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誌這時也走了來,看著徐子先一臉敬佩,昌文侯府的家將也是一樣,此前襲穀口,陳正誌一起上船出發,到了穀口,帶人拚殺的是徐子先,然後率騎兵折回南安,陳正誌被安排在騎兵陣後,並沒有跟著一起突擊衝鋒。
倒不是陳正誌膽怯,他本人倒是躍躍欲試,可是不懂騎兵戰法配合,徐子先還是堅決的拒絕了這未來的大舅哥。
當然戰功肯定算陳正誌一個,這一點雙方都是心知肚明……
“府城的人估計快到了……”陳正誌也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喝,說道:“此番事後,明達可以籌劃往京師去的事了。”
“是的。”徐子先道:“這幾天收拾殘局,安撫撫恤士卒,另外籌備過年之後赴京的事情。”
“要多加小心。”陳正誌臉上忽現憂色,但當著小妹和秀娘的麵,隻淡淡的道:“你在這裡做的這般大事,赴京時,可不是一般的侯府世子了。”
“大兄說的是。”徐子先將薑湯一飲而儘,起身看看,笑道:“人果然是來了。”
……
按往常府城開城門的時間,林鬥耀等人當然不能來的這般快,今時不同往日,天時之後,駐城外的廂軍和禁軍紛紛回報,於侯官和府城附近數十裡俱未發現敵蹤。
兩個都的禁軍騎兵也突然活過來一樣,生龍活虎的四處探查,除了擾民若乾之外,也是未見敵寇賊蹤。
這一下城中文武大員俱是放心,雖然他們睡了不過兩個多時辰,還是勉力起身出城,一起趕赴南安。
穿紫袍和紅袍的大員絡繹不絕的出城,上一次還是在南安因岐山盜來襲之事,楊世偉等人趕赴南安。
但當時林鬥耀未至,不過二百多賊寇的事,還不值得安撫使親自出馬。
此次當然是不同了,三四千人的賊寇,完全能上報萬人,不僅未能占福建路一寸土地,未破一城,未殺傷百姓,反而被地方團練伏擊至慘敗,對林鬥耀來說,此前的大事未成,當然生有遺憾,並且絕對要壓製徐子先的冒起之勢。
但眼前這一場大戰的戰果,還是要搶到手裡,消化下來才是。
為官者,要是沒有這一點厚黑的心機和臉皮,那還當什麼官?
林鬥耀的儀仗在前,他是從二品高官,元隨就有五十人,加上安撫使司的官吏,儀從,浩浩蕩蕩青綠一片,加上兩個都的騎兵護衛,眾多人員或是騎馬,或是騎騾,也有官員坐車或是坐轎,大批官吏將士足五六百人,加上跟著跑來看熱鬨的侯官百姓,光是林鬥耀身邊就有過千人。
鄭裡奇,蕭讚,楊世偉等人,也是各帶儀從護衛,都是過百人以上,再有齊王,隨國公,鄭國公,並昌文侯,信昌侯靖遠侯定遠侯等諸多城中公侯,徐子先看到林鬥耀儀從之後,再見到的就是數千人的浩浩蕩蕩的大隊前來。
沿江也有船隊逆流而上,那是駐守在興化軍的一營的江防營,奉命清理江麵。
一路上那些可疑的小船早就無影無蹤,在此前龜縮不敢出來的江防營的廂軍將士,此時也是威風凜凜,沿途把那些打漁人放鴨人遠遠攆開去,稍有不對,就要把人逮捕關押,所以待林鬥耀等人到時,江麵上水青天碧,一望無餘隻是浩浩湯湯的江水流淌,一點兒戰爭的痕跡也看不到了。
倒是江灘和江堤上下,令人看了觸目驚心,特彆是堆積如山的屍體,更令人感受到昨夜血戰的激烈之處。
在此前還有略微懷疑,害怕徐子先是奪大事實的,到此時當然也都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大道右側,是俘虜的兩千餘人的俘虜,個個麵目看上去就不是善類。
在場官員可不是書呆子,京師的那些翰林禦史之流,久在地方,不是提刑司的人也看的出來,眼前這兩千來人,個個滿臉橫肉,眼懷戾氣,哪怕被俘坐著,看著湧過來的這些人時,麵目仍然不善。
隻是這些人四周站著數百南安武卒,手持長矟在四周巡看,這些匪類雖然還是不服,心懷怨恨,可是就沒有一個人敢亂動一下,清晨寒氣逼人,這些匪類被凍的瑟瑟發抖,可是楞是老老實實的盤腿坐著,沒有一個人敢扭動一下。
林鬥耀等齊王和鄭裡奇,蕭讚,楊世偉等人過來,這時徐子先和陳正誌等人也是迎了上來。
徐子先品階隻比林鬥耀差一級,若是此前按真實權力,兩人在福建路簡直天差地遠,昨夜戰事過後,徐子先的實力和聲望急劇攀升,在他主動向林鬥耀行禮時,林鬥耀已經不得不鄭重還禮了。
