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際遇無常(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660 字 25天前

何濡和袁青杞秘密碰麵後,安頓好沈氏的婦孺,和受到徐佑征召的冬至、楊順同行,再次趕回廣陵城,正好遇到徐佑給新鮮出爐的一萬多名歸義部曲訓話:

“我是徐佑,你們中有些人認得,有些人聽得,有些人或許沒聽過,也不認得,那都無妨!今日特地站在高處,就是為了請你們仔細瞧瞧,徐某人照樣是爹生娘養,吃喝拉撒,樣樣不缺,可不是什麼三頭六臂、青麵獠牙的妖魔……”

台下麵麵相覷,也不知道那個笑點低的沒忍住,瘟疫似的傳染開了,立時哄堂大笑。

徐佑也是一笑,道:“我知道,你們現在經常私底下討論我是不是每頓都要吃人心才能儘興,其實人心不好吃……有人要問了,你既然沒吃過,怎麼知道人心不好吃呢?答案很簡單,屎我也沒吃過,我同樣知道它不好吃……”

這次不需要有人傳染,笑聲再次蕩漾開來。冬至站在台側,撇撇嘴道:“小郎乃江左詩賦之宗,神品書、九鬥才,何等的瀟灑風流?誰想剛入行伍才多久,竟口口離不開屎尿,可知這臭男人們待的軍營,實在是來不得!”

女郎們的思維邏輯就是這麼的奇妙,楊順低垂著頭,束手站在旁邊,沒有接話。何濡噗嗤笑道:“七郎就是肯吟詩作賦,這些大頭兵們也聽不懂啊。對牛彈琴,豈不更蠢?”和冬至隨意聊著天,毒辣的眼神卻在盯著台下的徐州軍。

半月前還是你死我亡的仇讎,現在濟濟一堂,談笑風生,不得不說,監察司的存在果然是開天辟地的神來之筆,王士弼也頗具才乾,不負徐佑所托,將監察司牢牢的根植在部曲當中,從上至下,成為凝聚軍心的線,隻要這條線不斷,翠羽軍就不會散!

歸義,歸義,順我者為歸,從我者為義,既收俘虜之心,又不損傷戰鬥力,然後打亂建製,重新編隊,稍加訓練,立刻就能跟隨主力作戰。這種轉化能力恐怖又實用,消弱敵人,增強自己,堪稱戰場取勝的不二法門。

“所以你們想象中的我,是來源自揚子鎮一戰失利後的恐懼。但是,戰敗的責任不是你們,而是腐朽的徐州軍製,是落後的甲胄兵械,是無能的主帥安休遠,是習慣於壓榨和奴役你們的主官……從現在起,你們無需恐懼,因為你們都是翠羽軍的兵,不必擔心被克扣軍餉,不必擔心被欺辱、被折磨、被搶功、**弄生死……我可以保證,隻要你遵循軍法,照著翠典苦練戰陣,殺敵立了功,必有賞;不違紀,誰也不能罰你,就是我也不行……”

那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那一雙雙或迷茫或麻木的眼神,都隨著徐佑質樸又觸動心靈的訓話變得激動起來,不必擔心被打罵,不必擔心被搶功,當兵吃糧,隻要拚命就可以掙出來家人的活路和光明的前程,這樣的部曲值得效忠,這樣的軍帥值得效死!

烏壓壓的人群沸騰了,要不是軍紀嚴明,估計全都要跳起來歡呼雀躍,可那透著興奮和瘋狂的熾熱眼神,明確無誤的告訴世人,徐佑得到了徐州軍的全麵支持,翠羽軍也由此擴充到了兩萬人,足可和平江軍分庭抗衡。

這是徐佑的一小步,卻是影響江東日後局勢的一大步!

回到郡守府,見到何濡,問起此行經過,何濡詳細彙報了袁青杞的安置方案,年輕的婦人留在林屋山做些雜役,年幼的孩童送到各地道觀學道安身,上了年紀的建農舍每月給予衣食頤養天年,作為門閥鬥爭的失敗者,這樣的結局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稍後徐佑問起陸希仲,何濡如數家珍,道:“陸希仲原是彭城王內史,深受器重,後來彭城王牽扯到謀逆案裡,被安子道貶謫寧州,最後饑寒交迫,凍斃在破敗的宅子裡。而陸希仲更慘,滿門一百多口,男子皆被戮,女子要麼罰作營戶,要麼為奴為婢……七郎怎麼會問起此事?”

徐佑說了左丘守白的事,何濡冷笑道:“彭城王安子奇曾是安師愈最寵愛的兒子,也是最像安師愈的皇子,雄才大略,堪為人主。隻不過安子道是嫡長子,占了立嫡不立賢的便宜,登基之後,忌憚安子奇,借口他私通妖人行巫蠱之術,殺了多少無辜的忠臣?最後卻被安休明埋玉像詛咒,可見天理昭昭,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陸希仲可有女兒?”

何濡指了指冬至,笑道:“還真當我無所不知?這種事自然要問我們羅生司的司主了!”

