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府的治下區域與永平府相鄰,但韃靼兵馬要從撫寧衛趕到薊州府,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特彆是大軍行軍,速度不同於平日趕路,時間還更長一些。而這一段時間,恰好就成了江夏整理薊州府城防最後的機會。
千絕行帶著探馬從薊州府出發以後,靠著他高超的追蹤技藝,僅僅隻是兩天時間就已經找到了韃靼大軍的蹤跡。一路追蹤探查以後,千絕行又帶著探馬快馬加鞭趕回了薊州府。在薊州府的陳家大宅中,千絕行見到了江夏。
“兵力應該在十萬上下,騎兵六成占六成左右。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按速度應當在十天內能趕到我們這裡。”千絕行簡單扼要的把他打探到的消息給江夏說了一遍。
江夏聽後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後問千絕行:“有沒有打探到他們主帥的名字?”
千絕行頷首,“抓了幾個舌頭逼問了一下,據說他們的主帥名叫紮巴力克。”
“紮巴力克?”江夏眉頭一皺,他對蒙古語很熟悉,“紮巴力克”這個詞彙,一般不可能用來當名字。因為這個詞彙的含義是——複仇!
聽到這個名字後,再聯係到永平府被破的經曆,江夏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一次韃靼大軍來的主帥,他很可能是認識的。當然,紮巴力克這個名字,他從未聽說過。反正這就是一種感覺,玄之又玄。
江夏沉吟片刻以後,點了點頭道:“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休息好以後,去幫蕭殺大哥抓一下興州軍和鎮朔衛的訓練事宜。”
千絕行聽後立刻站起身來,“不用了,我也不累,現在就去看看那些兵。”
說完,千絕行對著江夏抱拳行了一禮,轉身準備離開。走出兩步後,千絕行好像想起了什麼來,他又轉身回來,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對江夏說道:“皇……皇上,卑職告退。”
江夏微微一怔後,臉色頓時一虎,他站起身來走到千絕行麵前,伸出雙手扶起千絕行道:“彆人不知道,難道你們幾個還不清楚?我現在擔皇上這個名頭,隻不過是權宜之計。日後,這個皇位還是要還給載江的。”
千絕行微微沉默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江夏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微微笑了笑道:“我江夏如果真的能做出這種奪兄弟親子家業的事,你們還願意跟著我嗎?”
千絕行想了想後,臉色露出一陣恍然之色,這恍然之色中,又帶著絲絲安慰和得意。一向不善言辭的千絕行,這次竟然微微笑著對江夏說道:“掌門,這麼多年下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讓絕行等人欣慰,我們沒有跟錯人。能夠跟隨掌門,是絕行一生最榮耀的事。”
說完,千絕行對著江夏躬身行了一禮,然後退下。
目送著千絕行離開,江夏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突然玩兒什麼煽情,搞得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說完,江夏微微吸了口氣,也信步走出了房間。
身穿一身戎裝的江夏走到薊州府的城樓上,城樓破損的地方已經重新加固,並且護城河重新挖寬。不僅僅灌滿了水,同時還在水裡插滿了削尖的竹刺。
護城河的前方,從表麵上看什麼都沒有,但實際上卻挖滿了陷馬坑,到處都撒有鐵蒺藜。在城樓上,薊州府唯獨存有的五門火炮,八架投石機都已經準備完畢。
此外,還有巨石、檑木、火油、箭矢等物,全都準備的很齊全。薊州府雖然逃難走掉了不少百姓,但也留下的也還有不少人。夏家林在薊州府的威信不錯,他站出來振臂一呼,號召百姓們為守衛薊州府,抵禦韃靼入侵出力,百姓們立刻應者如雲。
巨石是百姓們從山上背來的,箭矢有不少是臨時製作的,檑木是一些百姓從自家房子拆下來的。還有火油不足,一些百姓把自家的桐油都貢獻了出來。
看著這一副眾誌成城的樣子,江夏心中陡然覺得自己肩上有了不小的擔子。來到大明這麼多年,也許自己的確帶領大明繁榮富強過,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個,讓江夏覺得自己還有責任,保護這些單純善良的百姓,安穩富足的生活著。
大明此次的大亂,必須要早日結束。江夏在心中暗自下著決心。當然,其實他心裡很明白,這一切並不簡單。畢竟南京那邊現在以大明正統自居,而南京又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再加上江南本就是富饒之地。這一切,已經讓那邊和京師有了分庭抗禮的本錢。
