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地方可去了,他還是乖乖的回家了,儘量少出門就是了。
黃浩來送報紙,李和說,“以後不用送了。”
黃浩撓撓頭,“哥,怎麼了?”
他以為哪裡做錯了,惹李和生氣了。
“沒事,隻是不想看了,你送過來也是浪費時間,所以以後不用送了。”
“你都付了錢的,不要的話很虧的。”
“真的不要了,你拿回家糊牆也好,引爐子也好,隨便你處理。”李和對現在的報紙期刊已經沒了興趣,對立分化,吵吵鬨鬨,沒完沒了。一群愛國的人,分成了兩派,身處同一個世界,懷揣同一個夢想,迫不及待的采取相同的手段:搞死對方。
這個罵那個是漢奸,那個罵這個是叛徒走狗。臉譜化是所有人共同的錯,他們都自以為掌握了真理。從年初到現在市麵上都是什麼呢?
各種鋪天蓋地的自我醜化和矮化的“先進觀念”、“新方法”滾滾而來,猶如滔滔江水。說白了就是自輕、自賤、自虐。
甚至還有人說“大一統”思想誤國,覺得國家應該分裂,各地分散開發展經濟,未必不是好事。為此還做了論證,洋洋灑灑幾萬字,還有許多追隨的信徒。
所以他有心情去看才怪,都恨不得親自操筆去罵了,可是呢,他又膽小,他是不怕死的,可是怕麻煩,大概會有很多裝著看不到世界冷酷真相的人會指責他是走狗吧。他還是躲在家裡比較清靜一點。
天越來越熱,他也跟著越來越煩躁。
小威帶著大奎從李和家門口路過,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高跟鞋的女人在這個門口已經徘徊了好幾天,高挑的個子穿著一件明黃色的連衣裙。他終於忍不住了,上去問道,“你找誰?”
他終於看清了這個女人的長相,比例和五官的搭配給他的直觀的視覺感受是漂亮。
女人笑著問道,“麻煩問下,這裡是李和的家嗎?”
小威道,“是啊,你找他?他在家呢,我去給你敲門。”他也不清楚李和為什麼最近天天都是關著門的,平常門都是大開的,更喜歡抱著碗坐門檻上。
女人攔住他,“不用麻煩了。謝謝。他不上班嗎?”
“不麻煩。咱李哥嫌棄做老師沒前途,早就不乾了。”小威很熱情的解釋道,“李哥這會在家肯定睡覺呢,我幫你喊一聲就是。”
他是第一個支持李和辭職的,按他的想法,做老師哪裡有做老大威風。
女人忍不住繼續問道,“哦,她太太在家嗎?”
“太太?”小威不理解,這用詞也太高端了,他有點跟不上。
“就是他老婆。”
“李哥沒老婆,一個人呢。你是?”他還是好奇這個女人是誰,他從來就沒有見過,沒頭沒腦的又補了一句,“也沒對象。”
“沒事,謝謝了。”女人踩著高跟鞋蹬蹬的走了,留下背影讓小威撓頭。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得體的女人,他一時間想不出用什麼詞來描繪了,那個女人的手腳和動作是那麼的優雅,眼神是那麼的自信,好像跟電影裡的明星一樣。
壽山帶著周萍一起來看李和,他決定提前退休,身體越來越不行了,雖然還能強撐著經營飯店,可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不能親眼看見閨女接班,他的心裡總是不那麼踏實,對於一個見慣了世事變遷的人來說,李和的保證並不能讓他安心。明天的事情誰能說的準呢?
他是最講究落袋為安的,閨女的前途穩了,他才能閉眼。而且提前交班還能幫著閨女查漏補缺,避免閨女犯大錯,他越想越為自己這個安排而得意。
李和了解他的心思,笑著道,“你們父女倆自己交接,這種事情不用來問我。我之前說的都不變。”
周萍笑著道,“我就怕我不行,總覺得不是太合適,要不再重新找個合適的人吧。”
“沒比你合適的了,你不用自謙。”確實也是沒有比周萍合適的了,起碼沒有比周萍更讓他放心的人了。再說周萍吃苦能乾,接人待物都是一把好手。
壽山道,“那我就厚著老臉讓她接著了。也不是我自誇,她做事比許多男的強,一個頂幾個人使。”
周萍道,“爸,誇過了。”
李和笑著道,“這是實話。”
周萍繼續道,“那個閆紅老師到我這裡打聽過你家的地址,我要不要說?”
