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
康靜大驚,心知中計,正要返身脫離戰場,突然眼前金光大亮,隱約可見萬丈高的佛陀顯身,那雙眸似裝著億數的大千世界,無有廣度,無有維度,深邃無有邊際。
這是三十二相裡的檀金相!
檀金出產於閻浮,色澤赤黃又帶著紫氣,為金中最貴,隻用來指代佛祖金身。
所謂檀金相,也就是佛陀本相。
佛陀不主殺伐,所以檀金相並無攻擊性,但檀金相卻可以止戈,去念,消執。
觀棄舍,不僅可以自己舍棄所有欲,也能讓敵人舍棄所有欲!
這就有點無恥了!
之前逃命的時候,方斯年用過檀金相,可威力不足現在之萬一,明顯是給康靜挖了個坑。
饒是以康靜的修為,也被檀金相困住了三息!
三息之後,檀金相破碎。
幻境消失。
康靜一掌拍中方斯年肩頭,把她的身子擊飛數丈遠。方斯年於空中再化出光明相,飛速的修複著體內的傷勢,等到落地時,雖不堪再戰,但至少性命無虞。
徐佑來到了康靜身後,指尖點中了他的後心某處。
青雀勁爆發!
康靜硬受了這一擊,麵色瞬間蒼白如紙,他就勢前衝,掠過平靜的湖麵,周身帶起的風暴卷起數人高的兩道水牆。
剛至湖中心,徐佑的聲音再次響起耳邊:“天師,玄牝之門被我封住,你不能連接天地根,僅靠七十餘年苦修的元炁,又能支撐多久?”
穀神不死,是為玄牝。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綿綿若存,用之不儘!
這是大宗師最重要的秘密。
一品的山門在哪裡?
正在玄牝之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無名,就是道。
有名,就是玄牝。
玄牝在天地之正中,四大不著之處,武道修行,開全身關竅,力求連接天地根,圓融天地炁,把玄牝之門照應在體內某處,即可破開桎梏,成為大宗師。
每位大宗師的玄牝之門位置都不一樣,且可以隨時隨地的變幻。以大宗師的絕世武力,彼此間又有奇妙的感應,近身偷襲根本不可能存在。
就算僥天之幸,出現了這樣令人發指的局麵,也不會給你從容試錯的機會。
大宗師又不是點讀機,想點哪裡點哪裡,一次不成,再也不可能成功。
所以,大宗師之間的戰鬥,比如孫冠之於竺道融,比如元光之於孫冠,都是光明正大的約戰,連康靜截殺方斯年,也是堂堂正正的等候在雲背山頂。
三百年來,從來沒人想過要封住大宗師的玄牝之門,因為這無異於癡心妄想,概率接近於三歲的小孩騎著竹馬撞死了孫冠。
然而,經過多年的布局,徐佑還是成功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下一瞬。
他的身影出現在康靜頭頂上方,懸空直立,雙手寫意的負在身後,然後單足輕點,忽如流星墜地。
康靜還是避無可避,雙手環抱,又使出了“聖人抱一”,硬接此招!
效果立竿見影。
隻是和剛才在山上與方斯年的戰局對調。
他整個人被踩進幽深的潭水裡,濺起的水花就像是數百頭鯨魚砸向了水麵,聲如隆鐘。
徐佑跟著入水。
水麵複歸平靜。
方斯年虛弱的站在岸邊,露出擔憂的神色。
雖然對小郎有著絕對的信心,可康靜的修為超出了事前的預估。原本商定兩人聯手對敵的計劃已不能再用,她現在沒有戰鬥力,全靠小郎獨自鏖戰,誰勝誰負,實難預料。
似乎過了許久,也似乎隻有一息!
轟!轟!
兩道水柱衝天而起,水柱的頂端分彆站著徐佑和康靜,徐佑衣衫不濕,神色如常,而康靜七竅流血,道袍破碎,發髻淩亂。
趁他病,要他命,
無論正反派,都死於話多!
腳下水柱砰然四散,卷起滔天巨浪,徐佑一言不發,橫掠虛空,如仙人禦風,踏浪而來。
一指點出。
這一指,貫穿了陰與陽的距離,洞徹了生與死的奧秘,足可顛倒乾坤,移動日月。
大道至簡至易。
康靜隻覺得空間開始塌陷,時間刹那永固,目光所至,唯有徐佑的指尖。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他運起全部真炁,以悲愴和壯烈之姿,揮出生命裡最絢爛的一拳。
九聲雷鳴!
康靜骨骼儘碎,跌出三十丈外,重重的砸在山坡上,又翻滾掉落地麵。
徐佑緩緩走來。
“……大宗師互有感應,為何你能瞞過我?且知道我的玄牝之門所在?”
康靜躺在那,渾身動彈不得,可目光平淡,並沒有因為落敗而傷懷。
徐佑知道他不搞清楚這個問題,估計死不瞑目,道:“我修習的是道心玄微大法,雖隻有虛、無、空三境,卻在三境裡曆經了千萬世,有神照萬物之術,自是能夠找到天師的玄牝之門。而我的玄牝之門開在紫府,而不是丹田和經脈,你我天地根不同,自然無所謂什麼感應。”
“可我兩年前曾到長江岸,明顯可以感應到你在金陵遙望……”
徐佑道:“正是天師那次的出現,讓我靈機一動,布下了今日的局。既然我能讓天師感應不到,也可以故意釋放天地根,讓天師感應一次……”
“原來如此!”
也是兩年前,方斯年鴻雁傳書元沐蘭,約定了今日來還元光贈與的刀意。
康靜終於明白,他在兩年前就成了徐佑的獵物。
隻要方斯年順利邁入一品,徐佑料定以他的心性,必會出手截殺,所以讓方斯年引他來到鬼眼潭,在最合適的時機偷襲得手,封住了他的玄牝之門。
而他之所以放心大膽的前來鬼眼潭,
徐佑的修為遠勝於他,又處心積慮布下這樣的棋局,他輸得心服口服。
“死在太尉手裡,死得其所。今後,這天下當以太尉為尊,還請太尉手下留情,給北天師道留一點香火……”
康靜年逾七旬,死沒什麼好畏懼的,他牽掛不下的,隻有天師道的傳承。
至於靜輪天宮,魂飛魄散之際,卻分外的通透明晰——那一直都是他的執念。
“天師道無論南北,隻要教義有利於國家民族,我都不會趕儘殺絕。”
徐佑給了他承諾:“道門自老君始,不會至我而終!”
“好啊,好啊……我見青牛來,背負五千字。欲問天借壽,黃鶴渺無跡。誰懂苦海苦,莫笑道人癡……”
康靜唇角含笑,頭歪旁側,這位經曆堪稱傳奇的一代天師,就此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