拋開江夏自己在大明的威信不論,這一場大亂的大義,其實還是在苗仁虎、崔政義他們那邊的。
江夏搖了搖頭,心中逼迫自己不再去考慮這些事。眼下的局麵,已經容不得他退縮。他如果退了,死的絕對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七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這日正是正午,陽光普照,天氣不錯。
江夏安排在太平寨的探子撤回到了薊州府。太平寨在灤河東河岸,屬於韃靼大軍來薊州府的必經之地。探子突然撤回,江夏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韃靼大軍到了。而後探子報告的消息,也確實了這一點。
聽過探子的稟報以後,江夏心中忍不住感歎,來得真快啊。按照千絕行的估計,對方應該需要十日才能趕到薊州府,可現在不過七日,他們就已經趕到了。
江夏扭頭一看身旁的夏家林、蕭殺、千絕行等人。他道:“走吧,立刻帶人趕去灤河。”
“是!”眾人立刻起身,應了令以後便魚貫而出,各自前去點兵集結,準備先趕去灤河河岸。
按照韃靼大軍剛到太平寨這個位置的路程估算,他們要趕到灤河東河岸最快也需要兩個時辰的時間。而從薊州府出發去灤河,速度再慢,一個時辰也足夠了。
守衛薊州府,防線一共有兩道。一就是這灤河,二才是薊州府。
灤河的河流和嶽婆港的葫蘆河相連,最終流入渤海之中。河水雖然不算很急,但勝在河麵夠寬。這乃是一道天險,任何知兵的人都沒理由讓對手輕輕鬆鬆地渡河過來。
江夏他們一路也是快速行軍,僅僅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灤河西河岸。河麵上風平浪靜,波光粼粼。陽光灑在河麵,折射出一片金燦燦的光芒,若隻是踏青至此,肯定會有人忍不住感歎,景色真美。
可惜,如斯美景在眼前,三萬餘人卻無一人有欣賞的興致。河水自河麵吹拂上來,眾人感受到的不是迎麵而來的清爽,而是一股子蕭殺的意味。
大家都知道,一場大戰,就將在此處拉開序幕。
河麵阻擊戰,打法一般有兩種。一是駕船入河,直接在河麵上與對方開戰。二是用弓箭、投石、火炮等物,遠程攻擊,阻擊對方。
如果江夏手中有任何一支水師在此,那他必然會選擇第一種方法。但眼下的真實情況是,己方兵力遠弱於對方,並且士兵不及對方精銳,不擅水戰。所以江夏並沒有想過要靠這一條灤河完全攔住對方,隻不過是想用遠程阻擊的方式,消耗對方的實力而已。
到了河岸邊,江夏他們剛剛列好陣型,架好一切器械,隻不過是等了一個時辰而已。江夏就通過伸縮望遠鏡看見了河岸對麵,已經有韃靼大軍前來。緊接著,自灤河的上遊處,大批的船隻劃下來。
列好陣型的士兵們,雖然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隱隱能看見對麵河岸敵軍已經到了。對於北方草原諸族,大明士兵並不陌生。他們的驍勇,他們的狠戾野蠻,對於大明士兵有一種天生的壓迫性。
此次江夏帶到這灤河河岸的,並不是他從京師帶出來的兵馬,而多是鎮朔衛和興州軍的人。所以此刻一見到敵軍,隊伍裡麵立刻有躁動之象。
江夏騎在戰馬上,他回頭往身後的隊伍一看,目光淩厲無匹。迎接到江夏這道目光的人,頓時閉上嘴巴,全身繃直站在遠處,不敢再有騷動。
江夏的目光從左至右一一掃過去,沉默一會兒後這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們這裡麵有興州軍,有鎮朔衛。現在要你們跟著我,也許你們還不一定習慣,也沒從心底裡接受這件事。
但是我要你們記得,你們是兵,是大明的兵。無論你們以往的主將是誰,現在你們要明白,我們的對手是韃靼,是外族!
如果我們今天受不住薊州府,那麼聲後千裡國土,必定受韃靼肆虐。他們會奸.淫我們的兄弟姐妹,搶我們的金銀珠寶,燒我們的房屋廟宇。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我們沒有守薊州府,你們覺得你們的父母兄弟,妻兒子女還能得到安寧嗎?所以,不管你們是否願意跟著我,但是現在,我希望你們能夠跟我一起,死戰不退!”
江夏一番話說完,全場沉默了一下。
人群中的馬大牙突然激動地吼道:“死戰!不退!”
他這一吼,所有士兵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般,也紛紛喊道:“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江夏點了點頭,拿起伸縮望遠鏡再次看了看河對岸。他原本隻是想看看對方是不是開始渡河了,但是這一看,他卻看到了一個他原以為再也不會看見的人。
而這個人的出現,讓江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江夏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山海關的守將會被策反,為什麼永平府會那麼輕易的被破。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