“怎麼打聽到你那裡了?”李和平常在外麵表現的跟周萍隻是一般相熟的朋友。
“估計問了不少人呢,打聽不到你住址,才到我這裡碰運氣的唄。”
“不用說。”李和不想跟她牽扯的太深。
剛送走這父女倆,他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劉保用、齊功勳和郭東這三個人來了。劉保用在他的宅子裡逛了一遍,然後才笑著道,“難怪說你不想出來上班,我要是住著這麼大的宅子,我也不想出來上班,這日子真的很舒服啊。”
“你說笑了。”李和引著三個人坐下,一人泡了一杯茶。
“我可沒說笑。”劉保用指著茶壺道,“用這麼好的紫砂壺泡茶我可是第一次。你再看看你這屋裡,如果我沒看錯那個是罐子鈞窯吧,喲嗬,那個花瓶也是汝窯的。”
說著說著居然站了起來,對著架子上的東西漬漬稱奇。
“瞎掰弄玩的,你要是喜歡你拿幾件回去。”
劉保用慌忙坐回位置上,然後急忙擺手道,“我成了什麼人嘛,在你眼裡難不成我是那種犯眼紅病的嘛,這種東西現在是有市無價啊,據說港台那邊的拍賣行一拍都是幾百萬,你這是逼著我犯錯誤哦。”
“你借回去把玩就是了。”李和倒是真心想送,最怕的就是想送禮送不出去。
劉保用道,“玩壞了我可是賠不起,我就這麼點工資,你彆再開玩笑了。這次來是跟你商量個事情。”
李和正色道,“你說,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儘力。”
“聽說你從學校離職了?”
“是的。”
“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環境?”
李和搖搖頭,認真的道,“這個暫時不會想。在學校犯了那麼大的錯誤,趁著有空閒在家裡認真反省,重新做人,能夠為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多做貢獻。”
郭胖子戳戳他肩膀,“哥們,咱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用擺這麼嚴肅。”
劉保用也笑著道,“對,既要嚴肅也要活潑。”
李和笑著點頭,“你說的對。”
他對郭東的話不以為然,他對郭東太了解了,郭東這個人對自己人是夠活潑夠仗義,可是對外人也是夠狠,顯然現在的郭東還沒有拿他當自己人,隨時能夠對他狠。
而且他也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人。
劉保用道,“我也不瞞著你了,我有個朋友在研究所裡麵,主要是做軍工品的,顯然你對軍工品也不陌生,我的意思是想邀請您加入。個人認為對你的發展非常的不錯。”
“你也知道,我隻對理論研究有點心得,可是對實際生產環節一竅不通啊。”李和見他還有繼續說的意思,慌忙打斷,許多東西他還是不想知道,“而且據我所知,目前許多軍工項目已經下馬,所以我個人覺得很難在裡麵有大作為。”
在和平與發展的主旋律下,許多國防項目已經停了,刀槍入庫,放馬南山,主要還是因為目前國內的經濟實力跟不上,許多項目根本沒錢開展。他這話也是直接在否定劉保用,我在裡麵不會有前途。
劉保用笑著道,“你的消息蠻靈通的嘛。那你知道在3302”
“劉先生。”李和再一次打斷,他是不得不打斷,再聽下去他就要入套了,這是要強行拉人入夥的節奏,“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劉保用頷首道,“你說。”
“你說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大,還是蘇聯的力量大?”他問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甚至這個問題不怎麼符合邏輯。
劉保用道,“你繼續說。”
這個他根本就沒有回答的必要,也沒有回答的意義。
“那你認為亞洲軍工能力最強的國家是哪個?蘇聯可以歸為歐洲。”李和問了一個不怎麼好回答的問題。
“你說。”這一次劉保用認為這個問題不是太好回答。
“中國。”李和知道劉保用在日苯和中國這兩個答案中間徘徊。但是李和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哦?”
