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少女的聲音很正常,不是故意大到讓四周人知道,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避著誰。
有些學生聽到了這句話,不由怔住了。鐘李子也怔了怔,看了井九一眼,輕輕的嗯了聲。
“我叫江與夏,神學院的交換學生。”黑發少女看著她微笑說道:“我很喜歡這本小說。”
江與夏黑發順直,帶著微微的濕意,眼神平靜,就像緩緩流動的湖水。
這個秀麗的女孩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散發著令人舒服的氣息。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鐘李子同意與她交換了聯係方式。
井九不喜歡熱鬨,說道:“走。”
說完這個字,他轉身向著星門大學裡走去。
鐘李子對江與夏微微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看著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江與夏眼裡露出困惑的神情,心想這個人是誰,為什麼鐘李子這麼聽他的話?
在傳聞裡,她的家庭與地麵的祭司家族有遠親關係,其實並不準確,她就是祭司家族重點培養的傳人。
祭司家族並非是曆代女祭司的後人,而是服侍女祭司的家族,整個家族都希望她能夠打破成例,成為下一任的女祭司。她從神學院交換到星門大學,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最終在女祭司征選裡獲勝。
與鐘李子交好則是家裡長輩的吩咐,長輩們從一些渠道得知,漩雨公司最近有一個特彆重要的項目,這個來自地下學院的銀發少女是原著以及策劃,似乎還有些更重要的身份。
任何有可能的變數祭司家族都會很關注,漩雨公司這種體量的大公司更是他們想要得到的助力,所以要求她與鐘李子保持好關係。但她沒有撒謊,在懷著不解的心情看完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後,她已經變成了景陽真人的狂粉。
……
……
星門大學是這顆行星最著名、也是最好的大學,學生數量大概在七千人左右,分到各個係、各個班上便更少,似乎隻有這樣才符合精英教育的標準。
全息授課教室裡充滿了討論甚至是爭論的聲音,學生們大多在幾年前便通過輸入係統掌握了大量的基礎知識,在大學裡最主要的學習任務不再是記憶,而是分析推論。
伴著節奏明確的電子樂聲,休息的時間到了,討論的聲音沒有變低,反而變得更大,隻不過這次學生們討論的不再是那些深奧難解的學問,而是那個叫做江與夏的黑發少女。
來自神學院的女祭司侯選人,還有美麗而聖潔的外表加持,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與江與夏在校門口的對話,教室裡也有很多人開始關注鐘李子,一些視線若有若無投向窗邊的銀發少女,隱約能夠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在說著什麼漩雨、小說、大陸之類的話。
鐘李子沒有理會這些視線與議論,望著窗外遠處,表情淡漠,眼神裡有很多不解與困惑。
教學樓是一片緩坡,被銀杏樹分隔出來的道路在其間像河流般縱橫,更遠處則是一片草坪。
星門大學占據著守二都市西邊,占地極大,那片草坪麵積大的出奇,簡直就像是地表遼闊的草原。
那個少年躺在草地上,藍色的身影非常醒目。
他似乎是在曬太陽。問題是草地上那些曬太陽的人都穿得極少,他卻穿得極為整齊,甚至還用帽子與衣領把頭臉都蒙著,看著真的很怪異,與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些在草地上帶孩子玩耍的人與遛狗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心想這是哪裡來的變態?
……
……
傍晚時分,恒星落到了大裂穀對麵的山脈下,世界變得一片黑暗,於是繁星便從夜穹裡浮了起來。
現在是放學的時候,學校裡所有建築的自照明啟動,那些銀杏樹顯現出了一種幽魅的美麗。
鐘李子順著銀杏樹裡的道路走到草坪邊,井九在那裡等著她,兩個人並肩向校園外走去。
遠處建築的燈光穿過銀杏樹,變成無數個光斑,落在他們的身上,紅色與藍色的運動服都變成了黃色。
有學生在後麵看到這幕畫麵,下意識裡讚了一聲,醒過神後卻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稱讚什麼。
……
……
“你給我的木雕我沒有忘記帶,一直都帶著的。”
“嗯。”
“洗澡都是帶著的。”
“嗯。”
“這裡比新世學院大好多,我前天走了一次,差點沒迷路,你看到前麵那個水塔沒有?我就是靠它走回來的,厲害吧?”
“嗯。”
“從地底來到地麵才知道,原來天這麼藍,雲這麼白,原來我們這個星係的太陽比電影裡的太陽小很多,可為什麼不冷呢?因為防護罩?對了,我還知道了原來火也有黃色的。”
“嗯?”
