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一番感慨,不是沒有道理。
方繼藩所繪製的藍圖,比那些儒生們所繪製的藍圖,實在要吸引得多。
弘治皇帝不緊不慢的呷了口茶,整個人輕鬆下來,看向方繼藩,道:“那麼其他的土地呢?”
方繼藩隨即便道:“其他的土地,當然是用做農地,陛下,這農,乃是根本。”
弘治皇帝眼中有著滿滿的期待,道:“既如此,如何使用,就交給你了。”
方繼藩忙是接旨。
才恭送走了弘治皇帝,卻又有人來報:“翰林院侍講學士王不仕,求見齊國公。”
方繼藩背著手,冷哼了一聲:“是那個號稱很有銀子的王不仕?這狗東西聽說發了大財,本少爺要製不住他了啊。”
“正是,正是,不過……不過他在外頭,逢人就說,能賺點銀子,都是少爺賞他一口飯吃。”
“嘿……”方繼藩臉抽了抽,淡淡道:“叫進來吧。”
王不仕被人請進來,雖是一個大老爺們,卻是珠光寶氣,氣勢比方繼藩還足。
王不仕進來後立馬摘下了墨鏡,給方繼藩行了個禮:“見過齊國公。”
方繼藩翹著腿坐著,呷了口茶。
其實方繼藩對王不仕的印象,並不壞。
在方繼藩心裡,他倒是很想和他客氣一番的。
隻是可惜,十數年的新生涯,令方繼藩知道一個道理。
做人……一定不能跟人客氣,你越跟人客氣,彆人越是害怕。
方繼藩鼻孔朝天,施施然的道:“何事?”
王不仕對此,不以為意。
嗯,齊國公就是這樣的。
他道:“前些日子,下官從各州府收購了一些土地,也不過……雖還未折算,不過從現在的趨勢而言,怕是有兩三千萬畝。”
方繼藩:“……”
方繼藩皮笑肉不笑:“噢,恭喜,恭喜。”
“隻是下官思來想去,這麼多土地給了下官也是無用,這些年來,下官承蒙齊國公的關照,因而……不妨……齊國公若是看到哪些地喜歡的,拿去便是。”
方繼藩聽到此處,臉就頓時冷了幾分,拍案而起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堂堂方繼藩,素來樂善好施,知書達理,以天下為己任,你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說我方繼藩強取豪奪?狗一樣的東西,你這樣的話,真是混賬至極,我要罰你,沒收你兩千萬畝地。”
王不仕:“……”
王不仕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重新讓自己的腦子變得正常了一些,帶著微笑道:“對,對,對,公爺使勁的罰吧,這兩千萬畝,下官下月,就將錢糧簿子送來西山,下官知錯了。”
方繼藩竟像是有一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頓時索然無味起來,懶洋洋的打了個哈哈:“嗯,知道啦,滾吧。”
王不仕麵露喜色,又作了揖,才告辭而去。
……
看著王不仕的背影,方繼藩有點出神。
說實話……這個小機靈鬼,真的很擅把握時機啊。
片刻之後,王金元便聽聞了消息,匆匆而來:“少爺……”
他拜倒在地,喜滋滋的道:“小人聽說那王不仕欲贈西山兩千萬畝地,這王不仕,該多有銀子啊,隻是……真是奇了怪了,他急著去購地,好不容易買來的地,卻又送來西山,就為了巴結少爺……少爺,您……您真是美名遠播,大家夥兒,都沐浴著少爺您的恩澤,有點啥好東西,都上趕著送來了,少爺了不起啊……”
“蠢貨,你再想想,他為何贈地。”方繼藩眼也不抬,依舊翹著腿,呷了口茶。
王金元這才開始琢磨起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尤其是在少爺的迫視之下。
很快,王金元便道:“聽說他收購了不少的地,他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區區的翰林侍講學士,這麼多的土地,他守的住嗎,就算是他守的住,此後他的兒孫們,怕也守不住,與其如此,索性不如將這大頭贈給少爺,一來呢,可免去這些煩惱,二來則是給少爺一個大人情,如此,他手頭上其他的土地,便可高枕無憂的收入囊中了。”
方繼藩冷笑,道:“隻是這個緣故嗎?我再提醒你一句,眼下,也隻有京師和保定才有新城。”
王金元猛的眼睛一亮:“噢,小人明白了,他說是贈送兩千萬畝地,卻曉得少爺有了土地,勢必這新城要遍地開花,這裡頭有多大的利潤啊,所謂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正因為裡頭的利益太大了,他收了土地,就想跟著少爺發這麼大的財,心裡一定不安,這兩千萬畝,算是給少爺的好處費,餘下的那些土地,才可安心的跟著少爺一道營建宅邸,這狗東西,他反了天哪,他居然也敢賣宅子了。”
方繼藩終於含笑道:“讓他建吧,這都是無妨的事,這兩千萬畝地,咱們笑納了,你過一些日子找人清理王不仕的土地,噢,不,不用去找人,有現成的,鄧健那個狗東西,不就在嗎?”