這是示意李和繼續說。
“日苯的技術水平很高,在精密機械、電子和複合材料這一塊強於我們,甚至在民用領域幾乎全麵性的強於我們。但是在軍工方麵,他們的劣勢很明顯,軍用方麵技術受製於美國。從地空中遠程導彈,到衛星和核技術水平,日苯是全麵落後於我們的。”李和非常的了解劉保用的心思,他作為一個軍工人怎麼甘心說技術落後於人呢。
可是此時社會風氣就是如此,中國人低著頭走進國際科學殿堂,害怕重新走入閉門造車的時代,不免帶了一點自卑的心理,做什麼東西都需要先得到外國人的認可,其他方麵不如國外,大家依次類推高科技也不如國外。
中國每出現一項新技術,國外的所謂專家就要居高臨下的審視一番,給出全盤否定的答案。
所以才會出現中國用精確導航技術換雅馬哈摩托技術的笑話。
“恩。”劉保用還是沒有發表意見。
“所以我們已經很強了。”李和想說的意思就是,我們這麼牛逼了,多我一個人真的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啊!老大你放過我吧!
對麵的三個人都低頭陷入了沉思。
齊功勳抬起頭抿了一口茶,好奇的問道,“那你提蘇聯是什麼意思?”
李和斟酌了一下,然後問道,“不知道幾位有沒有聽過北邊的事情?”
齊功勳說,“年初蘇聯軍艦撞美國軍艦,這麼大的事,大家肯定是知道的。”
1988年的2月份,美國海軍第六艦隊的“提康德羅加”級導彈巡洋艦“約克城”號和“斯普魯恩斯”級驅逐艦“卡倫號”駛入黑海,蘇聯老大哥極為不高興,視為這是對他的威脅,然後派出軍艦撞擊了美國第六艦隊的軍艦,美國軍艦無奈的退回了公海,震驚了世界。
李和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事。大家沒發現咱東北那一塊自從開邊貿以來,許多廠子突然多了一些蘇聯的機器嗎?甚至許多還是軍工廠裡麵的。”
倒賣軍工設備這種事情他早就聽瘦猴說過一百遍了,彆人敢乾,可是他現在不敢乾,他沒膽量讓瘦猴打軍工廠的注意,一不小心就是大事,瘦猴要是出事情了,他對誰都不好交代,還是悄悄的進村最好,這會老毛子的元氣還是有一點的,狗熊睡覺打呼嚕翻個身照樣能壓死人。
劉保用道,“這個我知道。”
李和道,“蘇聯的技術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蘇聯目前正在搞什麼經濟改革,好像成效不大,而且許多軍工廠發不出工資,為了生活,都不得不變賣家當,這可是個機會。目前咱們自己的許多項目研發經費困難,可是蘇聯的技術是拿來就用啊,剛好能解決我們許多難題。”
戈爾巴喬夫是個狠人,進行了非常激烈的經濟改革,一下子廢除了12.7萬項條例、決議、法令和其他條文,以前有規章可循的事情現在辦起來反而亂了套,所謂的擴大企業自主權,就是企業自己想怎麼搞就怎麼搞,賣了都沒人管。
劉保用說,“你的意思是去撿漏?”
“芝麻再小也能榨出油啊。”雖然目前還沒到蘇聯解體的時機,當然他也不敢透漏蘇聯解體的消息,可是不妨礙先去布局,找不到西瓜,撿一些加盟國內的芝麻爛穀子也比沒有強。
劉保用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朝他伸出手道,“重新認識一下,劉保用。現為”
“哎呀,不好意思,這都午飯時間了。我請三位吃個飯吧。”
劉保用苦笑,“那不打擾你了。我們先走了。”
三個人又匆匆離開了。
李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幾個家夥快把他弄瘋了,再來找他,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要不要跑路出去躲一躲?
這真的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