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廷推皇帝是不參加的,以免乾擾民主投票、廷推的公正性。所以,宣布完廷推以後,留下徐應元在殿中監視,王承恩隨時準備彙報細節以後,朱由檢就帶著其他人一起去了一邊的禦茶房喝茶。
於是,這廷推就變成了朝廷各大勢力的角力場。
誰的肌肉大,誰的黨羽多,誰的豆子多,誰就是霸主。
在以往的廷推中,由於魏忠賢凶名赫赫,閹黨在朝中一黨獨大,廷推搞成了魏忠賢的一言堂。
但是,趁著徐應元和王承恩都留在了大殿上監視廷推,魏趕緊跟隨這朱由檢的步伐去了禦茶房,想著法子討好皇帝去了。而且,此次廷推事出突然,大家可沒有私下勾連,形成共識的時間。
黃立極歎了口氣,本以為皇帝不懂事,可以偷個懶,免得得罪人的,沒想到皇帝不接他們的招,逼急了就另找一個聽話的人來做。黃立極這下子知道新帝不好糊弄了,磨蹭了半天,可是上麵還有兩個太監盯著呢,皇帝指明要他主持廷推,他要是敢不乾,以後就不用乾了。所以,內閣首輔黃立極最終還是對著禦座說道:“遵旨”然後轉身道:“請內閣閣員、六部尚書、上下九卿、僉都禦史、祭酒等由三品以上同僚留下。其餘無關的人,還請退出殿外,等候消息。”
廷推隻有有資格的人才能參與,沒資格的一邊涼快去。
絕大部分官員,隻能留下羨慕妒忌恨的目光,退出殿外,等待朝廷大佬們角力結果。
他們倒也不覺得寂.寞,因為推出殿外的這些人很快就圍攏在了一起。
“你們說!這次誰能廷推入閣?”
“我賭來宗道!”
“不一定,來宗道不是魏公公的人,我覺得張我續很有希望啊,他家在朝中故舊不少,而且,他是魏公公的人。”
“但你看朝廷的風向,各位大人的臉色,魏公公都跟著皇上走了,哪裡還能把控全局?如今上麵坐著的可不是那位了。”
大殿中,隻留下了內閣閣老、六部尚書、上下九卿、僉都禦史、祭酒等有權扔豆子的,還有兩個人,那就是徐應元和王成恩。
作為太監,他們當然沒有投票權。
但他們是代表皇帝,觀看並監督廷推的。當然一切見聞,都將通過王成恩,事無巨細,轉述給朱由檢。
皇帝不出席廷推,隻是一個姿態,這種朝廷大事朱由檢當然不可能不管。
“這次廷推,按照皇上的旨意,要推舉一人入內閣值事。”黃立極緩緩道:“你們也知道,內閣現在隻有我、施鳯來、張瑞圖、李國鐠四人。內閣增加一人。那麼就按照規矩來,各位有何推薦之人?”
按照規矩,按的是萬曆時的規矩,各方要先文鬥,再武鬥。
所謂文鬥,就是朝堂上的各位大佬提出自己心儀的人選,或者乾脆自薦,然後再各自闡述自家的道理,拉攏其他人,和後世拉選票其實差不多。候選人的支持者之間互相駁斥,推舉自己人。一般都要吵上個把時辰,然後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大家武鬥,豆子上見真章。
黃立極話音剛落,吏部尚書周應秋站了出來,淡淡道:“我以為,戶部尚書、太子太傅張我續資曆能力都可以,我推薦張我續”。
李國鐠咳嗽一聲,道:“我推薦禮部尚書來宗道”
接下來各推各的人選,甚至還有相互推薦的,一下推出了六個人選,除了張我續和來宗道,還有禮部侍郎孟紹虞、禮部侍郎楊景辰、戶部尚書曹思誠、吏部侍郎房壯麗。
閹黨這是實在沒什麼上的了台麵的人了,周應秋連張我續這樣的敗軍之將都給推了出來,但是沒辦法,除了張我續,其餘的人資曆更淺,推出來在皇帝那裡也通不過,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既然人選都出來了,大家就來理論一番。
首先就有人站出來攻擊張我續貴州之敗,丟失畢節,差點連貴陽都丟了,這樣的敗軍之將如何能入閣。
然而,朝堂上閹黨雖然沒資質入閣,但是有資格投票啊,立即反駁道:“皇帝現在要的是處理丁憂事務的閣臣,又不是軍機大臣,戰敗不算什麼大事,張尚書應該入閣。”
閹黨人更多,當然嗓門也大了,眾人互相攻擊,一番爭論還是沒有結果,那就隻能武鬥了。
黃立極讓一名內閣中書舍人拿過六個瓦罐來。
瓦罐沒什麼特殊的,就是市麵上最普通的瓦罐,密不透風,當然也看不到裡麵的情形。然後給大殿上的所有朝臣,沒人發一紅一綠兩個豆子。
“各位,大家聽我說,既然文鬥不成,咱們就武鬥,大家手中的豆子紅的代表同意,綠的代表不同意。我每次唱一個人名,大家就進行一輪匿名投票,最後按照票數高低排序,將名單呈送皇上!”
