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來像往常一樣在晨練,先跑了一圈步之後,就開始不停的踢樹。一道靚麗的身影進入了他的眼簾,他無意識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腿長膚白,嫩白的肌膚微微放出紅色,淺淺的一道劉海剪刀眉梢,猛然間偏頭一笑,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根據他的經驗,這是來自羅刹國的妖孽。
隨著八十年代開始大力提倡發展旅遊業以來,街麵上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了,對許多人來說,這都是移動的外彙儲蓄罐。
好看的人,人人都愛看,這樣鮮花似得美女,狗看見都要搖搖尾巴呢,何況李和這樣一個大活人。
“哎呦。”
鑽心入骨的痛,他光顧著看人,踢樹的時候,腳踢偏了。
抱著腳在地上坐了會,腳一動就疼,連站起來走路都不行,他發覺這是拉傷韌帶了。他沒想到閒下來這階段,倒黴起來都是一陣一陣的。
禍不單行啊!
果然是非禮勿視啊!
沒事去看什麼姑娘啊!
咎由自取爾!
他從路邊撿了個樹棍,慢慢的崴回了家,也沒做處理,拉傷韌帶除了養著沒啥好辦法。
躺在椅子上一趟就是一天,想燒個開水都是磕磕碰碰,坐的時間長了,水喝多了,上廁所又成了麻煩。
沒辦法,他連水都沒法喝了,他連喝茶的樂趣都被剝奪了。
可是椅子上睡到中午的時候,肚子開始咕咕叫了,這飯是要吃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不停的朝大門口張望,鬼影都見不到一個,平常小威這熊孩子最喜歡來串門子,結果關鍵時刻都見不到人影了,他很是生氣。
為了吃上一口飯,他也是拚了,還是拖著一條傷腿出了門,對著巷口的孩子喊道,“幫我找下小威。”
小威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哥,你這是咋了?”
“腳傷了,去幫我買飯。”
就這樣家裡悶了幾天,吃喝都是靠著小威買回來,平常不是看書就是聽廣播、看電視,人都快發黴了。勉強能下地的時候,腳上還是不敢太用力,每天還是能湊合遛個彎。
秦有米看到他這樣子,哈哈大笑,取笑他那條腿道,“報應。你活該吧。”
非常的幸災樂禍。仇人的痛苦讓她感覺非常的快樂。
李和道,“我樂意,你管得著嘛。”
他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這娘們,肝火特彆的旺盛。
趙永奇打來電話,“最近怎麼樣?”
“不好,非常的不好。”他腿傷才剛好沒幾天,哪裡能好了。
趙永奇笑著道,“怎麼了?”
“韌帶拉傷了,剛好沒幾天呢,你說我這是不是倒黴催了。”他恨不得找個人好好傾訴一下他這階段的倒黴事,此時趙永奇打電話過來,正合他心意,自然要好好的跟他嘮嘮。
趙永奇道,“幸虧有人照顧著,要不然你還真沒辦法。”
“誰照顧,我是自己照顧自己,爺們有淚自己咽著。”小威那能算照顧嘛,一天隻送三頓飯,早就讓他不滿意了。
趙永奇道,“哦,那你還不知道?”
李和奇怪的問道,“我知道什麼?”
趙永奇歎口氣道,“我以為你知道了。”
“我該知道什麼啊,老趙,你知道我最討厭人說話說半截,利索點。‘
趙永奇吞吞吐吐道,“有個事跟你說一下。”
李和渾不在意的道,“你趕緊說,我怎麼發現你現在也磨嘰了呢。”
趙永奇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看到她了。”
“誰?”李和一頭霧水。
“就是你以前那個對象,叫張什麼婷。”趙永奇不確定的回答道。
“張婉婷?你確定沒看錯?”李和急切的問道,他也沒心思糾正老趙把名字喊錯這事了,畢竟老趙跟張婉婷見麵次數也不多,而且也隔了這麼多年,能喊出姓已經不容易了。
趙永奇道,“你先彆激動,我也不確定,我就看那個模樣大概像,你也知道,我跟她本來就不熟悉是不是,昨天開會的時候,我隻是隱約聽人說她叫張什麼婷,這不電話跟你確定下。”
“在哪裡見著的?”他緊緊的捏著話筒,呼吸急促了許多。
“就在我們中組部,她是外交部派過來的代表,昨天一起過來開的會。”
“真的?”
