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群得意洋洋的道:“這是大參親自計劃,一舉中興大魏的大手筆,大文章,北伐之後,大魏疆土超過漢唐,當今天子功過漢武,大將軍若不信,金先生可證實之。”
金士奇心裡不妥的感覺更強烈了,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點頭稱是,並且也著實勸說了王直幾句。
“鏟除奸相韓鐘一黨,主持北伐,大參的功業也超過曆代名相,我等追隨於其後,也能成就千秋功業,大將軍勉之。”
王直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再看金士奇和方少群已經起身告辭。
“聽說大將軍入京時與南安侯世子徐子先有過交往,”方少群略顯驕狂的道:“此子不僅惡了韓鐘,也得罪大參,大將軍不宜與此人交集,嗯,他離倒黴不遠了。”
王直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身為左衛大將軍,靜海軍節度使,海上積威有年大海盜頭子,當然不必理會這個驕狂書生的警告。
金士奇這時反不覺得不妥了,王直牽連到徐子先的事裡沒有好處,其確實是劉知遠布局海上的重要棋子,當下也跟著道:“此子看似得意,但右相也保不住他,大將軍不宜與其糾纏過深,這兩天就在驛館不要外出,靜觀其變可也。”
“好,老夫省得。”
兩個幕僚至此起身告辭,王直令人取了四十貫錢來,送到門口,兩個幕僚也不太認真推辭,他們的眼界,一人二十貫隻是禮節性的饋贈,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厚贈了。
到館舍門口時,金士奇略作不滿狀的道:“王直這老狐狸,身家何止千萬貫,上京帶了幾十萬貫錢財打通關節,近來各處官員幾乎都是幾百貫,上千貫的送,給咱們就二十貫,也實在是太小氣了些。”
方少群無所謂的道:“他私下裡給大參的必定不少,另外離京時,肯定還會有一份正式的饋贈,今天不過就是給點跑腿錢,二十貫不少了。”
金士奇試探道:“小方你不是說北伐太危險,當麵和大參頂撞過,怎麼適才又是這般模樣,令我有些意外。”
方少群冷笑一聲,說道:“當麵奉承大參是你們的事,我當然是有什麼,說什麼。到了外頭,當然是要鼓動王直之輩,參與和支持大參,否則不是更沒戲了。”
這廝果然還是那逼狂生嘴臉……金士奇被這麼一刺,氣的直翻白眼,不過心裡隱隱的不安感了倒是消失了不少,看來方少群得到大參倚重也不是由來無因,最少今天的拜訪在金士奇看起來是相當的成功。
“蠢貨!”方少群用眼角掃視了一下金士奇,在內心對身邊的同伴下了一個相當準確的判斷。
……
“姓方的太傲氣了。”盧七在院門口對著兩個青袍幕僚啐了一口,轉頭回來還是一臉怒氣,他對鄧文俊道:“大帥要招安,你最讚同,現在看來怎麼樣?我看還不如留在海上逍遙自在,最少不必受這種鳥氣。那姓方的,若是在海上叫我遇著了,一頓鞭子抽下來,管教他叫老子爺爺。”
“你知道什麼?”王直麵色異常的冷峻,說道:“要出大事,姓方的是要借我們的嘴,把事情告訴徐子先。”
“能是什麼事?”鄧文俊皺眉道:“我也覺得事情非比尋常,但一時想不明白,姓方的若有所指,但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們想不明白,徐子先能。”王直斷然道:“我們在外頭不是有個小院,緊急時藏身用的?我一會就出去,盧七你到睦親館去,不管什麼時辰一定要見到徐子先,然後將他請到我們藏身的院子裡來。”
“好,”盧七遇到正事時還是能靠的住,當下點了點頭,答應道:“我現在就去辦。”
“文俊留在館舍裡頭。”王直道:“將弟兄們攏起來,外鬆內緊,一旦有事可以立刻有所反應,但也不要弄的太風聲鶴唳。”
“我知道了。”鄧文俊很沉穩的點了點頭。
“早知道……”盧七出門前還要照例抱怨幾句,王直這一次打斷了他,說道:“留在海上是一輩子見不得關的海盜,這一次事情雖大,倒是難得的契機。”
鄧文俊問道:“大帥覺得是什麼契機?”
“這,我還說不上來。”王直笑了笑,滿是皺紋的臉上其實沒有太多緊張之色,這件事對王直來說機遇大過風險,他道:“不管怎樣,進則能成功脫身,敗則就沒有什麼左衛大將軍,靜海軍節度使了,倒是趁了盧七的意。”
鄧文俊道:“大帥的意思是劉知遠靠不住了?”