王金元便嘿嘿的笑了起來:“少爺真是英明啊。”
方繼藩突然怒道:“英明是英明,可是你王金元這些日子在暗地裡也私下收購了不少土地吧。”
王金元:“……”
“我……我……”
方繼藩咬牙切齒道:“收了多少?”
“小人……哪裡有多少銀子啊,平時靠著薪俸和賞金,一年到頭,也不過到手三五十萬兩銀子,雖攢下了一些積蓄,可小人窮的很哪,少爺……地是買了一些,可也不過幾十萬畝而已,小人家裡人口多……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方繼藩想抽他。
這狗東西居然還敢哭窮,倒像是自己虧待了他一般。
不過此次方繼藩死而複生,讓不少方繼藩身邊提早得知消息的人,個個都發了大財,怕是不隻王金元,鄧健那個狗東西,也沒少暗地裡給自己買地。
“少爺,小人還有一事要稟報。”
方繼藩曉得他這是故意想轉開話題,正待要罵。
卻聽王金元道:“那劉輝文的兒子,此前是個舉人,此次他爹入獄,本是這劉家上下惶恐不安,可自打三司會審之後,他這兒子,便開始活躍起來,四處和某些人聯絡,說是要聚集許多的士紳和讀書人,聯名上書……就在昨日,他家下了帖子,發了數百份,送給了許多士紳和讀書人,說是要共商大事……明兒清早,他們就要齊聚一起……”
這倒是一個重要消息,方繼藩頓時眼眸一冷。
三司會審,確實給了劉家一線生機。
聽說這這幾次會審都沒有什麼結果,這更是令劉家有了一些底氣。
現在士紳們一肚子的氣。
先前已有許多人破產了,可餘下的士紳,卻還在惶惶不安之中。
在他們看來……劉輝文就像一把劍,雖是沒有刺中方繼藩,可至少……這已是他們最後的武器。
再加上這劉家人的鼓動,似乎……也想借此,給廟堂施加一些壓力。
這其實隻是一個由頭。
其根本就在於,士紳和讀書人們怨氣漫天,需要找一個宣泄的口子。
方繼藩臉上突然繃緊起來,麵上帶著殺氣騰騰:“姓劉的這狗東西,要謀害於我,此次刺殺,教我發了這麼大一筆橫財,本來我這個人很隨和,與世無爭,不欲與他們多計較,可他們竟還敢蹬鼻子上臉了,甚好,如此甚好啊,明日就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王金元打起精神,他心裡自知,少爺這又是要欺負人了,他精神一震:“少爺還何吩咐?”
方繼藩嘴角勾了勾,透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不緊不慢的道:“也沒啥吩咐,明日給本少爺放個榜就是了。”
王金元頓時感慨萬千道:“少爺真是英……”
“英你大爺!”方繼藩火起,起身就是踹他一腳:“我什麼都沒說,你就英明英明,你再英一句試試看。”
王金元挨了打,不過好在他早已是皮糙肉厚了,心裡美滋滋的,這才是他的少爺呀,不是這樣都不是原版的,他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小人該死,該死,小人油嘴滑舌,實是辱沒了方家……小人知錯了,少爺明察秋毫,厭惡這等溜須拍馬,這天底下有幾個人不喜歡聽恭維話,唯有少爺……行的正,坐得直,隻曉得忠言逆耳,這是小人最佩服少爺的地方。”
方繼藩身軀一震,咦,這話有點意思,不成,得記下來,說不準以後要用。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師,自己雖是學有所成,卻需知人的漫漫一生,就是學習的過程。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韓愈先生的名句,實是我方某人的人生寫照。
方繼藩怒氣消了,眼眸卻是眯著,這眼眸裡,掠過了一絲殺機,口裡道:“那就明天吧,明天讓那姓劉的徹底的消失,既然他們一個個的活膩了,那就一個不留,不但要殺人,還要誅心!”
………………
又一個同行猝死了,哎……老虎好擔心,一晚上輾轉難眠睡不著,起得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