“我帶你去看看吧。”趙永奇還是害怕他情急之下出什麼事情,那種地方不是李和進的去的。隻有他們這些少數幾個老同學才知道李和等一個人等的有多苦。
“好。”
他慌亂間也顧不得回屋換鞋換衣服了,甚至門也顧不得鎖了,他很慶幸,好久沒有開的麵包車不辱使命的點著了火。一路上他拚命的摁著喇叭,恨不得朝前車撞過去,強行推幾段距離。
前車開始聽到後,本來想加速讓他過去,結果李和拚命按,拚命按,這讓前車惱火,直接帶刹車減速拖他,讓他故意吃個紅燈。
李和無奈,誰讓他無理再先呢。
到了地方,顧不得仔細停車,看到趙永奇就把車刹到了旁邊,拉開車門就問趙永奇,“人呢?”
“我先給你把車停好,這邊不能隨便停車的。”趙永奇拉開車門發現車鑰匙都沒拔掉,無奈的搖了搖頭,幫著把車子停在了路邊的拐角。
“老趙,你要急死我啊!”
“你腳傷還沒好?”趙永奇看見他站著的時候,一隻腳是立著的,一隻腳是曲膝惦著的。
“我的好哥哥啊!”他終於被老趙問的有點不耐煩了,要不是看見大門有武警,他就直接衝了進去,哪裡還會和趙永奇打招呼。
趙永奇遞了一根煙給他,然後靠在車門上笑著道,“我剛剛去看了,她人不在,你在這等著吧。”
“知道去哪裡了嘛?我們去找。”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趙永奇重重的吐了口煙圈,笑著道,“沒人知道她去哪裡了,這麼多部委,怎麼找,不差這一會了,慢慢等著吧。”
“謝謝。”李和點煙的手有點哆嗦。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老高,中午的陽光有點毒,兩個人都被烤的滿頭大汗,不時有過往的人跟趙永奇打招呼,還笑著問在這裡曬著乾什麼,甚至還有邀請他一起過去吃飯的,都被趙永奇一一謝絕了。
趙永奇道,“走吧,先去吃個午飯。吃好飯我再進去看看。”
李和搖搖頭,勉強笑著道,“老趙,你正上著班呢,這樣陪我不好,你去上班吧。我在這裡等著就行了。”他此時才發現讓趙永奇陪著他確實有點不合適,人家跟他這種無業遊民可不一樣。
“你就在這等著?”
“肯定在這等著,你放心去忙你的吧。我不會進去的。”李和見趙永奇懷疑的神色,才用肯定的語氣道,“我保證行不行,趕緊忙你的。”
趙永奇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餓了,就去弄點吃的。我下午有個會,我還是要去整理下材料。”
“囉嗦,忙你的去吧。”他忙不迭的把趙永奇推走了。
趙永奇走後,他換了個地方等,就站在正大門的太陽底下,有陰涼的地方也沒去,他害怕一眨眼的功夫把人給錯過了,這裡人來人往,不仔細看,還真的認不準人。
見不著人,心裡起急啊。火急火燎,抓耳撓腮,一時間沒著沒落兒了。
太陽儘管還是很毒,可是已經西偏了,他也沒有感覺到丁點餓,因為還是沒有出現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兒。
正要泄氣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他急忙跑上去拍那個人的肩膀,急切喊道,“張婉婷。”
“咱們認識嘛?”
“對不起。認錯人了。”
他尷尬的縮回了手,回過頭的這個女孩子的背影和張婉婷太像了。
女孩子笑道,“沒事。下次不要再亂拍人家肩膀。會被當做流氓的。”
“抱歉,謝謝。”他這時候才發現剛才跑的急了,腳更加痛了。
他痛苦的蹲在地上揉腳踝,結果是越揉越痛。
“你是在喊我嗎?”
