到開門聲,霍恩抬頭就看到了艾倫。
安靜的書房中突然掀起了一陣狂風,吹得海辛呼吸不暢。倒退出去,卻見艾倫立在當場,紋絲不動。
片刻風停,霍恩哈哈笑道:“不錯,去了趟伊甸園。非但衝破了第二道源力禁錮,還衝到了25級的等級。等等,你的源力怎麼……這是虛空源力?”
此時,艾倫遍布全身大半麵積的炎紋才一閃而沒,他輕笑不語。
霍恩搖了搖頭:“現在連我也眼紅你這個好運的小子了,快滾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艾倫聽教聽話地走上前去。
兩人密談了一個鐘頭,再離開書房時,艾倫的表情顯然沒有剛來到時那般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