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食言(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819 字 25天前

齊王知道自己兒子不行,身邊的友人不行,宗室內無有人挑大梁。

找接班人在幾年前的齊王身上就是最叫他著急上火的大事,這是根本要緊之事,是存亡接續之事,由不得齊王不重視。

然後就是徐子先適時出現,令得齊王眼前一亮。

接下來是諸多的考量和幫助,齊王開始給徐子先的幫助並不算大,甚至隻是小小的投注。

接下來卻是收獲巨大,直到徐子先誅除陳於泰為止。

而叫齊王下定決心的,並不是江灘的戰事,也不是京師的魯莽行徑,更不是岐州港口的奇襲之戰。

而是徐子先始終關注流民,幫助百姓,展現了一個政治家的擔當和仁厚的心思之後,齊王才真正決心把徐子先選為接班人。

有本事的人,齊王見的多了,仁厚的人,也並不少。

而有本事又相當仁厚的人,齊王到目前為止,隻是見過徐子先一個人。

換個角度來說,齊王一起在尋找一個和自己最像,能完美繼承自己衣缽的人才,幸運的是,他找到了徐子先。

不管是從家世,血脈,還有能力,操守,性格來看,徐子先毫無疑問是能力強化版的齊王,一樣的宅心仁厚,對百姓相當的關照和體恤,從對武卒,流民,南安鎮的居民百姓的照顧,齊王可以確定,徐子先是一個能夠保境安民的宗室中的人才,將來的成就隻會在自己之上,而不在自己之下。

唯一的障礙就是趙王一脈,齊王雖然是世襲罔替的親王,但其祖先血脈與趙王一脈,也就是文宗一脈相隔太遠,宗室推舉,哪怕推上十輪,從血脈來說齊王都是沒有機會。

徐子先就是完全不同了,其文宗一脈的近支血脈,加上赫赫戰功和過高的聲望,不僅對趙王一脈有強烈的威脅,就算是當今天子也是感覺到屁股下的寶座並不穩當了……天子私德還過的去,但對朝臣統馭毫無章法,是一個不能激發人效忠的庸碌之人,又小氣,刻薄,寡恩,徐子先的存在,簡直是把天子照映的無地自容。

現在還是小規模的戰事,如果有一天徐子先能統馭十餘萬廂軍,擊敗來犯的十萬海盜,或是被兩府下令,討伐荊湖南路和北路盤踞在山中的大股盜匪,斬首以萬而計?

到了那一天,天子的尷尬簡直無以言說,得位不正,以小宗之止入承大統,沒有能力也就算了,還是個絕嗣之人,如果朝廷內外相勾結,比如南安侯有了足夠的實力令左相韓鐘支持,廢掉天子不好操作,供為太上皇帝,以南安侯繼承帝位,又能如何?

手段和辦法有的是,隻要用心,總是能想到辦法。

齊王栽培徐子先,也是用心良苦,卻也是導致自己遇到了殺身之禍,但以他的心意來說,其死而不悔。

有徐子先,福建路還能保四十年太平,這才是齊王最想要的結果。

徐子先肅容離開,出得王府時,金簡,高時來,金抱一,陳佐才和陳道堅等人俱是趕了過來,徐子先對眾人道:“殿下暫時無事。”

“謝天謝地。”金抱一這個粗人居然一拿掌,念佛道:“適才我暗暗起誓,若殿下無事,我這攜橫刀持長矟之人也願食素一個月……我要去寺裡還願!”

看看眾人,金抱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許願時隻敢說一個月,若是許百日或是一年之願,怕是揮舞不動手中的橫刀。”

“有理。”

“老金有心了。”

眾人紛紛點頭,沒有人嘲笑金抱一這種行為,事實上如果可以,每個人都願意這麼做。

什麼是聲望,這便是聲望。

“君侯。”陳佐才看著徐子先,他看的出來徐子先似有重重心事,當下沉聲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麼大事交代?”

“福建路觀察使,或是福州府觀察使,怕是都到不得手了。”徐子先對眾人道:“岐州同知,防禦使,上寨都指揮,也肯定保不住。”

“為甚?”金抱一怒道:“咱們立下大功,反成了罪過?”

“明麵上當然是要酬功,給我升官。”徐子先冷笑一聲,說道:“岐州距離福州太近,我要經營岐州,人家定是寢食難安。”

事實上趙王發動,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徐子先在岐州的成功,這對趙王府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忽略徐子先展露出來的將才,還有他的練兵才能。

岐州三寨額兵是廂軍四千人,也可以加到五六千人,再加上幾千的南安團練,兩股兵馬合起來過萬人,以徐子先的將才,這一萬多人給人的感覺足可對抗五個軍的禁軍,這給趙王的不安感實在是太強烈了。