“啊。”他渾身顫抖,這個聲音讓感覺熟悉而又陌生,他的手緊緊地扶住地麵,久久的不敢抬頭,他感覺得到越來越近地呼吸,他害怕等待的會是失望。
“李二和,怎麼了這是,趕緊起來。”
是她,是她。這一次他肯定了,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眶裡的淚水就要噙不住了。
及至完整的,清晰的看到她,他笑了,笑的很開心,是的,他看到她了,她就站在那裡,靜靜的望向這邊,頭發留長了,他看到她笑了,她的笑像一陣春風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她回來了,這個在她生命裡消失了六年的女人回來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咧著嘴笑,“哎,你回來了。”
眼睛彎彎眯起都笑的找不到縫了。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了,老婆,好久不見,媳婦,你終於回來了。這些都是他在心裡呐喊了一萬遍幾萬遍的話,此時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歪著頭道,“李二和,你還是沒變。”李和還是那種近乎光頭的短發,大褲衩子,塑料拖鞋。唯一鮮亮的白色襯衫還被汗水浸濕了,黏糊糊的貼在他身上。
而她似乎很會搭配,上身是一件藍色的襯衫,下麵是一條藏青色的紗裙,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皮鞋,漂亮而又不失端莊。
她手上拎著黑色的小包,就這樣微笑著看著他。
李和拖著傷腿,上前兩步要握著她的手,她不經意間的躲開了,神色有點拘謹和不安。
他才懊惱的撓頭,“對不起。”
他發現周圍還有不少人呢,他知道張婉婷最是愛麵子的,人家看著她會不好意思的,會很難為情的。
張婉婷笑著道,“這邊有個咖啡店,我請你喝咖啡吧。”
“啊。”
“哦,對了,我忘了,你不喝咖啡這些東西的。咱們去喝茶吧,我請你喝茶。”
李和笑著道,“我們回家吧。家裡什麼茶都有。你要是喝咖啡,我去給你買咖啡。”
晚風輕拂著她的頭發,她並沒有急著回答李和的問題,將頭發朝後攏了攏,然後說道,“我等會還有個會,要不明天聊好嗎?我明天去找你。我們一起吃飯。”
“我等你下班吧。”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襲上心頭。
張婉婷搖搖頭,“不用了,部裡晚上可能還有個招待會,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人在廟堂,身不由己。”李和自以為很聰明的搶先接了話。
張婉婷苦笑,“那?”
“我先回,我先回去。我明天來接你。”
“我去找你。”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好。我在家等你。”他趕忙的點頭應好。
他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去了再也看不見人,他才想起來,沒有告訴她家裡地址呢。
一時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茫然無措的站在大門口,看著森嚴的警衛,一陣陣的失神,想進又進不去。
他重重的抹了下臉上的汗,仿佛要擦下這一天的疲勞。開著車茫然的看著遠方,投入到了充滿霓虹燈的夜色中。
重新回到那冷清和黑暗的宅子,門沒有推開,他發現鎖上了。
“哥,你走的時候也沒有鎖門。”
“哦。”李和看見小威開了門,就推了門進去,小威剛想跟著進去,李和反身要插上門。
“哥,哥。”小威這樣大喊大叫想擠進去。李和沒搭理他,還是把他推搡了出去,插上了門。
他進了屋,沒有開燈,坐了很長時間,他肚子餓了,他才發現一天沒有吃飯了。
籃子裡有鍋巴,他掰開泡在碗裡,跟阿旺一人分了一點,也算對付了一頓。
躺在床上,黑夜如此的漫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抗拒夜晚,他期待著白日的來臨,從來沒有這麼迫切的希望白日來臨。他沒有一絲的睡意,隻能睜著眼,對著漆黑發呆。
恍然間點著了煙,用足了力氣,用前所未有的力氣猛然吸了一口,瓦解了無助,消散了孤獨,換來的卻是大聲的咳嗽,滴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