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晚來天欲酒(1 / 1)

大道朝天 貓膩 1586 字 25天前

趙臘月挑了挑眉,心想那是當然,但還是有很多不解,問道:“可她為何要想著借仙籙回來?”

這同樣也是柳詞想不明白的事情,修道者追求的便是飛升成仙,已然成仙,為何還要重回舊地?

井九說道:“可能是因為畏懼。”

趙臘月說道:“她擔景陽真人還活著,發現真相後對雲夢山的徒子徒孫報複,所以想用分身回來盯著你?”

井九說道:“那並非是真正的畏懼,她留下仙籙就像是留下後路,或者說歸路。”

趙臘月認真問道:“她畏懼的到底是什麼?”

井九說道:“大海與天空看似廣闊,終究也有邊際,但那個世界是真正的無垠空間,在那裡你尋找不到落腳點,沒有參照物,沒有同伴,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這便是真正畏懼的起始。”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道心漸寂,孤障漸生?”

“不錯,在那裡,自我存在於精神世界裡的投影會放大無數倍,漸漸吞噬本體。”

井九說道:“她畏懼的便是無限以及身處無限裡的自己。”

趙臘月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著問道:“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關於景陽真人飛升的事情,關於仙人與那個世界的秘辛,相信井九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除了她。

這種信任或者是期望,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將來你總要去那個世界,提前知道些情形,沒有壞處。”

井九的語氣仿佛她飛升是必然的事情。

趙臘月覺得壓力更大了。

一千餘年裡,朝天大陸隻出現了白刃與景陽兩位飛升者,她是天生道種,對修道自信滿滿,也不敢如此樂觀。

井九放下陰木梳,開始給她紮辮子,隻用一隻右手,動作也很輕鬆。

他隻對趙臘月說這些話,自然還有彆的原因,比如她與前塵往事無關,也就是說,他對柳詞與元騎鯨都無法完全信任,卻很信任她。因為她是當年他在朝歌城的小雪裡一眼瞧中的傳人,而她成為青山弟子後也沒有忘記他。

作為被青山重點培養的天生道種,她什麼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擁有無比美好的未來,可是她依然冒著風險,調查那件事情,隻為給他求個公道。

承劍大會時她是所有師長爭奪的對象,便是柳詞與元騎鯨都想收她為親傳弟子,她偏偏選擇了登神末峰,重續他的傳承,哪怕遍體鱗傷依然一往無前。

也就是從那個夜晚開始,井九決定把自己的一身所學都傳給她,毫無保留。

在他想來,以小臘月的天賦心性,再繼承自己的道法劍學,如果還不能飛升,那真是沒天理的事情。

既然沒天理,那還要天做什麼,到時候直接斬了。

趙臘月把辮子甩到身前,回頭看著他緊握的左手,有些擔心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白刃不可能算到景陽從仙界跌落之後,居然還能活著,而且自己留下的仙籙居然會落在他的手裡。

這一切都隻是機緣巧合,而不是設好的局,但對井九來說依然是一次極其嚴峻的考驗,甚至可以說是生死攸關。

擺在他麵前隻有一條路,那就是煉化仙籙,不然仙籙裡的那道仙識會慢慢浸潤他的身體與道心,直至暗中占據。

問題是想要煉化仙籙,哪有這般容易。

他與柳詞說自己要煉化仙籙的時候很平靜從容,但柳詞都看出來他並不自信。

在青天鑒幻境裡,他把手伸向那隻青銅鼎的時候,便已經感覺到了,仙籙裡隱藏的仙氣如果真正釋放出來,會有著無比巨大的威力,即便是通天境大物也很難正麵抵擋。

想要煉化仙籙卻不觸碰裡麵的仙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最困難的是,白刃留下的那道仙識層階太高,超出朝天大陸所有修道者很遠一段。

“這次可能真的要去找一位朋友幫忙。”

井九望向洞府上方。

碧藍的天空無比深遠,沒有太多秋天的味道。

他說的自然不是雪原深處的女皇,也不是異大陸的巨人朋友。

趙臘月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天空,有些不解,更多的是好奇。

幾年前井九為解決劍鬼的問題說要去找朋友幫忙,當時她與顧清等人都在想你居然也有朋友?