雖然大家現在一說話便是大魏還很太平,國家龐大,麵臨北虜和東胡的威脅也不是一兩年了,也未見得會怎樣。

但有心人心裡俱是明白,北方威脅太大,大魏快撐不住了,對內收取賦稅太狠來支持中樞財政,導致盜賊成群,很難說會不會爆發大規模的起義。

一旦有警,北方的強胡,南方的海盜,內地的盜匪,各處都會呈現兵慌馬亂的末世景像。

這種情形下,雖然不至於到兵強馬壯方可為天子的局麵,但掌握相當大的地盤,擁有財力,兵力,才能確保安全和更進一步的可能。

徐子先在岐州,和齊王內外勾結,林鬥耀也是支持,一旦末世景像出現,這幾夥勢力挾南安侯自重,福建路瞬間便能自立,朝廷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相對齊王,趙王肯定更想誅除徐子先,隻可惜他做不到,齊王平時的關防也很嚴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劉廣泗這樣的老部下居然被趙王買通,一時大意之下,才為趙王所得手。

“殿下意欲保舉我為東藩觀察使,兼澎湖水師觀察使。”徐子先淡淡的道:“人家防著我們,我又有意經營好東藩,這也算是個好辦法吧。”

陳佐才點頭道:“也算是以退為進了,經營好東藩,將來也一樣能風光還福州。”

話是這麼說,但陳佐才的話中不乏壓力和悲涼之感。

此前大夥兒把經營東藩當成一步棋,隻是徐子先堅持如此做,所以眾人跟隨。

現在陳佐才卻是明白過來,在福州的基業,岐州留不住,南安肯定也會被限製,等於南安侯府的一切希望和機會,俱在東藩。

最多加一個澎湖。

也就是說機會是在孤島和海外,哪怕是經常下海討生活的福建人,在麵對這種局麵的時候,心中也是不乏一種悲涼和悲壯皆有的感覺。

“嗯。”徐子先其實想說的並不是這些,但還是順著陳佐才的話意點了點頭。

徐子先心中一直在思索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如承諾的那樣,以國事為重,哪怕損失自己的個人利益?

如果當政者是齊王這樣的親王,徐子先會毫不猶豫的答是。

為了千萬百姓,為了國家的安穩,按下自己的野心又能如何?

人生一世,有人隻是渴欲登頂,徐子先並不是那樣的人。

一定程度的成功,然後過上幸福的生活,甚至宅在家裡,研究美酒美食,研究怎麼能叫自己過的更舒服,這才是徐子先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一直努力向上攀爬,最終登頂,雖然淩空而立,天下唯我一人,對天下生民,生殺予奪,這種爽感確實是不小的誘惑,但其中的辛苦也非常人能承受。

徐子先原本是打算聽從齊王的安排,替福建梳理出一支能戰的廂軍主力來,甚至如果有機會,他可以去浙江,江南,隻要大魏能平安無事,抵禦東胡人的入侵,避免自己落到前世的那不堪下場,這就足夠了。

但今天事,算是徹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政治之爭,就是你死我活,仁德隻能由強者掌握,弱者對人講仁德,便是將脖子伸在案板上,任人斫砍而已。

“對不起了,王叔。”徐子先在內心說道:“雖然我答應了你,但我沒有辦法完成自己的諾言……請恕我要食言了。”

夜色之中,一哨兵馬護衛住徐子先,向著南安侯府緩緩折返。城中巡邏的捕盜營的廂軍將士們相當識趣,遠遠的避開。

從齊王被毒之後,福州城中就有這麼一種詭異的安靜,似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低氣壓,令人喘不過氣來。

宗室和貴族們在等消息,他們的心態多半是惴惴不安,大家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齊王的保護,一旦失去這顆大樹,對未來也是充滿迷茫。

也有不少早就依附趙王的宗室和貴人們,心中不乏不安和竊喜。

竊喜是因為他們感覺自己有眼光,這場漫長的,兩位親王爭奪權位的戰爭終於是拉上了終場的帷幕,看起來是趙王獲勝了。

不安之處,就是在於到現在還沒有確認,而且他們有相當的擔心,齊王有大量的舊部,遍及禁軍和廂軍,如果這些將校一怒起兵,福州城中殺個血流成河,刀兵之下,誰知道刀兵之下,會不會連累到他們?

除了宗室和貴人們之外,大量的官吏,將校,士紳,商人,普通的黔首百姓,心中除了擔憂和祝禱之外,也是真的沒有其餘能做的事情了。

除了擔心齊王之外,更多的人也是在擔心城中會起衝突,爆發激戰,福州城是太祖年間擴建修築,宣宗年間包磚重築,除了在倭寇之亂時福州城外曾有倭寇威脅城池之外,這近三百年的時間裡,福州一直是風平浪靜,從未有過什麼真正的危機。

這些年海盜繼倭寇而起,對漳,泉,興化軍各處都有騷擾,隻有福州有禁軍駐守,海盜難犯,而且福州城高而險峻,守備相當森嚴,不要說陳於泰,便是蒲行風等幾個巨盜,怕是也沒有想過要從正麵攻克福州。

輕微的馬蹄聲踩過,很多百姓從自家院門處向外窺探,見是南安侯徐子先的儀衛簇擁著這位年輕的君侯經過,很多人都是略感欣慰,如果叫福州城裡的人來選擇,他們第一信任的當然還是齊王,其次便是這位年輕的君侯。

“唉,亂世要來了。”一位耄耋老者眼看著徐子先策馬經過,禁不住淚如雨下,上一次他看到有宗室半夜策騎經過時,還是四十年前的倭亂之時。

而這一次,變亂起於蕭牆之內,後果很有可能比上一次的倭亂要嚴重的多,由不得不叫這個老人悲從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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