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開講(1 / 1)

王守仁昨夜幾乎沒有睡,興奮的不行。

大清早的頂著熊貓眼便來了西山。

一夜未眠,眼睛腫的,精神也有幾分欠佳,好在他的身體素質好,所以也沒什麼妨礙。

主要王守仁自己也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方繼藩,在他看來,方繼藩的神秘麵紗,即將要揭開了。

昨日拿住的,到底是不是欽犯?

是不是欽犯,一眼就能看穿,他方繼藩,可騙不了我。

王守仁頗有幾分興奮,問了唐寅幾個,才知恩師還在睡覺,他們先來。

所以很快,他們便在百戶所外了。

再過一會兒,竟有一輛車駕來了。

派頭很大,前呼後擁,數十個道人將車駕圍的水泄不通,兩個道童當先引路,待到了百戶所前,兩個道童駐足,回身,向車駕內的人行道禮,說了什麼。

那車駕才掀起簾子,便見一道人露出真容,他那張精瘦的麵容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有幾分慵懶。

這道人仙風道骨,徐徐鑽出車來,車駕旁的十數個道人紛紛向他行禮。

他目不斜視,對於諸道人的行禮,猶如理所應當,仿佛早已習慣了眾生膜拜的仙人,隻蜻蜓點水一般的頷首點頭,卻是眼睛四處眺望,似乎在欣賞這西山的美景。

此人,乃朝廷新敕封的弘法真人李朝文。

半個多月來,李朝文已執掌龍泉觀,作為北地第二真人,且年輕有為,龍泉觀師尊又不問俗事,隻在三清閣讀經悟道,弘法真人李朝文,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龍泉觀的主宰。

他很快清除掉了張朝先,將張朝先的一應心腹,全部革除道籍。

當然,這裡頭,也離不開禮部道錄司的幫襯,一番雷厲風行之下,又力排眾議,在萬頃莊田上,強行推行西山參果,為此,許多莊戶鬨得很大。

可這地,本就是龍泉觀的,不肯種,李朝文便立即收回土地,雖是怨聲載道,可作為弘法真人,曾經呼風喚雨的男人,卻也無人可以奈何他。

眾人隻能老老實實的聽從他的安排。

他那精瘦的麵容裡帶似有若無的淺笑,穿著一身素色道袍,斑駁的鬢角,帶著歲月的痕跡,雙目深邃起來,還真有幾分掌觀和真人的風采。

一下轎,便有道人自馬車之後,取來一個長椅,放置在他的身後,恭恭敬敬的說道:“真人,請稍坐。”

龍泉觀內,再沒有人敢稱呼他為師兄弟了,隻以真人相稱。

李朝文沒有做聲,隻是皺了皺眉,微微搖頭。

那道人瞬間明白了真人的心意,忙是撤了椅子,顫聲道:“小道萬死。”

李朝文朝道人壓壓手:“無妨……”

道人如蒙大赦,退後幾步。

……

王守仁等人,立即注意到了這道人,那徐經遠遠眺望,見到晨光下的李朝文,竟是忍不住興奮的開口道。

“那是新近冊封的弘法真人,他來做什麼?想來,也和恩師有交情,弘法真人能呼風喚雨,道法超然,很令人敬佩啊。”

一聽有‘仙人’來了,唐寅和王守仁也頗覺興奮,想要上前,卻覺得那道人有不可侵犯的威嚴,便隻好遠遠旁觀。

見那道人佇立,被人眾星捧月,王守仁雙眸不禁一亮,不由感歎道:“方外有高人,真想上去討教。”

王守仁求學,曆來是來者不拒的,這能呼風喚雨的仙人,確實令他很憧憬。

歐陽誌三人,卻是目不斜視,宛如老僧坐定,似乎仙人與他們無礙,連眼皮子都沒有抬起,隻有江臣道:“恩師不知起床了沒有。”

“恩師起得遲,晚一些也無妨,他在長身體的時候,不急,不急。”

……

卻在這此,突有快馬而來,這一次來的,卻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宦官,帶著幾個禁衛,落馬之後,匆匆而來,劈頭蓋臉便問。

“新建伯來了嗎?”

張信作為副百戶,不敢怠慢,見來此的人越來越多,他心裡哀歎,今日的地,看來又種不成了,他原以為方百戶隻講一個時辰課便收工,將欽犯押去了詔獄之後,下午的時候,自己便可將暖棚裡的地翻一翻,施點兒肥呢,現在看來,計劃泡湯,於是心裡顯得憂心忡忡,可彆耽誤了地啊,便朝那宦官道:“還未到。”

宦官聞言便沒有惱怒,而是輕輕頷首,旋即便朝眾人鄭重的說道。

“待會兒有人來,來人之後,爾等不可喧嘩,不可隨意呼叫,聖諭:朕微服至此,卿等可免禮。”

張信呆了一下,心裡哀嚎,糟了,聖駕竟要來,今日怕是休想施肥了。

不遠的王守仁等人耳朵尖,也聽到了,個個麵麵相覷。

陛下來此,不知為何?

