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條件?方鴴略略有些意外,他注視著對方問道:“你想談什麼?”
“不是和你談,”Irs豎起食指搖了搖,用一種有些輕慢的語氣道,“我想見見那位女士,問她一些問題。如果你讓我滿意,我會考慮放你們離開這裡。”
“你不是帝國人麼,”方鴴問,“會那麼好心?”
“帝國人是帝國人,我是我,你也不會無條件服從第二賽區的任何命令不是麼?”Irs搖搖頭,“賽區有賽區的利益,選手有選手的利益,這很好理解,我也有一些自己所想要了解的真——”
他忽然意識到方鴴這是在試探,閉上嘴,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方鴴有點可惜,他是在套話,可這家夥太過警覺,沒能套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而關於阿萊莎,他自然無法替那位心高氣傲的龍後做決定。
他隻能再一次將心神沉入意識世界中去問道:“阿萊莎,聽到了麼?你怎麼看,來見見你這位信徒?”
阿萊莎對方鴴省略對自己的敬稱十分不滿,心知對方對自己方才背著他與阿爾方斯交易仍懷有嫌隙,她故意冷冰冰地反問:“信徒?誰告訴你這家夥會是我的信徒?”
“拜龍教徒不是麼?就和那些崇拜你們的人一樣,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我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了。”
“我承認這樣的傻子是存在,但這家夥並不是,至少我沒在他身上聞到那股子硫磺的惡臭味。那是阿拉契索那家夥搞出來的教派,與我可沒什麼關係。”
阿萊莎對於拜龍教似乎並無好感,這令方鴴有些意外,“我還以為黑暗巨龍與拜龍教徒是天然共生的,至少我曾經見過兩位你們的同僚,它們身邊總環繞著這些臭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存於世的黑暗巨龍算是你的後代吧。這個人對你十分尊重,他真不是你的追從者?”
“彆把我和它們相提並論,我不需要一些羸弱的凡人的崇拜來彰顯什麼,也用不上差使任何人。我隻要動動手指就可以摧毀一個國度,所以建立這些凡人王國的普通人,我自然也看不上眼。隻有凡人的國王才需要借用他人力量,而我自己就足夠強大。”
這話彆人說,可能方鴴也就信了。
可不用差使任何人什麼的,那自己算什麼?這位龍後大人說起大話來一點也不臉紅,明明現在什麼也做不到,才不得不壓榨自己這個才進入艾塔黎亞才兩年的萌新。
相較起來,他認為阿萊莎不如考慮一下麵前這位龍騎士先生,至少Irs還是普羅米修斯的龍騎士呢,不比自己有能力多了?
“你在想什麼?”阿萊莎的語氣大為不善,“我選中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在質疑我的眼光?眼前這家夥當初不過是你手下敗將,我怎麼可能會去選一個失敗者。”
方鴴差點忘了這位女士是可以讀心的,而且一點都不溫柔,完全不像塔塔小姐。他忍不住反駁:“那是在意識空間中。”
“不論在那裡,你以為誰都可以在意識的世界擊敗一位龍騎士?”
“好吧,”大敵當前,方鴴不想和她糾纏這個。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大約摸清了這位自高自傲的龍後的性子,對方不屑於在這種小事上說謊,她說Irs與她無關,那就是真的無關了,“那我們怎麼辦?”
“隨你。或許你可以先問問他打算乾什麼?”
方鴴抬頭看了Irs一眼,阿萊莎回答也符合他的想法,他暗自點點頭。Irs正警惕地看著他,沒打算給他任何機會的樣子。
看起來伊斯塔尼亞的那一戰,給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問過她了,”他開口道,轉述阿萊莎的回答,“她問你,你打算和她談什麼?”
“她同意了?”Irs下意識向前一步,但蹙著眉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停下腳步,“那位女士真這麼說?你問問她關於什麼是第一災禍,影之災厄又是什麼?蒼翠之災為何而降臨……禍之星,禍之星是怎麼穿越位麵壁障逼近這個世界的?……為什麼每過一千二百二十年,巨龍之末就會再臨一次,星空之上的異象究竟預示著什麼?黑暗生靈真是來自於蒼翠的世界……?”