想想數月之前,徐子先一樣是頂著四品宣威將軍的名頭,可是想見林鬥耀一麵也難,更不要說現在被林鬥耀幾乎平等相待。
“世子真是宗室中的勇將。”林鬥耀看著四周的情形,又接著道:“團練用命,百姓也擁戴,世子的聲望也非尋常宗室能比了。”
“百姓心係地方,出來幫手,犒勞奮戰的武卒……”徐子先不動聲色的道:“非在下之功,在下也不敢居這樣的功勞。”
“世子謙仰了。”
兩人都算是政治人物了,林鬥耀上來試一試徐子先的深淺,卻是果然得出了一個此子不凡的結論。
徐子先若是坦然承認,甚至沾沾自喜,事後大可在奏折裡說上幾句,宗室太得人望,又太能打,這是極為遭忌的事。
不過有徐子先這一番開脫之詞,林鬥耀就不必自找難堪了,在場的官員又不是他一人。蕭讚,楊世偉等官員陸續走過來,看著戰場與俘虜,再有堆積如山的人頭和屍首,自是是對徐子先交口稱讚。
鄭裡奇的態度明顯要熱絡的多,甚至有些熟不拘禮的感覺。
在此之前,鄭裡奇隻是數次向徐子先釋放過善意,但多半是看齊王的麵子,到現在來說,徐子先已經夠資格成為鄭裡奇的盟友,兩人有此前幾次的合作交結,加上福建路官員的派係和徐子先的選擇,成為盟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儘管此時不適合說私密話,鄭裡廳還是隱晦的表示,楊英明刺殺副統製何揖唐一案,至今查訪不到楊英明下落,提刑使司打算撤回尋防人員,把案子掛起來了。
徐子先投桃報李,言道:“鄭大人一直對南安團練極為關注,送過不少兵器,此番大勝,奏折裡我已經點過此事,雖然未必對大人有什麼助益,也是在下一番心意。”
鄭裡奇聞言當然歡喜,大魏地方官製四駕馬車,安撫使主管軍政全局,製置使管軍務,提刑使管刑法,轉運使管財政倉儲諸務,另外如巡按使,觀察使,地方州府官員,都是在四駕馬車之下。
若提刑使能夠分潤些戰功的好處,對未來的發展當然大有幫助,難道他鄭裡奇就當不得製置使?
現在的福建路製置使韓炳中,聲望已經跌入穀底,雖然有林鬥耀力保,但未必能久安於位,徐子先的投桃報李,正合其時。
韓炳中這一次根本沒有過來,不知道是賭氣,還是不願看到徐子先?
此次的事,禁軍根本沒出一分力氣,韓炳中這個製置使首當其衝,戰後論功行賞,或是上報官員缺失,估計會有人上奏彈劾韓炳中,他不來也是應該的。
齊王與陳篤敬等人也走上前來,幾位國公與諸多侯爵臉色都不太好看,眾人俱是從太平時節過來的,此時見到滿地的人頭和屍首,內心自是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相形之下,徐子先這個宗室子弟,在眾人眼裡,突然高大和可愛了幾分。
亂世之時,當然還是出身國侯的宗室靠的住,難道去靠那些外人?
幾家國侯先走上前,與徐子先平禮相見,交談時當然也是極儘誇讚。
齊王並不急,和陳篤敬在一邊笑吟吟的看著,就是長輩看著有出息的子侄輩的感覺,儘管從血脈來說,齊王與徐子先的血脈其實隔的相當遠了。
待眾人說了一氣之後,徐子先才有空到齊王跟前見禮。
“明達你受傷了?”陳篤敬搶上一步,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叔父不必擔心,”徐子先笑道:“隻是皮肉傷而已。”
徐子先又笑道:“正誌大兄昨天隨我先襲穀口,再襲南安,一直與我在一起,立下這般大的軍功,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陳篤敬搖頭一笑,陳家是文官士紳家族,陳正誌肯定也是走文進士的路子,或是襲爵為官,不會在軍中發展,軍功什麼的,並不要緊。
不過徐子先也是一番好意,陳篤敬笑道:“他跟著你來回跑一跑罷了,你衝殺受傷,斬敵過千,這才是實打實的功勞。”
“小侄也是運道好……”
“世間就沒有什麼好運道。”齊王這時才說話,臉上也是欣慰與高興混雜的表情,他道:“明達的你運道,就來自於平時對士卒的態度和練兵之法,與他事無關。”
齊王頓了一頓,說道:“好運道向來給有準備的人,明達,你做的不錯,我很高興。日後助你之處無多,你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