“這些銀杏樹啊!你看那些金黃的葉子被風拂動的時候,像不像一個火把?”
“喔。”
“漩雨公司那邊說架構進度很順利,過幾天先把內測版本送過來,讓我做一下角色想象。”
“嗯。”
“那位叫高樹的人說,為了表示感謝,今天夜裡會有一個晚宴,想讓工作室的程序員見見我這個原著作者,我有些緊張,你要不要陪我去?”
“不要。”
“那……那我也不去了。”
“好。”
這場對話進行的並不順利,責任當然在井九一邊。
鐘李子在很努力地想話題,很長時間才問一句,然後被他一個字就簡單地解決掉。
銀杏樹已經變成了遠處的微渺黃色火苗,他們已經回到了酒店的房間裡。
井九走到露台,脫掉藍色的運動服,躺到了那把躺椅上。
鐘李子洗完澡,用浴巾搓著濕漉的銀發走了出來,看著星光下他赤裸的身體,怔了片刻才醒過神來,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聲音微顫說道:“你在做什麼呢?”
井九說道:“曬太陽。”
夜空裡有繁星無數,每一顆都是一個太陽,散發出來的都是仙氣,隻不過太遠遙遠,想要吸收比較困難。
白天曬太陽的時候,隔著衣服還能試著吸收一些仙氣,到了夜裡還是脫掉衣服來的方便一些。
不管如何,這裡總比地底那個陰暗的街區要好很多。
鐘李子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哼哼了兩聲,把擦頭發的毛巾扔了過去,剛好搭在他關鍵的部位上,小聲說道:“真是個變態。”
井九不在意她說自己變態,隻是覺得濕毛巾有些不舒服,順手拿了下來,搭在了扶手上。
鐘李子拿他沒辦法,隻好轉身回了屋裡,眼不見為心淨。
她看著地毯上的藍色運動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吃驚問道:“……你都不穿內衣的嗎?”
井九閉著眼睛說道:“麻煩。”
銀色的星光照在他的身體上,比傳火塔壁畫裡的神明還要更加完美。
鐘李子沉默了會兒,有些猶豫問道:“這些天……你去哪裡了?”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些天他去了太多地方,做了太多事情,仔細說一遍至少得是個萬字大章。
那天夜裡他就從地底實驗室回到了守二都市,在工裝布刺客伏擊自己的懸崖上仔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然後把自己嵌進崖壁裡等了一夜時間。
朝陽起來的時候,他便回到了湖邊那片野蘆葦裡,開始關注酒店。
那個飛升者通過大道朝天這本小說發現了自己,那麼有可能還有人在盯著鐘李子。
他在暗中觀察了好幾天,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個人的耐心與謹慎程度完全不像一個朝天大陸的飛升者,與他倒有幾分相似。
最終他決定回到鐘李子身邊,是因為他想通了一件事情。
那個飛升者為什麼要殺自己?不,對方根本就沒有想殺他。
那把遠程電磁加強槍械足以摧毀一座大廈,卻無法殺死飛升者——那個人是飛升者,自然清楚這個道理。
那天在廣場上發生的暗殺事件是一次試探,也是警告。
對方想要確定他飛升者的身份,同時警告他,不要再試著用發行小說這種方式尋找自己,因為那樣有可能暴露朝天大陸的秘密。
那個飛升者來到星河聯盟不知道多少年,可能已經是某個星球的首富、某個學院娶了男學生的女教授、某個星際探險隊的成員……總之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想被人揭穿真實的身份與來曆,他就想以現在的身份繼續平靜地生活下去。
對方還會繼續試探自己、警告自己嗎?
井九睜開眼睛,看著夜空裡的無數顆星辰,眼神平靜的甚至有些冷意。
不管那個飛升者究竟是什麼想法,他都不會就此罷休,所以他重新回到了鐘李子的身邊。
——有本事你就用戰艦來轟我。
原來他看的不是星星,而是看著群星之間的那幾艘戰艦。
這個時候,他手指上的戒指發出了極淡的光線。
他收回視線,意識進入到星域網裡,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下沉,直至來到那個房間裡。
星門基地現在是晚上八點,不知道彆的地方是什麼時間,房間有些冷清。
滿天雪花以一種自有的規律不停散開然後聚攏,顯現出一行字跡。
“你要查的那個人找到了。”
……
……
(章節名是看的馬伯庸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