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根(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775 字 25天前

對於林定一和張明亮等人來說,眼下的奉承多半還是發自內心。

眼前這位世子,平時除了訓練士卒幾乎不出侯府彆院,但對流民用工,修築碼頭,分發單腳踏機等諸多事宜都處置的明快果決。

現在碼頭快修好了,倉儲區的過千間房舍也在修築之中。

一旦修造成功,南安這個鎮子就比附近的幾個縣城還要緊,畢竟這裡是溝通好幾個州軍的重要地方,從南安,水口,穀口各鎮的名字也能看的出來,這些都是十分要緊的衝要地方。

徐子先能把這些地方納入囊中,軍政之外還有商會,可以把持地方商務,碼頭港口倉儲區定然財源滾滾。

加上棉布生意,當然還有團練捐,論說起來,徐子先將要掌握的財力,怕是要超過楊世偉這個福州知府。

畢竟國家歲入有常,福州府收的錢肯定比南安團練要多的多,但多半是要報繳國庫,楊世偉本人能動用的錢怕是真不如徐子先多。

“諸位不必太過客氣……”徐子先身上沾染的鮮血已經被雨水衝的差不多,但身上血腥氣還是相當明顯。

一群純粹的商人看著馬上的徐子先,看到血水從他的靴幫上不停的流淌下來,眼中敬畏之色也是相當明顯。

徐子先話語卻是相當溫和,甚至比平時還要柔和許多。他目光炯炯,對著諸商人道:“此番能擊敗賊寇,鎮民百姓和鎮上的商家也是出力不小,若沒有過往商家交納的團練捐,無有練兵的使費,談何擊敗賊寇?團練吃的好,穿的暖,又有合用的兵器,為國效力,殺敵斬首,這是理所應當做的事,有功者記功便是,沒有什麼可多說的。若是有團練在戰後借勢擾民的,我會嚴罰,請諸位放心……”

商民百姓也不乏有這樣的擔心,曆來驕兵就會擾民,打了敗仗,賊寇會禍害鎮上商民百姓,團練武卒們打了勝仗,又害怕勝兵氣驕,徐子先大勝之餘,挾部下之氣,對鎮上提出或多或少過份的要求,這都是難免之事,各人多少聽說或經曆過。

不料徐子先倒是先提此事,並且定下了相當嚴厲的調門。

林定一若有所思,怪不得世子能夠成事,真是心思縝密,而且馭下有方。

對武卒平時相當溫和,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但對要講軍法的時候,則嚴格異常,絕不寬鬆姑貸。

從這一點細節來說,眼下的大勝,徐子先當之無愧。

當下眾商家十分感動,林定一先道:“武卒浴血奮戰,護我地方百姓,免受荼毒,我等若不表示一二,簡直是毫無人心了。我林家先認捐一千貫,替武卒兄弟買酒買肉。”

絲行楊釋之道:“我們楊氏也認捐一千貫。”

張明亮當然不會落於這兩人之後,當場也表示認捐千貫。

這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徐子先當然也不會拒絕,當場幾十商家認捐,三萬貫錢輕鬆湊了出來。

這筆錢相當要緊,徐子先令鎮上的商民百姓幫助打掃戰場,原本也就有此意。

這一場大勝雖然痛快淋漓,武卒中戰死或重傷,從此不能再當兵的也是不少。

撫恤死者,救治安撫傷者,另外還得犒勞全軍,當然不是好吃好喝就算了,總得每人最少發五貫錢,這三萬貫算是替徐子先省了不少開銷,也是林定一等人劫後感激,所以格外大方。另外便是保住了大片的棧橋港口倉儲區,十幾萬貫錢保住了,各人也是喜出望外,出錢的時候就算肉痛也感覺值了。

當下各商行東主大掌櫃均是回轉準備現錢,流民和鎮上的壯丁繼續幫著武卒們打掃戰場。

到天色微明時,一千多具無頭屍體被擺放一處,江上還有很多小船在打撈浮屍。

此役還俘獲了相當數量的船隻,秦東陽在岸邊叫人收攏無主的船隻,點算過後派人回來回報,計有水艍船兩艘,福船三艘,烏艚船七艘,大哨船也就是八漿船或四漿船三十二艘,小哨船一百一十艘,光是船隻收獲,抵得兩萬貫錢,算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徐子先當然也是極為欣喜,武卒來說,養馬擴大騎兵,就算財力充裕,最多再編一都或兩都就是極限了。

戰馬難買是最主要的限製,而且團練不需要配合出戰,隻有保護鄉土的責任,成立的騎兵太多不會獲得諒解和支持。

水師來說,就可以再成立一營,船隻是夠了。

象福建這種沿海多水江河眾多的地方,沒有水手,就象是壯士隻有一臂,很多事情隻能想想而不能去做,有相當強烈的有心無力的感覺。

這一次蒲家為了多麵出擊,主要是從陸路不便,前後動員了幾百艘船,雖然大船少小船多,到底還是有幾艘象樣的福船和水艍船,烏艚船也不錯,福船和水艍船都是長二十米,寬六米左右,兩者細微的區彆是水艍船隻有前後兩桅,而福船有後桅,雖然後桅隻有三四米高,懸小帆,但關鍵時福船調整風力的能力還是要強過水艍船。