冬至作為江東除過司隸府和風門最大的情報頭子,天下間已經很少有事情能瞞過她的耳目,不理何濡的打趣,回道:“內府掌書使陸令姿就是陸希仲的女兒,被罰沒入宮後,此女憑借學識和才具,逐漸受到安子道的賞識,又被名僧曇千賞以‘韻外生韻、香外生香’的品狀,備受文人士子們的追捧,日子過的還算不錯。後來金陵之變,台城亂兵紛擾,自此失了下落,想必已不在人世了。”

“左丘守白臨死之前,要我饒過他阿姊的性命,我原以為是指左丘司錦,後來想想不對。”徐佑沉吟了片刻,道:“左丘守白是六天的人,陸令姿極有可能也是六天的人,你說她不在人世,我猜她活著的可能性極大……清明,你還記得那天夜裡和鬼師在一起的女子嗎”

“如何能不記得?”清明淡然道:“林霜虎待她亦師亦父,於深宮之內,照拂了十七年,恩情不能收不重,可還是被她背叛和打傷,死在了鬼師手裡。養虎為患,必遭反噬,這個女子蛇蠍心腸,死不足惜!”

“這個死不足惜的女子,應該就是左丘守白至死還想為她求情的阿姊——陸令姿!”

冬至疑惑道:“這未免太巧了吧?”她主管情報之後,第一個戒條就是不要相信任何巧合,巧合的背後一定藏著某種必然的聯係。

“想要證據不難,隻要證明林霜虎和陸令姿真的是師徒,那和鬼師伏擊林霜虎的人,定是陸令姿無疑。不過此事不急,等日後攻入金陵,再找當年的宮人詢問就行了。”徐佑笑的意味深長,道:“若這是真的,陸令姿能夠和鬼師同行,在六天的身份必定不低。哈,陸令姿,小字半魚,此女很可能是我們對付六天的重要籌馬。”

說完了這些,徐佑問道:“楊順,鳴篪司在青州的布局如何?”

楊順恭敬的回道:“鳴篪司在青州刺史卜天的身邊安插有數枚釘子,其中最有用的是他頗為信任的一個諮議參軍,收買這個人足足花費了三百萬錢。若不是得到詹府主的允許,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徐佑笑道:“錢不是問題,該花的錢不能省。要是花錢可以解決戰場的麻煩,讓部曲們少流血,這錢就花的值!”

“如果郞主需要,青州的釘子隨時可以啟用!”

“好!”徐佑拍板道:“徐州不日即可平定,你立刻前往青州,著重打聽卜天的愛好、性情和弱點,以及他現在對朝廷的真實想法和預備實施的兵略方案,事無巨細,越詳儘越好!”

“喏!”

“冬至,由你著手,正式搭建秘府在徐州的羅網,我要這徐州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你的耳目。”

“喏!”

秘府在徐州早有布置,隻是以前都是零零碎碎的暗線,且得悄悄然的進行。現在可以公然把這些暗線連起來,構成黑暗世界裡的天羅地網,還可以通過正規途徑往各郡縣的衙門裡安插人手,做起事來何止方便了百倍?

也是從徐州開始,秘府的枝葉隨著徐佑征戰的腳步,蔓延到了各州各郡各縣,最終成為龐大無比、遠勝司隸府和風門的情報機構,並在日後和北魏白鷺的對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議完正事,眾人各自散去休息,冬至留下來,期盼的問道:“我聽其翼郎君說秋分回來了?她在哪裡?”

秋分沒有跟隨徐佑北上,而是被徐舜華召去做伴。她太久沒有見過自家人了,徐佑又不可能陪在身邊,所以秋分歸來之後,如獲至寶,硬是把她拐到了青龍鬥艦上,再不肯放走了。

其實徐舜華身為王妃,應該留在吳縣天平山王府,可她那剽悍的性子,非要隨同安休林出征,說此去非生即死,若勝了,自然兩人同去金陵,若敗了,也好隨安休林同赴黃泉。

巾幗不讓須眉,徐舜華當之無悔!

“……青、徐這邊情勢險惡,秋分留在阿姊身邊至少安全無虞,況且阿姊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性情……有點奇怪的變化,讓秋分多陪陪她,或許會好轉一些。”

徐佑早察覺到徐舜華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任誰經曆徐氏那樣的慘變,不瘋就是神經堅韌了,沒法強求太多,驅散腦海裡的擔憂,笑道:“等收拾好這裡的局麵,大家自會有再見之日!”

冬至略顯惆悵,她和秋分,真的分開太久了。想想當年的幾個女郎,十書早回了江夏王府,已斷了來往,百畫不知所蹤,雖然長年派人往涼國打探,卻始終杳無音訊,很可能已不在人世,萬棋跟著夫人,性子愈來愈冷,幾個月也未必說的了一兩句話,履霜被逐了出府,跟著袁青杞做事,好像去了廣州,負責同南洋的海船交易,最單純也最善良的秋分,隨寧玄古這麼些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碰不著麵。

人與人的際遇,當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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