“當然。”王直笑著反問道:“剛剛那方少群說完北伐的話,你是什麼感覺?”
“劉知遠瘋了,”鄧文俊搖頭道:“無可救藥的瘋狂。”
“就是嘍。”王直道:“方少群的意思相當明顯,劉知遠瘋成這樣,我還要和他合作麼?”
……
王直在等候徐子先的時候,徐子先正輕鬆愉快的步入大宗正司。
韓國公徐安吉對徐子先很是親和,畢竟是近支血親。同時也很符合厚道長者的形象,廢話不多,隻是對徐子先的過往經曆略為打聽,然後很隨和的誇讚了幾句。
宗正司裡的吏員是普通人,官員則多半是遠支低階的宗室,或是國姓世家出身的官員。
來往時不少人都是會瞟徐子先一眼,但也多半就是看一眼而已。
徐子先在福建路已經算是個人物,甚至在京師也較為出名,但終究還不算什麼真正的大人物,“後起之秀”這個設定比較符合徐子先的綜合實力和形象,除此之外,也就沒有什麼值得人們關注的東西了。
當然,徐子先在南安立下的大功還沒有具體的封賞,兩府曾經討論過,右相建議是等徐子先考過進士試之後再說,這個提議得到了兩府宰執們的全票通過。
斬首千級,這個大功確實不好抹殺。
直接提為國公是一個解決的辦法,但又似乎酬勞太過,畢竟國家名、器不可輕授,多少帶兵的都指揮或安撫使,一戰斬首過千級的戰事很多,拿近的來說,去年河北東路安撫使李國瑞一戰就斬東胡首級三千餘級,雖然事後清算首級時發覺一半以上都是北虜或是漢人降兵,真正的東胡首級不到千級,但這樣也算罕見的大勝了。
結果朝廷也沒有給李國瑞授爵,因為要提升李國瑞為樞密副使,這一次的提升足抵其功,等李國瑞再立下大功,才會被封爵,或是等樞密副使的年資滿了,照例得以封侯。
皇子照例得封爵,但宗室爵位一旦定下來就很難遷轉上升,有很多宗室家族所求的就是立下功勞,能夠多承襲兩三代,不使過早被從宗室中除名,成為國姓世家。
從宗室出來,不僅是特權的喪失,也是身份認同等若乾方麵的精神上的痛苦,不是宗室中人很難理解。
如徐行偉的家族,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重新得到封爵,重歸宗室族譜。
對徐子先的封賞,光給官職肯定不夠,估計還是得增加世襲的官莊實封,再賜給一定數額的錢財,團練費用皆是自籌,朝廷再緊張也不能一點臉麵不要,估計會給徐子先一大筆錢財。
除此之外,想要更多的也是奢求了。
徐子先在宗正司順利驗明正身,由小吏跑進跑出的辦理各種手續,陳佐才和陳道堅等人在外等著,他和韓國公對坐喝茶聊天,倒也是愜意。
待蓋著天子寶璽的文書和印信取過來時,徐安吉微笑著道:“恭喜明達了,自現在起,你就不是南安侯世子,而是第三代南安侯了。”
“多謝五爺爺!”徐子先大禮參拜,神色十分鄭重。
這個侯爵的繼承在朝廷層麵不值得一提,本朝的爵位雖然難得,皇子和近支宗室總是能很容易得以封侯,事實上南安一脈如果祖上稍微出色一些,最少也應該是個公爵爵位的傳承才是。
但對徐子先來說,這個爵位是徐應賓在世的時候,最為擔心和牽掛的頭等大事,這等事在每個宗室府邸都應該是頭等大事。
如果徐子先不能襲爵,不僅他本人應該為此慚愧,徐應賓身為徐子先的父親,也慢會有推卸不掉的重大責任。
拿到印信之後,徐子先頗有仰天長嘯的衝動,不管怎樣,自己來了,並且適應了這個時代,做出了相應的成績,達到了一定程度的成功。
“父親大人,我成功了……”儘管有些失態,徐子先還是默默祝禱了一聲,希望徐應賓真的有在天之靈,可以聽得到他的祝禱聲吧。
從今天開始,徐子先就是南安侯徐子先,世子二字,隻能留給他將來的兒子了。
“後天侄孫就要去參加鎖廳試了。”徐子先對著徐安吉道:“隻能等鎖廳試完了,若是順利,天子召見之後,再來拜會五爺爺,當麵辭行。”
徐安吉是徐子先祖父的親兄弟,在文宗諸皇子中排行最小,年過六旬而身體還相當健康,在宗室中也算是相當長壽的存在了。
由於關係親密,徐子先當然得去韓國公府當麵拜辭,否則會被視之為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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