他最後近乎於自言自語,“……而今繁星再一次變得明亮,又再一次……隻有那位女士親自來自於那個世界,隻有她才可以回答這一切問題……”
Irs一口氣問出一連串問題,弄得方鴴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名詞甚至連他都沒聽說過。不過好在禍星,蒼翠,這些他還算熟悉,他大致明白Irs似乎是在擔心第三禍星相關的事情。
但關於第三禍星降臨之事,他也曾聽蘇長風提起過,短則十年,長則百年之內,第三禍星必定會再現於天空之上。當初蘇長風說的許多東西他掌握的信息不夠不太明白,但兩個世界在相互接近這件事他還是能夠理解。
禍星大致算是另一個世界,就像當年的蒼翠一樣。當禍星與艾塔黎亞接近之時,入侵的異界生物就會越界而來。上一次是黑暗巨龍,巨人與娜迦。
而現在看來,似乎還有那些扭曲成為陰影一樣的生物——影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曆史文獻上從未記載過。
對於未來之事,他固然也有些擔憂,但也還好。一場災難或許即將席卷而來,甚至地球也會受到一定影響——蘇長風也這麼和他提起過。
但總體而言,他們是聖選者,星門選召他們而至,說不定就是為了應對這場災難。這樣的使命感,讓方鴴對未來還算淡然。
畢竟冒險對於選召者來說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一些人甚至不懼生死,又怎麼會害怕一顆禍星的來臨?
許多人還遺憾沒能參與一千年前的埃索林之災呢,不知多少人暢想著要在一場大災難之中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這固然有些異想天開,但人總是要做夢的。
至於方鴴自己,他親曆過幾場大大小小的災難,倒是清楚災難對於普通人意味著什麼,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希望這個世界平靜一些更好。
因為不論這個世界平靜還是充滿災厄,都不妨礙他走向遠方,去尋找那通向第三世界的門扉。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則完全不同。
不過正如同所有選召者一樣,他對於第三禍星也不至於太過焦慮,畢竟他也不能決定災難是否降臨,甚至什麼時候降臨。
既然如此,還不如泰然處之。
當然,提前作好準備是可以的,七海旅團而今也是如此準備的。
但此刻Irs對於第三禍星表現出的擔憂顯然不僅僅是超出了焦慮的界限,而是表現得近乎於有些神經質,讓方鴴不由聯想到關於對方的一些傳聞。
如果說他從離開伊斯塔尼亞起,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那麼也難怪外界會對這位普羅米修斯的龍騎士會有那樣的傳聞了。
隻不過他們以為那是因為他在伊斯塔尼亞事件中遭打擊而至,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而這才是方鴴此刻心中疑惑之所在。
對於一位龍騎士這樣層次的選召者來說,有必要對這件事表現出這樣的態度麼?且不說十年之後他還在不在役,就算第三禍星明天就降臨,對於一些人來說那是新的危機,但對於另一些人來說也是機遇所在。
對於一位龍騎士來說,不是更是如此?
他還從沒見過這麼膽小的龍騎士。
他忍不住懷疑起這家夥的龍騎士是怎麼來的了。
不過不管Irs的龍騎士是如何來的,至少一身實力是實打實的,他手持佩劍,表現得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讓方鴴一時有些不敢與之答話。
他低頭去問阿萊莎:“他問的是些什麼?”
“哼,第一災禍,影之災厄,他還算了解一點兒東西。不過我可沒有義務回答他,小家夥,我倒是可以和你解釋一下。”阿萊莎用一種輕慢的口氣答道。
“第一災禍我倒是聽過,是黑王座降世之災,四個黑王座將辛薩斯蛇人的帝國一分為七……現在是七個了,那是第一禍星降臨,因此人們也將之稱為第一災禍,”方鴴答道,“那是距今快一萬年前的事情了,至於影之災厄又是什麼?”
“影之災厄就是第一禍星引發的具體的異變,”阿萊莎答道,“不過你想從這家夥手下過關,完全不告訴他任何東西恐怕也不行,你不妨套套他話。”
“怎麼套?”
“他不是關心蒼翠之星的事情麼,你就用第二禍星相關的話題去套他的話,”阿萊莎輕聲教唆道,“禍之星是怎麼穿越位麵壁障逼近這個世界的,當然是因為有人暴露了艾塔黎亞的位置——”
“凡人暴露了艾塔黎亞的位置?”
