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楊英明的舊事造成的爛帳,還有引起的不小的麻煩,現在南安彆院這邊規矩也是相當嚴格,任何進貨買賣,先手易手,驗貨,查帳,盤庫,打聽時價,都是有一整套的流程,孔和的帳目再清楚,李儀也要帶著人定期查帳,然後彙總報給徐子先處。
徐子先還打算專門成立一個部門,專門用來考核吏員的清廉和帳目,同時也看看有沒有與外敵勾結等事,這件事也要緊,但還不急,目前來說,所有的部下都是徐子先通過前世記憶留用,不管是人品操守能力都相當上等,就算李儀,其在東胡入侵時,毅然散儘家財招募人手上城守備,這樣的決斷和性格還有號召力,又豈是普通人能為之事?
待將來地盤大了,用人多了,總是有魚目混珠之時,一粒老鼠屎壞一鍋粥,一個不合格的吏員,可能敗壞整個部門的風氣。
人心皆是如此,原本是厚重樸實的人,一旦看了壞人占便宜不被責罰,心生不平,則很可能改變性格和做法,要預先約束和防範所有人,杜絕不法,這就是製度的妙處。
“若有不足之處。”徐子先對孔和道:“從侯府內庫出帳。”
“內庫有種菜,養鴨,雞,豬,等收益,一個月五千貫左右,”孔和道:“單腳踏機漸漸推廣開來,很多隱戶和彆的村莊也領用了,這兩個月收入都是超過兩萬貫,未來四五月份,可能到三萬貫左右。現下有儲錢三萬餘貫,若是不足,在下以憑條至內庫支取。”
眾人都有些懵懂,儲錢十幾萬貫,孔和還在說“若是不足”,這等用錢法,哪怕是安撫使府和大都督府也沒有這般豪氣。
大魏雖富,但財賦之法是天下之財儘入三司,各路的常平使管倉,轉運使負責將地方財賦,包括銅錢,金,銀,絹,糧食,藥材,甚至是木炭,鐵器,紛紛轉入中樞使用。
北方才是重中之重,京師又是北方的重中之重,以皇室和百官為核心,禁軍和郎衛為翼,每年上億貫的財賦,加上大量實物入北方和京師,再從京師分配。
東南和江南貢獻最大,但得到的回饋又是最少。
以福建路來說,年年受到海盜騷擾,隻要不損失太大,影響到中樞財計,朝廷是不會多管多問,由得地方自行解決。
而留給地方的財賦又是極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管是安撫使司,大都督府,或是府,軍州,能做出的應對都是相當的有限。
南安團練已經可以一年拿出幾十萬貫來養兵,福建路一年養兵費不過也是百萬貫,但福建路有五個軍的禁軍,大量廂軍,除了禁軍財賦納入中樞支出外,廂軍全部是地方支出,地方哪有多少餘錢,養著這些廂軍已經相當吃力,百萬貫養六萬多兵,每兵不到二十貫一年,其中還得去掉餉錢,鹽菜錢,能有多少訓練費和著裝費?還得養護軍械和購置新的刀矟弓箭……一年百萬貫養近十萬兵,能養出什麼精兵強將來?
“回頭我去看看紡車……”徐子先笑道:“或者傅牧之能給我們驚喜。”
“大紡車要是真弄出來,”李儀也是笑道:“君侯許給他的三千貫,算是物有所值。”
徐子先承諾給傅謙三千貫的獎勵可是早就傳揚開來,一戶百姓兩個壯丁,一年能落下十貫錢就算是相當成功,搞個新式的紡車,一下子受賞三千貫,對很多人來說有相當強的衝擊力,如果徐子先兌現承諾,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事。
林九四在內的諸多工匠,必定會在技術革新上下苦功夫,這也是徐子先希望能看到的景像。
方少群冷眼看著眼前這些人,他向來傲氣,不怎麼將普通人看在眼裡……劉知遠的大參府邸,那些幕僚多半是舉人身份,甚至可以考中進士,為了更好的前程不惜在劉知遠的府邸裡效力。
那都是自視很高的精英人物,有的精於公文,有的擅寫文章,有的精通算學,也有的是萬事通,各路地方上的情形一問就知,對各個官員的品行,能力,操守,家族淵源如數家珍,也有的擅長軍事,對大魏禁軍的情形了如指掌。
劉府的幕僚都不是尋常人能做的,俱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最頂尖的人才,但以方少群的眼光來看,眼前這夥人,卻也都是不同凡俗,俱是有可取之處。
大方雍容的李儀,有著常人難以看清的堅持。
偏執認真的孔和,方少群卻最是欣賞。
雜學出色的傅謙,看似貪婪,眼中卻是有一絲清明。
落落大方的秦東陽,明顯是一位武道中的高手,而且性格極為穩重,有大將之風。
陳佐才,劉益,陳道堅,張虎臣等人,俱是自己熟識的出色齊整人物。
方少群儘管自傲智略,卻也是知道,任何人也沒有辦法包攬所有的事,哪怕他能出謀劃策,雜務瑣事卻總是要有人去做。
眼前這些人,不管是學識才乾,還是敢於任事,不懼瑣碎辛苦的精神,卻是方少群所遠遠不及……
卻不知道南安侯怎麼招攬到的這麼多出色的人才?
