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瑜率大軍剛離開三日夜,隨行還有眾多文臣,行程不過一百餘裡,元沐蘭騎乘快馬,隻用了半日就追上了。
入營拜見之後,屏退所有侍從,稟告了宮中的醜事,元瑜震驚之餘,猶自不信,可也知道元沐蘭不敢撒謊,京城必定發生了重大變故,他已無心征伐,勒令三軍暫住,兵權交給驃騎將軍於謹,帶了兩千名百保鮮卑,和元沐蘭連夜驅馬趕回平城。
入宮之後,元瑜沒直接去見皇後,而是命皇鳥抓來馮清的貼身小黃門,不用動刑,小黃門嚇得半死,一五一十的供述了高騰和馮清的醜事。
元瑜拔出皇鳥的太常劍,剖開了小黃門的胸膛,剜出心臟,又用腳踏踩的細碎,揮劍瘋狂的劈砍屍身,鮮血濺到臉和衣服,看上去暴虐殘酷之極。
哐當!
發泄過後,太常劍墜地,元瑜踉蹌著坐到床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代雄主,睥睨四海,此時此刻竟顯出了幾分普通男子的失意和傷悲。
他是少年天子,和馮清結合的婚姻,雖然摻雜了皇家和大部族間的利益交換,可兩人卻是難得的琴瑟和諧,彼此恩愛。
可以說後宮嬪妃眾多,馮清獨得專寵,元瑜怎麼也沒想到,青梅竹馬的愛人竟然會背叛,並且和一個沒有去勢的閹人勾搭成建。
這不是侮辱了天子,而是侮辱了那孤家寡人的天子之路上,曾經最懷念的純淨的記憶!
元瑜突然問道:“侯官曹為何沒發現此事?”
皇鳥的回答不卑不亢,道:“後宮不在我的職權之內!”那是內行曹的勢力範圍。
“那公主又是怎麼知道的?”
元瑜疑心大起,麵色不善,連皇鳥都不敢越界伺察宮闈,元沐蘭的手倒是伸的夠長。
她想乾嘛?
朕還沒死呢!
“這個已經查清楚了。”
皇鳥不易察覺的握緊了手指,道:“陛下離京,公主怕皇後憂慮成疾,搬入宮裡和皇後朝夕相伴,以儘孝心。不過,公主乃三品小宗師,人又聰慧,偶然發現了高騰和皇後之間的醜事……”
“原來如此,倒是難為她這般果決……”
元瑜容色稍霽,沒懷疑皇鳥為元沐蘭開脫,畢竟不久之前,元沐蘭還用錦瑟差點殺了皇鳥。兩人或許不會因此敵對,但也不會聯手欺瞞君上。
其實皇鳥心知肚明,元沐蘭此次是有備而來,絕不是如她所說,住在宮裡時偶然發現異常。高騰身為內行令,經營後宮多年,裡裡外外都是他的人,再怎麼情熱衝動,也會因為顧忌公主而有所收斂,又怎麼可能和皇後露出馬腳?
實際情況也確實如皇鳥的猜測,元沐蘭是從於忠那裡得到了高騰和馮清有染的消息,回京後被強勢逼婚,彆無選擇,隻能把事情鬨大。
她算定元瑜在京時,君威尚存,兩人並沒有多少機會幽媾,可一旦元瑜離京,食髓知味的皇後忍不住,追求刺激和征服欲的高騰更忍不住。
可元沐蘭並沒有神通廣大到能在宮裡安插眼線,不可能掐準時間,恰到好處的捉奸在床,隻好用計以陪伴為借口,硬生生纏住了馮清三日,直到馮清神思恍惚,目如春水,知道火候差不多,然後借故離開,說好明日再來作伴,給她留出一夜的時間。
果然,元沐蘭剛離宮不久,馮清就在慧光殿迫不及待的召見了高騰,並趕走了殿內服侍的大部分宮女宦者,隻留下幾個知道根底的心腹,也都遠遠的躲開到偏殿,恨不得把耳朵堵起來。
牆根好聽,可誰嫌命長呢?
丘六頌也是化作元沐蘭的八名奴仆之一,以他的修為,輕易的避開所有人,將馮清和高騰控製住,讓鸞鳥替身出宮報信。
“從現在開始,我許你伺察後宮,上至皇後,下至宮奴,皆可監視,凡舉動乖張,穢亂宮禁者,皆要從重處置,絕不姑息。”
“把高騰送到南獄,你好生審訊,問出他去勢未淨的前因後果,無論牽扯到誰,都追查到底!”
“命尉遲金雀暫時統率平城諸軍,繼續戒嚴。”
……
元瑜連續下了十幾道旨意,道:“去辦吧!讓沐蘭和鸞鳥先回府歇息,有話明天再說。宮外若有大臣求見,也全都攔住,我今天誰也不見!”
“諾!”