方鴴有些大惑不解,但Irs聽完這句話卻是一副心神俱震的樣子,他像是被電擊中了一樣僵直地後退了一兩步,“果然……果然……”
這位龍騎士抱著頭喃喃自語,“但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
“你究竟在說什麼?”方鴴忍不住問道。
Irs霍然抬起頭來,“從第一王座到第七王座降臨,經曆了將近一萬年之久,第一災禍才宣告終結,最終以影之災厄滅世。但為什麼不到兩千年之後,第二禍星便重臨於世,蒼翠覆滅之後,距今還不到一千年,下一輪又至?”
“為什麼?”方鴴也有些意外。他倒不是沒奇怪過這件事,從第一禍星到第二禍星,從第二禍星到而今,時間間隔越來越短。
不過分析問題是建立在掌握了足夠信息的基礎上的,否則就隻能假設,無法實證。他提出那些天馬行空的假設也沒有意義,還不如去查一下前人學者們的文獻。
“他不是在問你,”阿萊莎這時主動答道,“你再告訴他,‘它們’並不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至少不是蒼翠位麵。甚至包括我們也不是,真正來自於蒼翠的隻有巨人與娜迦一脈而已。”
Irs聽完這句話更是指節蒼白,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所以說,‘它們’是來自於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方鴴有點惱火了,忍不住向阿萊莎問道:“你們究竟在打什麼啞謎?謎語人能不能滾出艾塔黎亞?”
“你在說什麼?”阿萊莎顯然聽不懂他的抱怨,“那個世界你也見過。”
“我見過?”
“當然,那個淵海之下,黯淡無光的世界,你不是見過麼?”
“影人?”方鴴差點跳了起來,“你是說影人?”
阿萊莎輕笑一聲。
Irs看著他,定定地道:“艾德,你叫艾德對吧?我最後問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選召者不隻有我們一批?”
方鴴一怔,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顯然不是讓他轉述阿萊莎的,而是真向他提問。
而關於選召者的猜想,其實不僅僅是他這麼想,這樣的猜想曆來有之。一個比較靠譜的猜測是,上上次,上一次禍星降臨之時,星門皆會曆選聖召,跨界而至。
正如他所想的,聖選者也就是星門所選中來應對艾塔黎亞的災難之人,他們是眾聖所選的雇傭兵,因此稱之為聖選。
而聖選者在為艾塔黎亞應對災難之時,也相應從這個世界獲得好處,兩個世界最終完成信息交換,直至最後星門關閉為止。
至於為什麼會推測星門關閉,因為這個世界從未留下過上一代聖選者的痕跡。學者們猜測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星門會自動清除關於聖選者的曆史。
甚至有人推測,上一代聖選者可能正是努美林精靈,正因此他們才會艾索林之災後消失得如此徹底,無影無蹤。隻為凡人的世界留下今天的文明。
而至於第一禍星的聖選是不是辛薩斯蛇人,在學界則還有諸多爭議。其中一個主要的爭議是,因為蛇人的帝國雖然分崩離析,但蛇人確也有後裔留存至今。
那並不是蜥人,而是那些回歸於原始之中的而今的尤金蛇人。
但至於艾塔黎亞這個世界為什麼總是這麼多災多難,災厄頻發,則是學者們討論至今仍舊未果的事情,隻能推測於冥冥之中自有力量對於這個世界,對於星門所選之人的考驗。
畢竟這個世界是真有神秘力量存在的,眾聖也行於天上,而且具有一定程度的人格。
Irs而今舊事重提,方鴴隱隱約約覺得對方問的不是這些學術界討論至今的陳年舊事,而是在問關於後一個可能性。
艾塔黎亞的災難究竟源自於何?
但對於這個問題,他又該怎麼回答?他當然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Irs問完那個問題,似乎整個人正常了許多,也斂去了臉上的神色,沉著臉看著他,“我果然沒料錯,隻有她才可以回答我這個問題,畢竟……”
他忽然收住話頭,答道:“你回答完了,我很滿意。幾乎大多數問題我都已經得到了答案,接下來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方鴴心中正在暗罵這家夥怎麼說話老說一半,什麼壞毛病。但忽然之間聽到Irs的發言,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道:“等等,既然你已經滿意了,是不是該如約放我們離開了?”
