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演練戰陣戰法,秦東陽已經相當嚴格。
每個陣列猶如一條黑色的小方塊,十餘人列陣齊整,與左中右的陣列彼此呼應。
還配了幾個鼓手,旗手,這是叫少年們提前知道以金鼓之令來做戰。
如果條件允許,還會故意設置比如河流,小溪,丘陵,灌木等各種不同的地形,根據地形可以調整陣列。
按大魏軍製,正中是矟手,長矟比長槍,鐵矛更合用,矟頭扁平,開著血槽,兩端開刃,可以戳刺,也能揮斬,是相當犀利的軍中利器。
正中長矟手,兩側突前是少量的刀牌手,更多的應該是弓手和弩手。
但硬弓現在數量不足,徐子先已經向大都督府陳文呈情,請求撥付二百張硬弓和百張長弓,以便日常使用和訓練所用。
實在不行,也能去民間購買。
大魏民間不禁火器,也不禁刀槍棒棍等各種武器,弓也不禁,惟禁造硬弩,強弩。強弩硬弩威力太大,如果有不軌之徒,暗殺官員,距離百步開外就可能成功,護衛也很難衛護到那麼遠的距離。
弓箭殺傷也在幾十步外,可是弓箭難練,易學難精,另外民間打獵也離不得弓箭,太祖年間定製時,也提倡民間習武練箭,保持民間尚武的風氣,所以全國各路,民間的弓箭社頗多,很多官紳名士,為了“六藝”純熟,也經常擺弄一下弓箭,不過是擺個樣子罷了。
另外還禁民間打造鎧甲,普通百姓或是民間武師,弓馬嫻熟也無所謂,再打造起鎧甲出來,豈不瞬間能成一支精兵?所以不管兵器怎麼放開,私造私藏鎧甲,那就是等同謀反大罪,這一條始終未曾放鬆過。
弓箭製造困難,但民間射箭風氣濃鬱,買到合格的硬弓,並非難事,隻是好的弓箭價格不菲,一柄最少得十幾貫甚至幾十貫,以侯府財力暫難支撐,這件事也是要緊事,但還是耽擱下來了。
不管怎樣,隊列中刀牌手和弓手、弩手的配置是要有,張虎臣是將門世家,秦東陽不在時以他掌總訓練,少年們分成兩隊,左中右三哨齊全,來往攻伐,轉換隊列,長矟相交,弓弩連發,刀盾護陣,已經很象個樣子了。
徐子先看了一陣,走到陣前,對兩麵陣列的刀牌手道:“矟是木矟,刀是木刀,但訓練時要把自己手中的家夥當成真的。遮擋要認真,劈擊之術,不要講那些花哨的東西。一要力氣,二要眼力,三要技巧,四要有一股子勇往直接,殺敵不留力的膽魄。象你們這樣,虛應故事,揮刀都軟綿綿的,成什麼樣子?”
眾少年都是打起精神來聽著,徐子先雖然未能和他們同吃同睡,但對他們的規矩很嚴的同時,也是十分照料,並且訓練時,隻要有時間就在一處訓練,一起練器械,力氣,一起跑步,晚上講解陣圖。
跟隨久的漳州少年已經在彆院兩個月,月錢也領了兩回,都是實足實的崇德通寶,黃燦燦重實實的銅錢到手,可比什麼激勵都管用。
何況更遠大的前程等著,不僅是有官身的牙將身份,還有徐子先已經明言,團練招募起來,千多人俱是四周的農夫壯丁,多半不識字,年齡也大了,其中可能會有人才,但多半在將來還是要派侯府牙將去當軍官,可以拿到正式的委狀。
不管是四周莊上的少年,還是漳州流民少年,這樣的前程何異一步登天,加上徐子先下的功夫,這些少年已經是十足十的忠心,而少年人的忠誠易獲得,卻不會輕易失去,這也是曆來成功的豪傑都會在軍中作養少年,甚至廣收義子的原因所在。
徐子先當然不會收義子,這種辦法隻是圖省事罷了。
“我要用你們,不是因為你們現在很強,是希望你們變強,將來能為我所用。”徐子先又厲聲道:“不出全身力氣,身上一天下來不青不腫的,訓什麼訓?每月的月錢,每天的魚肉供著,就是叫你們在這裡玩鬨的?”