烏艚船要更小些,十二米到十三米長,四米寬,單桅獨帆,遠航能力當然遠不及水艍船,更不及福船。

大哨船就是八漿船,十米長,最多能容四五十餘人,近海江河水師做戰的主力,但船身淺,船頭未包鐵,遇到正經戰船就是送菜,其實就適合在江河裡運輸糧食軍需,或是運送兵力,如果參加水戰,威力極小。

小哨船就是小型漁船,無桅無帆,隻有二漿,除了在江上巡邏,就是適合在海上的艦隊中接送人員和傳達軍令互通消息。

海上艦隊旗語是肯定有的,但有一些複雜的指令旗語溝通多有不便,不能完全傳達,這就需要小哨船來傳遞消息了。

南安團練一下子擁有近二百艘船,完全能編一個營的水師官兵,甚至兩個營也可以,隻要南安團練自己負擔的起便可。

徐子先心中大感滿意,接下來蒲家的威脅小的多,但也不能不防蒲家勾結真正的海盜來犯,有一支靠的住的,自己掌握的水師力量,對未來的發展大有幫助。

當然小船太多,大船太少,特彆是海上交戰,還需要大型福船改裝的戰艦,最好是中軍艦,靈龍艦那樣的不具商用專門為了海戰設計的大船。

以徐子先對現在海上艦船的了解,感覺象是大航海的初期,天方人和少量的歐洲人的艦船多半是用來商務,純粹軍事意義的戰艦不多,就算有戰艦,火炮數字一般不超過十門,甚至還是以弩機和衝角做戰為主。

要是百年或二百年後,火器發展跟上來,一艘戰艦用百門火炮,千人水手,發展到這種地步的水師,想以地方的力量發展出來,那非得有逆天的財力和相應的運氣。

徐子先想建立水師,乃至可以打造自己的艦隊,若是在風帆戰艦的頂峰時期,以他現在的財力,那是幾乎沒有可能辦的到。

現在這種時候,奮起直追,仍有機會。

黎明時分,所有人都冷的夠嗆,鎮上的百姓幾乎都趕了來,在江堤上立了幾十口大鍋,眾多婦人煮了開水薑湯,給奮戰勞累了一整夜的武卒和男子們喝薑湯去寒氣。

有人端了把椅子,給徐子先坐在江堤上休息,天亮之後才看到戰場格外慘烈。

江堤邊上到處落著箭矢,屍體都被拖走了,但還殘留著相當明顯的痕跡,折斷的灌木,滿地的箭矢,賊寇丟掉的長矟障刀盾牌,還有破鞋爛衣之類,幾乎是滿目瘡痍。

至於江邊大火,在黎明的微光下分明還在熊熊燃燒。

被染成黑褐色的土地,仍然相當濃烈的血腥味,還有黎明時分的逼人寒氣……

徐子先內心也是在感慨,這才是真實的戰場,身上的寒冷和酸軟疲憊,肌肉脹痛,還有被劃傷折小腿傷來折隱隱傷痛,當然還有受傷武卒低低的呻吟聲,這一切俱是在提醒他,這是真實的戰場,不是電影,亦不是文人筆墨下想象中的戰場。

不說彆的,血腥味加馬騷、味,滿地糞尿,人的呻吟哀嚎,斷臂殘肢,堆成小山一般的屍體……這些東西,尋常人看了,怕是真的要發惡夢!

那些來江邊幫手的婦人們,哪一個不是一臉慘白,膽戰心驚的樣子?

當然她們前來也是自願的,昨天如果是賊寇殺敗武卒,鎮子和附近的村莊會遭遇什麼,不問可知。

事實上現在最少還有三成以上的鎮民和四周的村民都不見蹤影,昨天喊殺聲一起,不少人顧不得等結果,直接就是帶著妻兒老小往北跑了,這也無可厚非,大難來時,能毀家與難的才有幾個?況且當家男子,當然是先顧妻兒老小的性命,賊寇一來,殺害老弱強奸婦孺,若是叫家人遇著這樣的事情,叫男子情何以堪?

沒走的多半還是對團練有些信心,一直在盼望獲得的消息傳回,一聽說團練獲勝,真是喜從天降,出來幫著打掃戰場,煮熬薑湯,也是份所應當。

徐子先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鎮上的醫生替他清洗創口,將受創的小腿包紮上,這醫生好不容易巴結到這種差事,當然是做的十分用心,層層疊疊,將徐子先的小腿包了一層又一層。

徐子先也不理會,由得這醫生施為,懂得治金創的醫生並不多,徐子先看著這醫生手腳還算麻利,心裡盤算,要叫此人多帶幾個徒弟,將來打仗的時候不少,軍中醫生多了,士卒就多了幾分性命保障。

待薑湯熬好,自有人替徐子先也端了一碗過來,這時小妹與秀娘也趕了來,見到徐子先綁的粽子般的小腿,小妹臉上露出焦急神色,秀娘眼圈都紅了。

“不妨事的。”徐子先安撫道:“不過是小傷,醫生過份小心了。”

“總是要多小心。”小妹問清楚真是皮肉傷,略微放心,但看到如此慘烈的戰場,心中不可能不擔心受怕。

“放心吧,我是主將。”徐子先看看秀娘和小妹,這是這世上最關心自己的兩個親人,或許將來還可以加上陳文珺,正是有她們在,仿佛是使自己在這世上有了“根”一樣,而不是無根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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