“當然不行,”Irs搖搖頭,“我隻是說可能,但現在我已經了解了一切,你現在不能離開。你得跟我一起,放心,這對你來說有好處,以後你會明白的。”
方鴴心下一沉,這家夥果然沒安好心。至於對方說什麼對他有好處,他才不信,言而無信了一次的人,自然可以言而無信第二次。
好在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相信對方,從牡鹿公國至今,他對於第一賽區這些家夥已經深有認知。何況從普羅米修斯在伊斯塔尼亞的所行來看,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一邊為阿萊莎傳話,趁著對方方才神神叨叨的時候,已經逐漸靠近了一旁的梅伊小姐。此刻向對方使一個眼色,讓騎士小姐舉起巨盾。
梅伊心領神會,手中大盾向地上一立,一麵銀色的光障展開,剛好將兩人屏蔽在後麵。方鴴立刻借此機會伸手探向自己的信息化水晶,麵前藍光一閃,一台鏡像機已經投影在地上。
重力阱,還有其他類似法術對於龍騎士這個級彆的對手意義不大,但光學幻象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奏效,除非對方展開龍騎士域。
但龍騎士域在第一世界的非意識戰場大受限製,而他打定主意Irs不敢將自己拉入意識戰場,對方吃過一次虧,肯定不會上第二次當。
Irs看到銀色的光障展開果然麵露哂然,他自然認識這位神聖九月的學生,但要是那位蕾雅女士在此他可能還謹慎三分,區區一個下級古訓騎士怎麼可能攔得住他。
他一抬手,還不見怎麼動作,梅伊張開的屏障便已經支離破碎,女騎士小姐甚至握不住自己的盾,直接被一道白光擊飛了出去。
但Irs還要追擊,就看到藍光一閃,麵前的方鴴與梅伊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再分為八個,十六個重影。雖然那些影子都一動不動,但他吃過方鴴的大虧,自然清楚對方手段百出,肯定還會有後手。
Irs想也不想立刻展開龍騎士域,銀灰色的龍騎士域如同水銀一樣從這位普羅米修斯的龍騎士腳下蔓延而出,那一幕形同奇觀,也是方鴴第一次在物質界真正看到一位龍騎士完全展開龍騎士域的樣子。
不過水銀一樣的域還沒來得及靠近他與梅伊,便像是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牆。Irs麵色一變,抬起頭,忽然意識到什麼。
那是龍後阿萊莎。
對方雖然此刻蟄伏起來實力不濟,但在運用域的能力上絲毫不下於他。本來龍騎士的法則力量就是來自於巨龍之魂,而靈魂體的阿萊莎更是始祖之龍之一。
是曾經黑暗巨龍之後。
Irs一挑眉毛,在物質界,他與方鴴之間的實力差距不可以道裡計,他真要動手,對方這些小花招幾乎不可能奏效。
但他本意不是殺死對方,而是要抓活,這一躊蹴,就讓對方鑽了空子。不過Irs此刻終於動了怒,他的目標不是方鴴,而是一旁的梅伊。
“是你逼我的。”
Irs豎起手中的劍,正要出手。可也正是這個時候,周圍的空間中忽然傳來一聲咳嗽,那輕輕的咳嗽聲頃刻之間化作萬千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無數的聲波遮掩了那個聲音真正的源頭,Irs麵色一變向四周看去,在整個第二世界,選召者之中他們這個層次的選手也不過來來回回就那些。
那個聲音一出口,他就已經認出了那是誰,麵色大變的同時回身抽劍一刺,但隻在無形的虛空之中刺中了一層實物。
那無形的壁壘微微閃爍,猶如光學迷彩一樣顯露出身形。
其後竟是一隻白金色的構裝巨手,那手上的透明光紋正在一點點消退,並逐漸顯露出其後的高大的構裝體來。方鴴有些意外地抬頭,看著正站在那構裝體上的年輕人。
“Alix?”
他和Irs同時開口,隻是一個疑惑,一個憤怒。
“看來我到得剛好。”
年輕人笑了笑,看著幾人答道。
……