一番激勵,不管是矟手還是刀牌手,彼此對訓時也是出儘全力,沒有兩刻功夫,不少人身上都被擊打的青腫,甚至破皮流血。
徐子先下令暫停,自己親手和人一起替受傷的少年清創包紮,被他包紮的人都是感動的身體微微顫抖。
張虎臣和林存信等人在一邊看著,張虎臣目光沉毅,語氣肯定的道:“世子這樣練兵,這些孩子半年之內不光是強兵精銳,將來也能成為帶兵的大將。”
林存信點頭讚同,他目光閃爍,已經打算回去之後寫一封信,派人趕緊去漳州林家族內,如果有可堪造就的少年子弟,不妨趕緊派人送來,募集團練的事,旁人看世子沒有辦法做成功,但在林存信看來,世子這樣的人要做的事必定能夠成功,團練一起,早早進入其中或是入府參加訓練,成為世子早期的班底,作用可是不小。將來福州團練就算不能成為正兵,但軍官的軍籍在冊,成為朝廷正式的武官,這一層絕不會有差池。
再看張虎臣,似乎也是在所有考慮,張家是興化軍的將門世家,家族中適合的子弟不一定很多,但一定也是不少。
眾牙將在一邊旁觀時,徐子先又將三十餘個弓手叫到一旁。
民間射箭風氣很濃,所以少年中有不少原本就擅射的,經過高手點撥,射術更是突飛猛進。不過侯府這裡並沒有按大魏軍製,一多半以上都是弩手或弓手,徐子先知道遠程武器在步戰中的重要之處,但他現在培養的這些少年,還是以近戰武官為雛形來栽培。
“除了技巧之外,我對你們最要緊的期許是令行禁止。”徐子先對著少年弓手們道:“我手裡拿塊紅布,丟到哪,你們就射哪兒,怎麼樣?”
一個叫李普的少年較為活泛,膽子也大,當下笑道:“世子若是丟在自己身前,我們可不敢射。”
“我的話一般不喜歡說第二次。”徐子先不發火,但正色對弓手們道:“你們中最差的,開始過來時十箭也能中七八箭,我不信練了這麼久,還不如剛來的時候?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也要信的過自己。”
練箭的場所距離較遠,徐子先一路先走過去,出了西角門,有一塊三四百步見方的地方,立著三四十個靶子,這裡就是箭場。
眾人都是短打扮,有些發征的跟著徐子先走,張虎臣等人也暫時停了訓練,皺眉看向這邊。
徐子先走到靶子之前,他手中早就取了一塊綁著石子的紅布,這是張虎臣訓練騎射的辦法,騎士騎在戰馬上,繞圈射固定靶較易,射移動靶困難,最難的就是拋擲紅布,能射中紅布的,騎射才算入門。
如果要論騎射最高的水準,當然是馳馬射柳。柳枝較紅布更小,而且柳枝柔而堅韌,勁力不足,射中了也不斷。
射柳原本就是軍中考較騎射的最高法門,現在徐子先的這些部下,距離射柳還早的很。
“我丟擲的地方,就是你們要射的地方。”徐子先麵色凝重,說道:“記得軍法以服從為第一,沒有第二次機會。”
說罷,他將紅布斷然往自己身前十餘步前一扔,厲聲喝道:“給我射!”
話音猶在耳旁,對麵早就拉開硬弓等候的李普等人,已經全射鬆指開弦,箭矢如蝗而飛,發出嗡嗡聲響,弓弦劈啪炸響的聲音緊隨其後,再看時,二十餘支箭矢都落在紅布左近,密密麻麻,猶如剛長出來的灌木從。
再看李普等人,麵色慘白,張虎臣等人已經趕了過來,對這些少年弓手又踢又打,李普等人也是深悔和後怕,他們對徐子先也是敬畏異常,均是想,適才若有人射的不準,勁力大了少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我沒有那麼蠢。”徐子先倒是很高興的樣子,走到近前,止住了張虎臣等人,笑著道:“他們這些人的射術,我清楚的很。有一步左右的差池,就算失了手,我扔在十步開外,這要是能射中我,除非是成心來射我,可是他們的射術,成心射我,怕又是射不中了。”
這一番話說的張虎臣咧嘴直笑,想想是這麼個道理,這幫小子,射靶子十中七八,相差最多一兩步的距離,要是成心射,多半也是射不中,隻是轉念一想,還是太冒除了。
當下張虎臣道:“秦典尉不在,不過這事我要上報給典尉和奉常,怕是他們要來和世子囉嗦幾句,到時候世子不要怪罪我。”
“理所應當。”徐子先應了一聲,轉頭又對那些弓手少年道:“世間的事沒有絕對保險的,要是絕對能成功的事,有人和你們這麼說,隻管拿箭射他。我要試你們的膽色,勇氣,還有令行禁止對我的敬畏心,你們都算合格過關,我極滿意。底下若有事要用你們,我是大可以放心了。”
“是,世子。”眾少年都一齊聲答應著,終於還是有人道:“下次最好用彆的辦法來試,這一次,真是把命都嚇丟了半條。”
徐子先笑而不語,這種試法,說起來和冒頓單於一樣,算是拾人牙慧,但讀書不多的人不會知道,而且,百試百靈,屢試不爽。
適才要是有遲疑的,不敢射的,或是故意射偏的,這樣的人雖然機靈,但可以拿來做彆的勾當,當兵吃糧的人,還是如眼前這些少年一樣,心態單純,隻知聽令來的更好些。
由此可見,自己和李儀,秦東陽等人精心細挑的少年,不管是本地還是漳州流民中挑選的,由於是百裡挑一,倒全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今天午後不要訓練了。”徐子先吩咐張虎臣等人道:“給他們換上乾淨衣袍,下午全隊出動,隨我到鎮上各處公乾。”
張虎臣瞪眼道:“世子要我們做什麼?”
徐子先賣關子,說道:“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