哪怕是自傲如方少群,在此時此刻,也是心生感慨,暗中警惕,現在的情形和在劉知遠府邸時大有不同,劉知遠的幕僚,從某些方麵來看是頂尖的精英,但相比眼前南安侯府的眾人來說,卻是相差極遠。
最根底之處,還是在劉知遠的幕僚各有私欲,而眼前的這些人,卻都是一門心思替南安侯爵府效力,光是這一點來說,馭下之能的高低,昭然若揭。
“在下願陪君侯去招募新人。”方少群拱手道:“在下略通兵事,想來是幫的上忙。”
“方先生也說略通兵事,這裡怕是沒有人敢言知兵。”徐子先道:“方先生肯幫忙,真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君侯稱我一聲鳳岐可也。”方少群道:“既來南安,當然要效力,若總是生份客氣,在下隻好求去了。”
“鳳岐的脾性和我很對盤。”方少群的語氣很不客氣,徐子先卻並不以為怪,而且一臉欣喜的誇讚起來,有徐子先的表示,李儀在內的所有人,不免也是跟著附合了幾句。
方少群對眾人的看法不是很在意,但能得人肯定,融入群體之中總歸是好事,當下孤傲的臉色也轉變了不少,也是向著眾人拱手致意起來。
……
“老子差點死球在京師……”
林二出去近兩個月,回來隔天之後,林大請了半天假,和幾個一樣放假的同伴一起在鎮上找了家小酒館,一起替林二接風洗塵。
路上行人眾多,不僅還是有大量的色目商人,外來的商人也是增多了不少。
時間推移,天氣和暖,春風吹拂在人身上感覺暖融融的,不象冬天時象是小刀子在人身上刮。眾人的心情俱是很好,要了血蛤,蒸鴨子,魚丸,牛肉丸,肉粽等福建路百姓喜歡的菜式,待熱菜一上,便是推杯換盞起來。
“衝入大參府邸殺人,”一個武卒喝了一大碗,哈了口酒氣,眉飛色舞的道:“沒屁大的事,受了點輕傷,夠你林二吹一輩子了!”
“球!”林二反罵一句,接著也是笑起來。
徐子先帶到京師的武卒,大半是從騎兵都裡帶的人。
騎兵都的人,不僅騎射都要過關,還得身強體壯,技擊之術要過關,張虎臣等人更是拚力訓練,林二原本就是相當出色的苗子,半年多時間下來,技擊,弓馬騎射,膽色,體能,吐氣發力之法俱都過關,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關鍵是令行禁止,有一股子聽令而行,敢於拚命的精氣神。
江灘一戰,一百多騎兵跟著徐子先衝入敵陣,所向披靡,打那之後,騎兵算是真正的練了出來。
正如徐子先的理念所堅持的那樣,不敢拚命,不能上陣殺敵的將士,有個屁用?再堅的甲,再利的兵器,再好的弓箭,也得最好的戰士來佩戴裝備,否則就都是無用的死物。
林二等人,就是這樣的銳士,若不是有這一百多人和幾十個最精銳的部下,包括劉益,張虎臣這樣的一時豪傑,武道高手,徐子先多半也不會冒險,而是多半會選擇跟王直跑路。
大魏風燭殘年,以徐子先的能耐,好歹能帶出幾百部下,在王直的幫助之下慢慢自立。
王直會幫這個忙,但也不會幫太多,隻是一時情誼,多半還是得靠自己。
所以徐子先還是奮力一搏,也是叫他給搏成功了。
林大悄不出聲的喝了一杯,有心想說兩句,但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身為兄長,血親冒這樣的大險,很該勸兩句,但徐子先不管是世子還是南安侯,對在場所有人的恩德一時都報不完。
領了錢,享受了各種幫助,遇到真要出手的時候拍拍屁股就走,林大開不了這個口。
既然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了去,就不如什麼也不說,隻期望下一次搏命時,自家兄弟還是會有這樣的好運道。
“真是以為要死在京師了……”林二不乏唏噓,那一晚大夥兒真的都是在搏命,包括世子在內,現在好了,算是雲開見月明。
“侯爺說了。”林二又道:“以後不會再帶著弟兄們輕赴險地。打仗要拚命,但不能隨意將性命拿出去搏,他還要帶著大夥兒,拚一個功名富貴,叫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侯爺向來是說話算話。”一個武卒眼睛發亮,似乎是對未來有更大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