皇鳥轉身離開,在他的背後,元瑜枯坐著,昏黃的陽光透過窗楹照在他的側臉,滿麵的疲憊之色,仿佛頃刻間,這位聆聽著漫卷的馬蹄,踩踏著無數的屍骨,一手締造了強盛帝國的魏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了十歲。
慧光殿。
馮清木然坐在椅子裡,雙目呆滯,雖然裹著厚實的錦裘,可渾身上下,仍舊如墜冰窟。每當有風聲響起,她就會驚恐的縮成一團,就像那晚丘六頌突然出現在床邊,出手製住他們的那縷指風。
偷人的極致歡愉,忘掉所有的激烈碰撞,然後戛然而止,如同擺放在食盤裡的佳肴,被那一雙雙或驚顫或戲謔的目光緩緩吃掉。
她真的後悔了!
殿門吱吱打開,元瑜出現在馮清的視線裡,她先是懼怕的往回縮,忽然又清醒過來,現在不求情,那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陛下,陛下,我知道錯了,我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念在多年情分,不要廢了我,不要殺我……”馮清撲過去抱住元瑜的大腿,泣不成聲。
元瑜俯首望著馮清的俏臉,痛苦的道:“阿傾,你……你和那閹奴私通時,可曾記得我們夫妻多年的情分?”
“麒麟兒,都是高騰,高騰誘逼的我……”馮清顧不得和高騰在恩愛時說了多少海誓山盟,大難臨頭,死一個總比共赴黃泉好,仰著頭,珠淚順頰而流,故意念著剛成親時的兩人的親昵小字,道:“我起先也不知他沒有去勢,酒後不慎讓他得手,後來他就屢次用此事威脅……陛下,高騰是內行令,宮裡的奴婢全聽他的命令,我要是不從,怕是早被毒死了……”
元瑜靜立良久,還是沒有忍心廢了馮清,道:“馮氏一門自太祖開始就和皇族聯姻,貴不可言,不能因你一人壞了名聲,我不會廢了你,也會保留你皇後的尊嚴和威儀,但是你自己要明白,終究是不同了,即日起你住到暉章殿,無詔不得外出,且太子和諸皇子也不再晨昏定省進宮問安。阿傾……不,皇後,望你好自為之!”
“麒麟兒……陛下!”
元瑜拂袖而去,馮清萎靡於地,哀嚎聲淒慘無比。
太平觀。
元沐蘭夜裡登門,見到康靜,道:“多謝天師出手,要不然前夜的局勢不會那麼快就穩住。”
康靜笑道:“和大和尚手談一局,感悟頗深,是我該謝公主才對。”他和靈智交手一招,然後下了半局殘棋,等三郎衛士出動,全城封禁,知道大局已定,康靜抽身而退,靈智不是他的對手,阻攔不得,隻能目送他離去,悻悻然回了永寧寺。
“靈智……修為如何?”
“菩提功真乃世間妙法!”
言外之意,靈智終究是差了些,這也驗證了元光的評鑒,靈智的菩提功略有瑕疵,應該是無望大宗師了。
元沐蘭心裡篤定,道:“主上明日會召見天師,若問起和靈智動手的緣由,儘可推到我身上就是。”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康靜現在連正式的封號都沒有,其實根本沒資格摻合這麼大的事件裡去,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全數推給元沐蘭,才是上上策。
“內行令呢?”
“高騰還沒死,但被下了南獄,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由於侯官曹封鎖了宮禁,三郎衛士封鎖了京城,宮裡的消息傳不出來,康靜隻知道高騰因罪被抓,生死不知。
魏國有南北二獄,北獄又叫北署獄,類似於廷尉獄。南獄全稱是南台獄,相當於楚國原司隸府的黃沙獄,是侯官曹的關押犯人的治獄。
從南獄成立至今,被抓進去的人,能夠活著出來的萬中無一!
“那,高遠呢?要提防他狗急跳牆……”
“高遠在來京的途中,鸞鳥已經派素闕機帶人候在半道抓捕。天師放心,高遠隻做了兩年武都鎮的鎮都大將,鎮軍,他指揮不動!”
“既然如此,老道要提前恭喜公主,日後定可嫁得如意郎君。”
元沐蘭搞出這些事,起因還不是為了不嫁給高遠那個廢物?她落落大方,也不扭捏,笑道:“承天師吉言!”
兩人又說了會話,一青衣女郎進屋內奉茶,康靜指著她道:“公主,這是我未入道時的俗家侄女康齊媯,因我那可憐的兄嫂先後逝去,留她一人孤苦無依,故來平城投靠於我。今後若是有閒暇,還望公主照拂一二。”
元沐蘭看過去,見康齊媯生的花容月貌,雖舉止略顯拘謹,但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竟是北方少有的絕色,明白為何康靜會特地把她叫來給自己認識,笑道:“既是天師的親人,平城就是她的新家,若有不長眼的敢襲擾女郎,隻管報我的名號。”
美人無罪,懷璧其罪!
康靜大笑,道:“齊媯,還不謝過公主?”
康齊媯輕咬紅唇,盈盈下跪,脆生生的嗓音如黃鸝般婉轉動聽,道:“賤女多謝公主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