這套程序雖然大家都沒玩過,但是不表示大家不懂,黃立極說完,見大家都沒說話,也就表示沒意見了。於是咳嗽一聲道:“第一個,張我續。”
中書舍人拿著瓦罐,開始收集豆子。從下九卿開始,依次向上。
大殿上眾人緊張地看向瓦罐。
這瓦罐密不透風,且十分深,彆說外人看不到裡麵的情形,就算是投票的當事人,也會十分謹慎地將拳頭放入瓦罐裡麵,再放開手。誰也不會知道他投的是什麼票。
黃立極每念一個人名,中書舍人重複收集一次
不一會,豆子就收集完畢。
其實,這個投票隻是一個過程,結果並不重要,被推舉出來才是關鍵,因為不管你的票多少,最後能不能入閣,還是皇上說了算。所以,在他們熱火朝天的搞投票選人的時候,朱由檢在一個一個的看著被推出來的六個人的簡曆。
張我續,戶部尚書,68歲,尚書張國彥子。萬曆八年進士,除嵩縣縣令,曆禮部曹官、河南巡撫、川貴總督。任川貴總督時因戰敗而降級戶部侍郎,後依附魏忠賢而擢至戶部尚書。敗軍之將,不通實務,這是朱由檢得出來的評論。這樣的人才應該留在東林黨的,怎麼跑魏忠賢的門下了,這是朱由檢心中的想法。
曹思誠,戶部尚書,55歲,萬曆三十二年河南泌陽縣知縣。萬曆四十年授工部主事,萬曆四十一年改兵部職方司,萬曆四十二年擢吏部主事,萬曆四十三年吏部稽勳司,曆吏部驗封、考功司,升吏部文選司郎中。天啟五年拜太常寺卿,天啟六年為太常寺正卿,授通議大夫,曆刑部右侍郎、刑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戶部尚書理吏部左侍郎事。看到這份資曆,朱由檢心裡已經有人選了,曹思誠這人應該人脈廣闊,這人得抓在自己手裡。
孟紹虞,禮部侍郎,46歲,從業經曆詹事府少詹事、禮部侍郎。無地方任職經曆不通實務。
楊景辰,禮部侍郎,47歲,萬曆四十一年翰林院編修。萬曆四十三年丁憂回籍。天啟二年遷左春坊諭德,當年會試典試官,升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天啟六年,升禮部侍郎,仍掌詹事府院務,教習庶吉士,同時受命為《三朝要典》副總裁。無地方任職經曆不通實務。
來宗道,禮部尚書,57歲,萬曆三十二年翰林院庶吉士。天啟元年,補經筵講官,曆官光祿大夫、戶部尚書、禮部尚書。無地方任職經曆不通實務。
房壯麗,吏部侍郎,72歲,明萬曆二十三年,任山西襄陵知縣,三十三年升禮部主事,三十五年考選湖廣道監察禦史,後巡按南畿蘇南。天啟元年任江西巡撫,後升工部侍郎,河道總督,後告假回鄉養病。天啟六年複任吏部侍郎。
看到房壯麗的簡曆後,朱由檢的想法又變了,這房壯麗不就是解決當前事務的最合適人選麼!不過曹思誠的履曆也不錯,要不都要了吧,不是說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嗎,反正內閣進幾個人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兒。
“啟奏皇上,臣與內閣以及諸位大臣商議,共推舉六人以廷議推舉,擇優而錄……”
從新回到皇極殿,朱由檢看著下麵送上來的廷推細節,然後說道:“眾位愛卿各抒己見,為朕選取新的閣臣,朕心甚悅!剛才朕在殿外看了幾位被推薦入閣的愛卿的履曆,朕發現隻有房愛卿和曹愛卿曾在地方任職,以朕看來,不到地方任職主持一地事務,如何知道治國之艱辛。是故本次廷推,朕意房愛卿和曹愛卿一同入閣,由房愛卿專職處理天下文武官員丁憂、守製事務,曹愛卿協助首輔處理內閣工作。”
“謝陛下恩典”曹思誠拜倒謝恩。然而房壯麗其實今日根本就沒來,他已經閉門不問政事很久了,像今天這種朝會是不需要他來參加的。
其他人確實一片茫然,大明朝入閣什麼時候變成需要地方工作經驗了,一直不都是非翰林不得入閣的嗎,皇帝你這麼乾可不對啊,隻見大殿裡麵一下子嗡嗡的鬨了起來。先前來宗道才是呼聲最高的人,為什麼呢,還不就是大明朝入閣的傳統,而來宗道自入士以來,從來都是務虛不務實,履曆看起來乾淨漂亮,還做過經筵講官。
但曹思誠已經謝恩,就代表他正式入閣了,朱由檢可不會在意閣臣是不是做過翰林。
接下來就該派人去房家通知房壯麗來上班了,不管他願不願意,反正得罪人的事,朱由檢決定留給他來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