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井九確實有朋友,而且他的朋友是末代冥皇。

趙臘月很想知道,這次他準備去找誰,那位又是何等樣驚天動地的大人物。

井九知道她在想什麼,看著天空沉默了會兒,說道:“他已經死了。”

……

……

暮色籠罩著果成寺。

鬆林紅暖如爐火,塔林斜暉無限。

塔林裡有數百座或高或低的石塔,葬著果成寺的曆代高僧大德,卻沒有什麼陰森的意味,隻是寧靜。

陰三坐在禪堂前的石階上,骨笛湊在唇邊,手指無聲輕摁,吹著無聲的曲子,也沒有什麼悲戚的意味,還是寧靜。

玄陰老祖從屋裡走了出來,站到他身後,沉默聽他奏完這首無聲的曲子,才開始說話。

“鎮魔獄裡那人是井九,這消息為何不傳給中州派?”

陰三放下骨笛,用袖子認真地擦乾淨,插回腰間,回道:“如果連這都還看不出來,中州憑何能占著雲夢靈脈三萬年?”

玄陰老祖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鼻頭,說道:“但可以告訴他們井九的真實身份。”

陰三唇角微翹,露出一抹微嘲的笑容,說道:“這些年來,與他有關的無數細節都在說著相同的事情,他就像站在神末峰頂大喊我是景陽,你覺得這是想要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玄陰老祖歎道:“二位真人的想法如果能猜得透,當年我怎麼會敗的如此之慘。”

陰三站起身來,淡然說道:“他需要他人的眼光與猜測來確定自己究竟是誰。”

玄陰老祖聞言微驚,說道:“難道他失憶了?”

陰三微嘲說道:“不,他隻是在躲避。”

玄陰老祖看著他的側臉,微微眯眼說道:“那他到底是誰?”

陰三拍了拍灰塵,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不管他是誰,反正不是景陽。”

玄陰老祖沉默了會兒,說道:“這件事情真是有趣。”

“我卻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傷感。”

陰三向著塔林裡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暮色裡。

玄陰老祖看著暮色,微眯著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奇異的神色。

這時候的他哪裡像一條老狗,而是一隻想要回到獅群的老獅,堅毅而充滿耐心。

暮鼓響起,果成寺到了晚飯的時間,玄陰老祖抱著食盒來到前院的灶房裡,尋到那名熟識的胖僧人。

二人躲到廊下角落裡,打開食盒,一隻鹵好的大豬蹄子躍入眼裡。

大豬蹄子左邊擱著幾張新鮮的蘇子葉,右邊則是幾張醃好的蘇子葉,各有風味。

胖僧人看著豬蹄,忍不住流下口水,說道:“肉可真香啊,他在西海一切都好,配著吃不膩,正在想辦法勸說那位動心。”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加上口水的影響,吐字有些不清楚,但很明顯這說的不是豬肉穿腸過之類的廢話。

老祖捧著豬蹄用力地啃了一口,連皮帶肉扯下小半斤來,含糊說道:“隻需要一劍,殺兩位真人,連肉帶皮,青史留名,傷筋動骨,驚天動地,滿口香膩,憑何不動心?”

胖僧人苦著臉說道:“你忘了放鹽……青山怎麼辦?”

老祖抹了一把臉,滿臉油汙,不屑說道:“提前就醃過,他又不是沒師父,不吃就住嘴,沒用的東西。”

胖僧人悻悻想著,就你現在這樣,脾氣還這麼大?那位的師父也是遁劍者,雖然被青山困在南海霧島,但也算逍遙太平,哪像你這位遁劍者隻能在廟裡偷偷吃肉,天天做狗?

……

……

穿過塔林與鬆林,行經偏殿與側門,來到山崖間,便能看到下方那座菜園。

斜陽西下,一聲吱呀,屋門被推開,小荷端著藥壺走了出來。

陰三看著這幕畫麵,聽著屋裡傳來的咳嗽聲,微微挑眉。

柳十歲從雲夢山回來了,小狐狸精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喜色,看來情況不怎麼好。

他的異種真氣衝突問題,在修行果成寺佛法後有所好轉,這兩年又開始變得嚴重起來。

禪子曾經寫過一封信,推薦他去一茅齋學習道法,如果他真能掌握這種道法,應該能完全解決體內的問題,然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柳十歲卻沒有去。

陰三知道這件事情,覺得很有趣。

暮色越來越濃,天空越來越暗,他忽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走到菜園裡,推開屋門,看著柳十歲平靜說道:“有酒沒有?我今天想喝兩杯。”

……

……

(這一章寫之前有些緊張,就像臘月昨天一樣,但寫著寫著,改著改著便是那個意思了。就像將夜電視劇裡的陳皮皮一樣,就是那個意思,這不是廣告,我是真覺得那位演員好可愛啊,另外歌真的很好聽,不信你們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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