…………

方繼藩日上三竿才起,一看天色,忍不住咆哮:“我要上課啊,我要上課的啊,快,快,穿衣。”

香兒服侍著他穿了衣,方繼藩連便宜也不占了,心急火燎的洗漱之後,飛馬出城。

一路到了西山,方才發現,這兒已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了。

最外圍,分明是京營的兵馬,足足一個營,駐紮於此,到處都是騎馬巡視的驍騎,見了方繼藩,也不阻攔盤問。

再裡頭一些,便是三三兩兩,穿著魚服的錦衣校尉了。

當然,他們所穿的魚服,並非是真正的欽賜飛魚服,不過腰間的繡春刀,卻是正版。

他們對方繼藩,也不理會。

整個百戶所,已是清空了一般。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皇帝來了。

等方繼藩硬著頭皮,進了靠著百戶所的學堂。

這學堂裡的學童,今日提早放學,在這裡,王守仁等人已跪坐於此,弘法真人李朝文,亦是盤膝。

弘治皇帝果然來了。

方繼藩一眼就看見了弘治皇帝。

他穿著一身尋常的儒杉,頭戴綸巾,說是微服而來,可他大爺的外頭足足一個營的京營人馬,還有數之不儘的廠衛,方繼藩懷疑這是脫褲子放屁。

不過弘治皇帝,似乎樂於這樣的微服,就像一個老儒生,隻是麵上,沒有多少表情。

他坐在學堂的一處角落,這意思似乎是,不願意乾擾方繼藩教授學問。

朱厚照也是常服,他乖乖坐在弘治皇帝身側,在父皇麵前,他大氣不敢出,隻埋著頭,看不到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蕭敬躬身站在一旁,他穿著可笑的一見圓領員外衫,顯得不倫不類。

唯一還穿著正裝欽賜魚服的,卻是牟斌。

牟斌抱著手,佇立在弘治皇帝另一側,臉色嚴峻。

方繼藩進來,一見到弘治皇帝,一副想要上前的模樣。

便有一個小宦官趕緊追上來兩步,拉住方繼藩低聲道:“陛下有口諭,不必行禮,好生授課。”

方繼藩便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朝弘治皇帝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弘治皇帝故意彆過臉去,一副嫌棄的樣子,似乎不願多理會他。

倒是朱厚照眼睛放光,朝方繼藩拚命使眼色,似乎有話和他說。

可惜方繼藩的眼裡隻有皇帝,見陛下不太搭理自己,頓時落寞,隻好徐徐登上了講台。

咳嗽一聲,落座。

其實怪不好意思的,畢竟……人多了一些。

也幸好有三尺厚的臉皮支撐,所以方繼藩臉色若常。

一見到方繼藩進來,唐寅、徐經、歐陽誌、劉文善、江臣五人,便起身,預備作揖,行……師禮。

王守仁也不得不起身,心裡在猶豫著,該行什麼禮為好。

可六人剛剛站定,還沒有作揖,卻聽一旁,啪嗒一聲,有人跪下,五體投地,朗聲道:“小道李朝文,拜見師公,師公萬福永康!”

這結結實實一跪,磕了個頭,堪稱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頭觸地之後,沒有得到方繼藩的準許,絕不脫離地麵,保持著姿態。

“……”

徐經等人,既是心驚,這真人吃錯了藥嗎?

卻又有一種RI狗的感覺。

這就好像他們幾個,打算跳樓甩賣,結果隔壁有個家夥,直接來了個清倉大贈送,不要錢,不要錢還倒貼了啊。

這真人,他不要臉的啊。

於是大家尷尬了,行師禮呢,還是行跪禮呢?行大禮好似不妥當。

倒是歐陽誌,很快恢複了冷靜,在恩師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覺得異常,小兒科,這算什麼,我歐陽誌見得多了,什麼大風大浪,不都這樣過來了嗎?

於是歐陽誌行禮如儀,恭敬的開口:“見過恩師。”

大家才有樣學樣。

王守仁也行了禮,不過沒有說什麼,隻抿嘴表示敬意。

方繼藩頷首點頭,那李朝文才徐徐起來,坐回他的蒲團上去。

……

弘治皇帝是有點發懵的,蕭敬看那弘法真人的熊樣,不忍卒讀,這家夥也是閹人嗎?真人……我呸!

牟斌也覺得自己牙根都酸了,想吐槽一句,不過礙於陛下在此,憋著。

……

此時,方繼藩便在多理會自己的幾個徒弟,目光環視了眾人一圈,才朗聲道:“今日,便是要教你們,做人,和做官的道理,都仔細聽了,來啊,將欽犯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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